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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涂山火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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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里的时候,我突然从睡梦中被唤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玲珑。玲珑先是向我行了礼道了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再三她才开口。

    “刚才这山间土地来报信,说是猫妖出事了。”我正想说什么,玲珑却捂住我的嘴,“切不可大声声张,若是惊醒了嫣小姐定是要跟着去的,小姐对怪异之事总是很感兴趣。祁郎准备去山上寻那猫妖,但是我俩都是镇宅的神兽,若公子不同去便离不了这屋子。”

    我看了看桌上的那一对铜麒麟,好在昨晚玲玲回房的时候没有将孔祁带走。

    “三花出什么事了?她不是千年猫妖吗?”

    “玲珑也不清楚,只是听那土地说,这山上有一只狐狸,号称九千岁,可生厉害。猫妖怕是被她捉了去了。土地就在院里,公子自己去问问他吧。”

    披上外套我赶到院子里,在院子里赫然立着一只火麒麟,龙首望着那山林,身上呼啦啦地冒着火。在麒麟身边站着一个身高只有我一半高的小老头。

    “柯公子!”一见我出来,那土地便迎了上来,“柯公子可要救救老朽,这九尾狐狸要是发起脾气来,怕是老朽这土地庙都要给掀了。老朽大小算个神仙,但是对这九尾妖狐也无能为力啊。这狐狸可生厉害……”

    “等等等等,你慢点说。”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土地神,比想象中的看起来还要没用啊。

    “唉唉唉……”小老头大声地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盖到肚子上的白胡子,“也怪老朽无用,竟叫这狐狸把持一方。这山上有只九尾狐,九千年的修行,法力无边。方圆数百里都是她的地盘,她的巢穴就在这山上。这狐狸乃是涂山火狐,大禹的后人,受先祖真传,就算是这麒麟恐怕也不在她的话下。从禹王到现在,这里从没有过什么大灾大难正是她的功绩。你家那猫妖好像在寻个什么物件,把这一片大大小小的黄鼬精都逼问了一遍,这里的山妖小鬼都是那狐狸的手下怎么打得?那猫妖听说她找的物件被献给狐狸去了,竟然冲上山去找那狐狸麻烦,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老朽去阻拦她,哪知她心急得很说要掐死老朽,老朽怕这事情闹大了,老朽这土地庙掀了是小事,只怕这方圆百里都要遭殃,所以赶忙过来向麒麟报信了。”

    我越听越觉得心里没底,就算现在赶过去也不知道到底能有多大作用。况且这几千年的差距,三花傻头傻脑地冲过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我心里急的像是有猫在挠一般,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公子莫急,且听老朽一言。”土地说话有点慢吞吞的,他把那根比他身体还长的拐杖横在手中,向我弯下腰来,“这狐狸虽然厉害,但是好在并非恶类。不然这方圆百里这么多人口还不被她吃尽了?猫妖虽然是擅闯,毕竟只是为了物件,或许那九尾能念她不懂事留她一活口。这狐狸好事得很,这种找上门来的必要被她戏弄一番,那猫妖好歹也是千年的九命猫,命硬得很,公子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麒麟乃是天上的瑞兽,愿那狐仙能顾忌天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就是说,要我们去帮三花求情,让狐狸放了她。我明白土地的意思,将铜麒麟装进包袱里系在腰上。孔祁叫我骑在他背上,他全身冒火的样子有些骇人,但是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翻身爬上他的后背。

    虽然有点热,好在并不烫人。

    “玲珑。”孔祁说道,“小姐就交给你了。”

    “小姐这边祁郎请放心,倒是祁郎,这几千年的妖怪都傲气得很,客气些,切不可惹恼了她。”

    “我明白。”

    孔祁应着,迈开步子向山林跑去了。

    孔祁和玲珑都尚未成年,还踏不得云飞不了天,不过就算只是在地上奔跑,这速度也超越了任何的马匹。我俩一路无言,向山林间飞奔而去。

    山上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时不时有野兽的眼睛亮亮的在我身边一闪而过。孔祁发着火红的光,照亮了周边的一小片区域,在那光与暗的边缘,似乎有无数的魑魅魍魉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尾随着我们,犹豫着要不要将我们吞没。

    孔祁一点都没有把周围蠢动着的暗影放在眼中,一门心思向山顶奔去。

    脚下出现了石阶,一盏灯突然亮了起来。

    孔祁刹住脚步,我们面前的是一盏红灯笼,血红诡异的光让人汗毛都竖了起来。那灯笼并没有被任何人提着,就这么浮在我们面前。

    “灯笼鬼,你想阻拦我吗?”孔祁开口问道。

    “哪里哪里,麒麟大人在上,我这样的小鬼怪哪敢造次。”灯笼鬼的纸面裂开一道口子,像嘴一样动了起来,嘻嘻的笑着,“倒是这背上的少年,看上去可以成为不错的灯油……”

    “你要是敢动他,我就踩烂你。”

    “当然当然,麒麟大人背上的小主,我如何敢动?”

    灯笼鬼又嘻嘻笑了起来,在它的身后的暗影中也传来了无数附和的笑声。

    “竟然劳驾麒麟大人亲自来此,我想想……啊,定是为了那蠢猫的事吧?居然去挑战九千岁,不知天高地厚也该有个限度。”

    灯笼鬼说着又笑了起来,山林里传来比刚才更大的笑声。

    “那猫还活着吗?”

    “这么好玩的事情,九千岁怎么能让她早死呢?等九千岁玩够了,我们或许也能分得一口羹尝尝,毕竟那可是千年的猫妖啊。还是九命猫呢。”

    山林里又再次哄笑起来。

    我觉得恼得不行,但是在这种地方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闭上嘴把事情交给孔祁。

    “不过,既然麒麟大人亲自上山来了,估计那水煮猫是吃不到了。”灯笼鬼飞得高了点,“来来来,小鬼来给麒麟大人带路。虽说如此,麒麟肉的滋味,我们也未尝不想尝一口啊。”

    灯笼鬼令人不安地哈哈笑着,真的在前面引起了路。走过长长的石阶,来到一片大广场,在广场的对面立着一座寺庙。我从未听说过这里有寺庙,而且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正常。

    庙里亮着灯火,看上去比其他地方好得多,但是只要稍微仔细看去,就能看到无数的鬼怪从光照不到的地方探出头来,一见我望过去就全数躲起来了。

    灯笼鬼把我们带到一间大堂,请我们进去,说是那九尾狐已经等候多时了。

    孔祁变回少年的模样,推开了庙堂的门。房间比预想的要小一些,一条直路通向前方。在我们的前方,一个看上去比三花还要年长一些的女性坐在一个大木桶上,手里拿着一杆烟杆她的身后有着柔顺的九条狐尾。

    这便是九尾狐本人了。

    房间两边挤满了各种各样我认不出种类来的小妖怪,想必都是这九尾狐的手下了。

    “啊呀啊呀,哪阵风把天上的家伙都吹来啦?”狐狸咬着烟嘴,笑嘻嘻地指了指我,“那个是什么,给我的点心吗?”

    孔祁站定脚步,向九尾拱手。*/

    “晚辈孔祁,为猫妖而来。”

    “猫妖?什么猫妖?”狐狸换了个坐姿,幽幽地吐了口烟,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妖怪,“我们这里有猫吗?”

    妖怪们纷纷嬉笑起来。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这里好像的确有过一只小猫来着?”狐狸笑着从木桶上跳下来,伸手揭开了木桶的盖子,“是这只吗?”

    木桶里满满都是水,哗啦一声三花惊恐万状地从水里钻出来拼命往木桶的边缘爬,旁边的小妖怪一拥而上把三花又按回了水里。狐狸盖上桶盖,坐在了上边。

    “你们说,猫为什么会怕水呢?”狐狸悠哉游哉地抽着烟,敲了敲身下的木桶,“修行千年,号称九条命,这点水根本就死不了,你们看她吓成什么样了。”

    妖怪们又一次哄笑起来。

    这些妖怪如果在平时一个都不会是三花的对手,但是现在他们却仗着九尾狐,拼命地嘲笑着三花的狼狈。

    “那么,你们想如何?”

    狐狸把目光转向了孔祁。

    “晚辈斗胆希望前辈能将猫妖还给我们。她没受过什么管教……”

    “哈,这倒是没错。”狐狸打断了孔祁的话,她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孔祁说道,“小麒麟,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这猫的确一点规矩都不懂。所以我现在正在管教她。”

    狐狸站起身,将那木桶的盖子扔掉。三花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木桶的边缘,狐狸在后面一脚把木桶踹翻了,一桶水都泼了出来,三花全身湿透地被冲到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其他的妖怪纷纷地哈哈大笑起来。

    狐狸弯下腰去一把提起三花的衣领,将她往屋内拖去,屋子的尽头有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上好的虎皮。

    狐狸把三花扔在椅子前面,在椅子上坐下来,把脚踏在了三花的身上,向我们招招手。

    “来来来,近前说话。”

    狐狸将烟杆随手交给旁边的小妖怪,从椅子边放着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喝,然后斜倚在椅子上看着我和孔祁。

    “我知道你们是谁,也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方圆百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狐狸看了看脚下的三花,“我也知道这猫妖的来头,就连她自己不记得了的事情我也知道,她找的玉锁现在就在我手里。我把那玉锁拿来并不是为了贪财,那玉锁怨气冲天是个邪物,决不可落入这种妖怪手中。”

    “柯泠宇。”狐狸直接叫出了我的姓名,“这猫妖曾经救你一命,你现在来这里也是为了救她。我不讨厌有情有义的人,这猫我就先还你好了。”

    狐狸抬脚把三花踹到我的跟前,我连忙脱掉上衣给三花裹住身子。她身子很凉,想必已经在那水桶里泡了很久了,她一直把脸藏在胳膊底下,我想拉开她她也不愿意。

    “这九命猫不是本地的妖怪,我也不知道她从何处而来,在始皇帝之前就来到这里,日夜徘徊坟岗。汉光武帝年间被南山的九重真人所救,拜真人为师,修成半仙得以不食人而活。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修行突然中断了,大概五十年前她离开道观下山到了这里,开始寻那玉锁。几年前那玉锁真的出现了,我便赶快叫手下在这猫妖发现之前把玉锁夺来。”

    狐狸托着下巴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将三花自己都不记得了的过去娓娓道来。

    “如何,小猫,我这么说你想起来了吗?”

    三花抱着脑袋不说话,我裹着她的上衣都被水浸透了。

    “其实本来想说,叫这小猫给我磕个头道个歉,我就饶了她的。没想到本事没有什么,骨头倒硬的很,甚是有趣,也多亏她这么硬骨头,我也玩的很高兴。”

    狐狸站起身来,向小妖怪伸出手,小妖怪赶忙递上了一个细细的翠绿圆环。

    “给你们说件巧事。”狐狸把那圆环递给我,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便顺从地接下了,“就在几天前,九重真人来找过我。他把这东西交给我,说是若是他那傻徒儿来找我,就把这个给她套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人好像相当中意这猫妖,他可是真神仙,就连我也不敢怠慢,我没有立刻把这小猫煮了下酒也有这个原因。”

    狐狸说着,又递给我一个小银铃。

    “这个颈环一旦套上,在她的主人死之前都不会解开。对于妖怪来说,名字的束缚力是非常的大的,既然你给她起了名,她也认了你起的名,你就是她的主。给她套上这颈环她以后就算发狂也伤不了你,只要你叫她的名字,她就会服从你。”

    “虽然现在好像还不需要这种东西,但是这毕竟是真人亲自拜访下的吩咐,还是遵从的为好。”

    狐狸向我伸了伸手。

    “你把这圈给她戴上,我就放你们走。”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三花,三花依然没有动弹。我拿起那颈环,轻轻一拉那颈环就分成两半,没有任何的锁扣,刚才这颈环到底是如何合上的不禁令人惊奇。

    三花猛然一把推开蹲着的我,向大门的方向直冲过去,想要逃走。

    “你还真是学不乖啊。”狐狸招招手,突然不知道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将三花直接扯了回来,随着狐狸的手指一头扎进了水缸里,水缸里的水溅得到出都是。

    “看来还需要再让你清醒一下才行啊,小猫。”狐狸抓住三花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按进水缸中。

    “请不要再折腾她了!”我上前一步,忍不住开口喊道,“三花你也是,都这样了就安分点吧。”

    “主人都开口了就好办啦。”狐狸说着将三花的头从水缸里提了起来,三花呛了水大声咳嗽着,“你来,把圈给她戴上。”

    我正要上前走去,孔祁却把我拦住了。

    “猫妖不愿意我也可以理解,九千岁,我们怎么知道你这颈圈是她师父给的,不是你自己的邪物想要控制她呢?”

    “你们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狐狸哈哈笑了起来,看了看被自己揪住头发的三花,“我刚才给柯公子的那个银铃,是这猫当年修行的时候防止她吓到香客,她师兄给她戴上的。猫,你自己跟他们说说,我给柯公子的东西是谁的?”

    三花的身体因为怕水而不住地抽搐着,她大口地喘着气,金色的双眼虚弱地看着我们,微微张开的嘴里露出尖牙,但是此时看起来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是……是师父给的……”

    三花的喉咙颤抖着,用几乎小到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那模样相当可怜。孔祁也不再阻拦我,我将那翠绿的颈环套在了三花的脖子上,那颈环一合上缝隙就消失了,再想拉开已经不可能。

    “把铃铛也给她戴上。”

    狐狸又命令道。

    我把铃铛挂在颈环上,银铃自动牢牢地将颈环扣住了。见我已经照办,狐狸一把将三花从水缸里提起来,甩手扔在地上。三花跌在地上没有动。

    “好了,你们带她回去吧。”狐狸从小妖怪手里接过烟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客气点。”

    我把三花从地上抱了起来,虽然浸了水她依然很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她的身子缩成一团,微微地发着抖。我把三花抱出寺庙,那灯笼鬼依然在外面漂浮着,嬉笑着想将三花再取笑一番,被孔祁一声怒吼吓得闭了嘴。孔祁让我骑在背上,向下山的方向跑去。

    离开山顶,因为天色将明小妖怪们已经纷纷躲了起来,山路上只有我们在向山下移动着。怀里的三花动了动手指,抓住我的衣襟,我低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在哭。

    平时那样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这次被狐狸欺负的那么惨,三花的自尊心肯定很受伤吧。我拍拍她的后背想要安慰她,没想到她反倒哭得更厉害了,压抑着声音号啕大哭起来,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让她哭会吧。”孔祁开口说道,“哭出来会好受些。”

    回到家门口,三花还在抽泣。玲玲正站在门口等我,见我们来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让我把三花交给她。

    “身上都湿了,去换件衣服吧。”玲玲从我手中接过三花抱在怀里,对我说道,“看你一夜没睡,再去睡会好了,叔叔那边我去说说。玲珑我拿到房间里去了,孔祁先放你那里吧。”

    孔祁向玲玲拱拱手,钻进铜麒麟不见了。

    回到房间换了衣服,我又重新躺下,虽然半宿没睡而且一直绷着神经,我身子也乏得不行,但是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我心里隐隐的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