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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应事宜俱已备妥,慕容俊当下启程,率众将及数百亲兵离了蓟州城,朝龙城而去。正是:有事叙来流年浅,无话说时岁月长。转眼已过月余,乾坤萧索,万物枯寂,正是葭月时节。辽东地处苦寒北地,肃杀更甚,朔风袭来,已然冷彻骨髓。慕容俊众人昼行夜宿,徐徐赶路,这一日来至虎口关,距龙城已不足半日路程。燕王慕容皝早已得报,命人前去迎接,又命阖府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大庆世子凯旋归来。
慕容俊近乡情怯,与左右论及龙城风土人情,颇异三晋,一时感慨莫名,忽闻府中来人迎接,知是老王爷亲遣,忙与众人下了马,立地专候。只见来人分列两队,前队高举幡牌,后队鼓瑟吹笙,中间一人手捧大红敕书,喜气洋洋迎至跟前,跪叩道:“世子远征凯旋,可喜可贺。下官奉王爷旨意,前来恭迎大驾。”慕容俊识得此人是老王爷心腹近侍齐福,笑道:“此次伐赵,一借王爷洪福,二赖将士用命,方才得以成功。齐大人快快请起。”伸手虚扶其臂,齐福忙道不敢,起身恭道:“王爷特命小人慰问众将劳苦,并请世子亲启狼毫,具名勋册。”说罢,将手中大红敕书恭敬奉上。慕容俊接过敕书,打开看时,其上曰:制国有常,利民为本,从政有经,令行为上。孤尝闻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众卿伐赵讨逆,劳苦功高,不惟泽被黎庶,更且功及社稷,孤心甚慰,特为嘉勉云云。
慕容俊看罢,具上名讳,收起敕书,晓谕众人,咸以知悉。众将皆兴高采烈,簇拥慕容俊上马,逶迤入城。
龙城百姓闻得世子归来,人人欢欣雀跃,欲要一睹本尊风采,纷纷涌向街边巷口,片刻间将道路堵的水泄不通,一时竟致摩肩接踵,当真是万人空巷。
少顷,只听人群中发出一阵喝彩喧嚣,旋即遥见一队人马引前开路,随后紧跟四名牙门将军,俱都威风凛凛,众人见了,皆交口称赞。四将走过后,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昂首而来,人既英气勃发,马亦神骏非凡,众人不觉啧啧称奇。此人原是武云山,乃为引驾,作引玉之砖耳。须臾间,又来三将,一人在前,两人分列左右,拥着中间一匹赤鬃良驹,其上端坐一人,雄姿英发,气宇轩昂,正是慕容俊。众人见了,皆躬身行礼,山呼道贺,慕容俊在马上不时报以微笑。
一行人穿街过市,片刻后来至王府门前,慕容俊下马移步,见正门大开,早有人抢将出来,笑着牵过慕容俊座骑,恭请他入府,余下众人皆从别门而入。
慕容俊一入府后,即刻赶至后府正房浩气堂,拜见父亲慕容皝。慕容皝笑道:“吾儿千里远征,如今班师归来,为父殊为欣喜,特为你备下家宴,共叙天伦。”说着一指筵席,教他坐下。慕容俊忙道了谢,站起身来,坐于父亲左首,正欲询起家事,蓦然瞧见父亲额头添了一道疤痕,不禁吃了一惊,忙道:“父王贵体何以添恙?”慕容皝用手拍了拍额上疤痕,笑道:“无妨,这点皮毛之伤能奈我何?可恨那石虎老贼,竟出此等下流手段前来害我,他日假机,誓灭其国。”慕容俊忙问道:“此话何解?”慕容皝笑道:“吾儿新归,不知就里,待为父说与你听。”说罢,自呷一口清茶,将事情一一道出。
“自你率军出征以后,为父每日在家清心安神,怡情养性。一日傍晚,大雨滂沱,我正在书房潜诵《洛神赋》,有感于其华章绚烂,文采飞扬,不觉心驰神往,暗暗赞叹。”说至此处,慕容皝尚自意犹未尽,不住称颂。慕容俊接道:“尝闻人言,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陈思王才情横溢,声闻寰宇,可见盛名之下,确无虚士。”慕容皝点头道:“不错,正是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读此妙章,甘之如饴,不觉间已至深夜,我因久伏案牍,正欲推窗舒目,忽闻头上屋顶窸窣作响,院中古槐之上亦有异声,心下料想必有古怪,当下推开屋门,走至廊下,待要出言喝问,只听一声胡哨,那古槐树上闪出四个玄衣蒙面之人,将我团团围住。”闻言至此,慕容俊不禁吃了一惊,眉头微锁,只细听说。慕容皝接道:“我见来者不善,料不能以言语动之,正暗思应对之法,那四人互相对望一眼,齐齐挚出短刀,朝我砍杀过来。我急向后一闪,奈何手中没有兵器,只好赤手与其相搏,便在此时,忽听“嗖”的一声破空声起,其中一人中箭倒地,其余三人略一怔间,箭声复又连响,眨眼之间三人旋即中箭,俱都倒毙。这一变故猝然临之,我虽不知是何人相救,然彼既肯出手施援,定然是友非敌,因此放下心来,抽身回房自书架上取下一把长剑,欲再出门寻找是否还有其他之敌,刚走至门口,不想与一人撞个满怀,我惊疑间举剑欲砍,那人忙躬身参拜,口中道:‘属下救驾来迟,王爷休怪’。我定睛一看,此人面皮白净,精瘦身材,你道是谁?”说至此处,他瞧向慕容俊,笑而不语。慕容俊思量半晌,摇头道:“此人能于大雨之夜张弓搭箭,例无虚发,端的是个神射奇才,据儿臣所知,府中向来并无此等样人,不知究竟是何人?”慕容皝哈哈一笑,道:“正是当日我在城北密林狩猎时所遇之人。”慕容俊笑道:“原来是他,这可真是因缘际会,无巧不巧了。不过儿臣记得此人初来府中,又有眼疾在身,因此郁郁寡欢,不喜言辞,父王将其安置于杏林馆内暂住,不知后来境况如何,当夜他又何以适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