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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玲珑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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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我起了个大早,收拾收拾之后,割了点腊肉,又去铺子里提了一坛好酒,忙活到了下午的时候,我跟着母亲一起来到了老嫣家的住处。

    老嫣家作为这这一片唯一的纸商,曾经非常的富裕,但是现在的老嫣家却一点都看不出当年的景象了。老嫣家并没有搬家,虽然已经家徒四壁,但是这老宅并没有卖掉,嫣家夫人也没有回娘家去。我和母亲都感到有些奇怪,如果卖掉这老宅至少还能缓过劲来回娘家去过日子,肯定比窝在这里好。

    当母亲把这个问题问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何尝不想卖掉这老宅,田地都卖了,就这老宅卖不掉。”

    老夫人长得很漂亮,虽然岁月已经爬上脸颊,但是依然掩不去她昔日的美貌。因为家里拮据,她穿的很是朴素,但是看着却依然有一种冷艳的气质。

    “不瞒您说,亲家母,我们家这宅子啊,有怪异。”

    “前些年,家里糟了火光,那后院闺女的住处却一点都没有烧着,我们就想搬出去,把这老宅给典当了。可料想,闺女的那绣楼不知是被什么鬼怪给把守住了,一接近就被那一股热浪给冲出来。请了和尚请了法师来驱鬼,要么是没效果,要么来了之后在那庭院里怔怔地站上半晌,然后诚惶诚恐地逃走了,还说什么‘请不动请不动’什么的。”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老爷子也因为这个,郁郁而终。”

    老夫人说的时候,我就坐在母亲旁边的椅子上,忽然一声猫叫让我分了神,扭头看去见那三花正蹲在人家老嫣家的窗台上磨爪子。我赶忙上前去把猫抱了下来。

    “老夫人,那后院的怪异,能让我去瞧瞧吗?”

    我抱着猫重新坐了下来。

    老夫人见我这样问略微有些为难,让我这样还没成亲的女婿随便进后院,毕竟不是很合规矩。寻思了一会,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呔,你去看看吧,说不定你俩有缘,这怪异就退去了呢?”

    我跟着老夫人来到后院,这老宅被烧的破破烂烂的,唯独后面小姐的绣楼就像是念过避火咒一样毫发无损。

    我站在后院,仰头看向绣楼。绣楼一共两层,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三花从我怀里跳出来,跳上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好像看好戏一般地蹲坐下来。我不管她,小心地向那绣楼走去。

    突然呼的一下,我刚踏上门槛,一股热浪将我直接掀了出来。三花好像嘲笑一般的喵喵叫了起来,我从来没有听过猫这样叫,她果然是在笑才对。

    “柯公子……”

    老夫人想阻止我,我摇摇头又爬起身,然后从包袱里拿出那铜麒麟。

    “孔祁,玲珑在这里。”我向那绣楼伸出手去,将麒麟给那里的什么看,“玲珑夜夜在屋内寻你,想必你也在找她吧?”

    没有动静。

    我是赌在那闹事的妖怪就是孔祁才提出一试,如果我猜错了,那我也束手无策了。

    突然一道彩光从我手上的铜麒麟上飞了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了玲珑的模样。玲珑赤着脚,也不理睬我,直径向那绣楼奔去了。

    “祁郎!”玲珑在绣楼前停下脚步,对着里面喊了起来,“祁郎可在?玲珑来见你了!祁郎!”

    好像是听到这呼唤,一个火球从二楼的窗口跃出来,砸在玲珑的面前,变成了一个俊俏的少年。

    那少年身披黑甲,全身闪着火光,呼啦啦地就跟一火球一样。手中持着一杆烈焰长枪,头冠、官靴。少年看上去略微比玲珑大一些,莲藕似地身子,同样是朱唇凤眼,那双眼铜铃似地冒着火,但是若他不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少年长得其实挺清秀,换上布衣必然像个书生。

    “玲珑!”那少年一见玲珑,便将手中的火焰枪散了,一把将玲珑搂在怀里。见他俩如此亲昵,这少年定是孔祁没错了。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是孔祁没错吧?”

    少年抬起头来怀疑地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何人?玲珑为何会在你手上?你又是如何知道要将那玲珑带来见我?”

    “祁郎,他就是柯家公子。”

    玲珑小声替我回答了孔祁的问话。

    听到玲珑这话,孔祁立刻站直了身子,向我抱拳赔了个不是。

    “失礼,原来是柯公子。小姐等候您多时了,您今日带玲珑来见我,便是我孔祁的恩人,孔祁改日定将报答。”

    孔祁说完,叫我们在院子里等候片刻,自己上楼去了。

    玲珑回到了铜麒麟中,我把铜麒麟收进了包袱,三花趁我们不注意,一溜烟窜进屋子里去了。

    “三花!”我喊了一声,但是猫完全没有理我。

    “柯公子真是奇人啊……”我听到老夫人在我身后感叹,不过我心里在着急三花的去向,怕她又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便冲老夫人笑了笑,追着三花往绣楼跑去了。

    没想到刚跑到门口,就跟从楼上下来的小姐撞了个正着。

    那小姐穿着淡红的绫罗裙,身材纤细,撞在我身上像小鸟一样,我连忙伸手把正要跌坐下去的小姐拉了回来。

    “孔祁说,柯家公子来了,就是你吧?”那小姐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可开心地对着我笑了起来。她笑起来真好看,看得我都有些愣了。

    “在下柯泠宇。”我拱拱手向小姐低下头来,“擅闯绣楼着实抱歉,我家的猫……”

    “真的是宇哥哥!”嫣家小姐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整个身子都跳到了我的身上,“哎呀,可等死人了。”

    “玲儿,不得无礼,成何体统。”老夫人在身后有些生气地训斥道,那小妮子一点也不害怕,放开我又扑到母亲的怀里去了。

    “喵~”

    三花的叫声从屋内传来,我顾不上那小姐,冲进楼里去找猫。

    寻着声音跑到二楼,只见孔祁一脸怒火地站在那里,三花就被他掐着脖子提在手中,不断喵喵叫着。

    “孔祁,请放开她。擅闯此地是我们不对,她是我家的猫,还请网开一面。”

    我站定身子,三花还在挣扎。

    “她可是只妖怪。”

    “我知道,但是她救过我的命。”

    孔祁皱着眉头迟疑了一会,然后将三花扔给了我。

    “竟然想趁机偷窃,柯公子的猫可真是有失管教。”

    这倒是没错,我没怎么管过三花的言行,管了她也不听。

    “真是失礼啊,小麒麟。”三花窝在我怀里,竟然开口说起话来,“喵还不是怕他们走了把你忘在这里,到时候玲珑夜里又要哭哭啼啼了。”

    “胡说,你分明是以为我被小姐带下楼去了,想跑进来偷窃财物!”

    “简直可笑,喵要财物做什么?难道你要喵去那鱼铺子,扔下铜板说‘给本喵来条鱼’吗?”

    “那你在找什么?你上来翻找了这么半天,可没见你动过这铜麒麟。别跟我说你没看见。”

    “喵不记得了。”

    猫说着在我怀里翻个身,把后背对着麒麟不说话了。

    这家伙果然不管是人还是猫的样子,说话口气一点都没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称作“喵”……

    我又向麒麟道了歉,然后将那铜麒麟一起带下楼去了。楼下母亲正在和老夫人谈话,那嫣家小姐正依偎在老夫人身边。三花趴在我肩膀上,可真是相当的重啊。

    小姐见我来了,便放开母亲跑到我的面前来,她一点都不怕生,一点都不像传言中的那种深闺大小姐。虽然她肯定是深闺大小姐啦,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踏出过这绣楼。

    “这就是那只猫吗?”

    玲玲的身高只到我的下巴,所以她稍稍低下头就和三花平齐了视线。三花“喵”地叫了一声,亲昵地把头顶往我的脖子上蹭。

    “她叫三花,是只小母猫。”

    “三花你好。”玲玲伸手摸了摸三花的头顶,“我是嫣玲玲。”

    三花没有躲开,反倒友好地眯起了眼睛。

    “对了,麒麟先还给你。”

    我把铜麒麟递给玲玲。

    “这些年辛苦孔祁了,多亏了他呢,各种各样的事情。”

    玲玲抚摸着这铜麒麟,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然后她抬起头,又向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宇哥哥,娘亲她们在商量说要我住到你家去呢。”

    “嗯,之前的确有这样商量过,如果玲玲觉得不方便的话,提出来也可以。”

    “才不会呢,反正我早就是宇哥哥的人啦!”

    玲玲笑嘻嘻地,脸颊上浮起一抹绯红,她比我开朗多了,一点都不像在这深闺里闷了好几年的人。不论是家里的火灾还是父亲的去世,好像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一般。相比她一直叹气的母亲,她乐观多了。

    这样也挺好的,我在心里这么觉得,如果她总是唉声叹气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

    傍晚的时候,我和母亲带上玲玲一起回了柯家。嫣家的老夫人说准备叫娘家的哥哥来帮忙把这祖屋卖了,然后回娘家去。老夫人不是本地人,这一走恐怕是很难再见到了。我们也询问过她要不要干脆和玲玲一起住到柯家来。

    “我一个寡妇去了做什么呢?玲玲早晚是你们柯家的人,哪有出嫁还带着娘的?”

    老夫人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有再坚持。当晚玲玲就在我们家住下了。和刚开始的感觉不同,收拾了一番去见我父亲的玲玲,举手投足完全就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一开始还以为她是个野丫头呢,见她这样我也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了。

    “小妞挺正的,不错嘛,小哥。”

    三花把她的胳膊压在我的肩膀上,看着玲玲的背影说道,那模样简直就像个地痞。

    “不是跟你说了,变成人样了就别在家里乱晃了,被看见了怎么办?会有人找驱鬼的来哦。”

    “没关系啦,我又不是鬼。”

    “那也不行,给我在房间里呆着,别让我爹妈瞧见了!”

    “哎呀哎呀,我现在不想呆在你房间里啦。”三花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房门,我回头看去,孔祁和玲珑坐在床边,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

    “要是他俩以后每天都这样黏来黏去的,我可受不了。”

    别说她了,我也受不了啊。

    突然脸颊上被舔了一下,被有倒刺地粗糙舌头用力地舔了一下。我惊讶地回过头,那猫妖冲我一笑,拔腿就跑。

    这野猫!为了避免她被看见,我连忙追了上去。那猫游刃有余地在我前面跑着,好像在戏弄我一样地对我作鬼脸。

    突然她刹住脚步,我一把扯住她的衣服,把她按在了地上。

    “逮住你了!”

    不料这猫妖嘻嘻坏笑了起来。

    “宇哥哥,你在做什么?”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抬头正好对上玲玲惊讶的脸。

    “喵!”三花从地上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让我不可抗拒地把她那间松松垮垮的曲裾直接扯了下来,她几乎是赤着上身坐在地上。

    我看见她的背后,腰部的地方有一个朱砂刺青。

    现在不是管那个的时候。我嘴里打哆嗦,不知道该怎么跟玲玲解释眼前的状况。

    三花甩开我扯着她的手,将曲裾往上拉了拉,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她好奇地凑近了玲玲,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然后咧开嘴笑了。

    “我是三花哦。玲玲姐姐。”

    突然的发言让玲玲不知道如何回应,支吾了两声之后她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地整大了嘴巴。

    “你说你是三花?”

    “是的喵~”

    “那只猫吗?”

    “没错喵~”三花把尾巴尖握在手中,在玲玲的面前晃了晃,她有九条尾巴,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亮给玲玲看,怎么看这个动作都非常的蠢。

    “好了你给我过来!”我爬起身一把揪住了三花的耳朵,三花头顶的猫耳是可以藏起来的,为了模仿人类,她还有一对人类一样的耳朵。我一把将那个耳朵揪住了。

    “跟你说了不要乱跑,万一被爹妈发现了怎么办?”

    “小哥都不知道猫应该提脖子而不是耳朵吗?”虽然耳朵被我拧在手上,但是三花依然很淡定地喵喵笑了起来,“而且你在这里做这种事情,更有可能被听到骚动的母亲发现哦。”

    我反手一把揪住三花曲裾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虽然身高和我差不多,但是三花的重量依然只有一只猫那么重,所以并不怎么费力。三花像小猫一样蜷起了手脚,我把她扛在背上,向房间走去。

    三花被我背在背上,向玲玲招着手示意她跟上来,就这样一直来到我的房间。

    “啊,孔祁你果然在这里。”

    一进我的房间,玲玲就又恢复了她开朗的模样,跑去跟孔祁打招呼。孔祁立刻站起身来,抱拳向玲玲低下头来。

    “玲玲,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切,明明刚才就知道卿卿我我。”猫在我的背上酸溜溜地说道,“现在又说这种话。”

    “三花,你说什么呢?”我把猫往房间里一扔,她身手敏捷地翻了个身,四肢稳稳地落在地上。

    “嘛,我也是有事要请教小姐姐,才把她引到这里来的啦。特意在小姐姐面前现身,泠宇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感谢你什么啊?”

    “感谢我没有半夜去找小姐姐啊。”三花嘻嘻笑了起来,她跳上窗台,在玲珑的旁边坐下了,见玲珑瞪着她她有些害怕地跳上了桌子。

    “唯独对我那么凶,真是让人不爽啊。”三花托着下巴,看着玲珑抱怨。

    “谁要你是伤人的妖怪呢?”

    玲珑高傲地昂起头,对三花的发问不以为然。

    “何况你今天还突然溜到小姐的绣楼里去,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啧,烦死了。”

    三花挺起了身子把视线转向了玲玲。

    “不过我想请教小姐姐的事情,还真和今日擅闯绣楼有关。小姐姐可曾见过一把玉锁吗?”

    “玉锁?”

    “对,是挂在要上的那种。上面刻有乾坤二字。”

    “家父生前收集过不少玉器古玩,不过现在已经悉数典当掉了。有没有那把锁我也不太记得。”

    猫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找那玉锁做什么?”孔祁站在墙边,抱起了胳膊。

    “不知道。”三花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不知道?莫不是又想去哪里害人?”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必须找到那个东西。”三花从桌上跳下来,站在孔祁的跟前,身高足足比孔祁长了一个头,孔祁不得不仰头看着她。

    “我说你啊,小麒麟。不要仗着自己是天上的瑞兽就瞧不起猫,我虽是野猫一只,也是千年的猫妖,千年不吃人活到现在自然有我活下来的道理。也许我天资不如你们两个,但是我的道行绝不比你们两个飞不起来的小雏差,别把我当成山野里的小妖怪看待。”

    不知道为什么三花好像生气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三花突然冒起火气来,但是孔祁对三花一直很不客气也是事实。

    “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三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也许再过个几十年我连你们都会忘掉吧。但是唯独一件事我始终记得,我在找一样东西。那样东西就是一把玉锁,一把乾坤锁,非常的古老了。虽然找的东西是玉锁也是我刚刚才想起来的就是了。”

    “所以说,你今天突然冲进我的屋子就是为了找那把玉锁吗?”

    玲玲开口了。

    听见玲玲开口,三花又露出了开朗的笑容。

    “没错,我感觉到那玉锁的气息,在小姐姐的屋里有所残留。但是因为麒麟一直守着小姐姐的闺房,我一时心急就趁着他走开的时候溜了进去。不过一无所获啊,所以现在才专门过来问问小姐姐。”

    玲玲沉思起来,仔仔细细搜索一番之后,玲玲再度开口回答。

    “你这么一说,我好想也有点印象,家父生前似乎的确是拿回来过一把玉锁,虽然有些损坏了,但是依然做工精巧得很。不过那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有一天窗口突然跳进来一只黄鼬,把那玉锁夺走了。”

    三花好像很丧气,颓然地在凳子上坐下了。

    “结果还是找不到吗……”

    “既然是被那黄鼠狼叼走的,那一定还在这附近吧?”

    三花扭过头去,说话的是刚刚被三花训斥过的孔祁。孔祁眼神和三花对上了,立刻把脸扭到了一边。

    “毕竟黄鼠狼又不吃玉石,八成也是个妖怪。这附近的妖怪不是挺多的吗?你去问问不就行了?”

    孔祁这样说,其实是有道歉的意思,也不知道三花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歪着脑袋对孔祁露齿一笑。

    “你们俩是麒麟,到那山上去一吼,还有小妖怪不交代吗?帮帮忙。”

    “那是不可能的。”玲珑坐在窗台上,插嘴进来说,“我们是镇宅的麒麟,除非把铜麒麟拿走,否则我们是出不了这屋子的。”

    “啧……”

    三花站起身来,飞身跳上窗台。

    “没办法,我去问问啦。黄鼠狼是吗……”

    这猫有些危险地嘿嘿笑了起来。

    “你们两对新人就继续卿卿我我去吧,我早上回来。”

    说完三花就跳了出去,出去的时间比平日里要早不少。我只是这样觉得而已,并没有太在意,后来再想来我对三花确实是太大意了一些。她那会有多不安和焦躁,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如果我早点察觉到,早点帮助她,也许就不会有之后那种种危险。她的身上有那么多的谜题,而我,竟然连问都未曾想过问她。

    不过,或许就算我问她,她也只会回答“不知道”吧。这也算我聊以自慰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