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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间,一行车马载着数十个大木箱子行走在途中,带头的是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后面车的轮子在地面的泥土上留下了很深的一道道印子,足见这些木箱的分量不轻,也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宽敞的马车里,一名俊美男子紧闭着双眼躺在里面,老者正在为他施针。男子表情十分痛苦,两颊不停的流着汗水,马车里还有另外一名妇人,年纪约莫五六十左右,一张脸布满深深的沟壑,严肃的板着脸,看向躺着的男子,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老者脸色有一丝愠怒,“你之前不是说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了吗?现在说后遗症又是什么意思?”
老妇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拗口的语言。她穿着西临的服饰,不说话的时候,就和普通的西临老妇人没什么区别。
老者似乎听懂了老妇人的话,狠了狠心,一针扎在了男子的眉心。
若是寻常人,这一针下去,必死无疑,但是男人却悠然转醒。
老者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松了口气。
男人缓缓起身,坐了一会,问道:“我昏睡了多久了?”
老者回道:“一天一夜。”
男人起身撩开马车上的帘子,看向外面,是与西临完全不同的景色,京城,快到了!
“派两个人,先去城里通报一声!”
“好,我知道了…………寂儿,你身体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凤西翎仔细感受了一下,说道:“没有。”
“奇了怪了,明明已经认主了,怎么会突然昏迷呢?”老者的眉心带着忧虑,转头问向老妇人,“族中以前可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老妇人摇摇头,表示没有。
凤西翎抬手道:“不用想了,我没事!”他看着外面的风景,心里隐隐有些希冀。亲手报完仇,感觉压在他胸口十几年的阴霾都开阔了不少,整个人也焕发出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朝力,现在就只剩一件事情了。这次,不管如何,他都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清楚,无论燕芷宁会不会原谅他,他都会用余生去弥补。
北燕帝和皇后总算是吵完了,从皇后出来的表情来看,是北燕帝赢了。
“母后,你没事吧!”燕芷宁担心的看着皇后,皇后挤出来一抹笑说道:“我没事………是母后没用,之前说过,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的,母后……可能要食言了…………”
“没关系母后,我自己去跟父皇说。”
“别去了,你父皇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就是委屈了你…………”
皇后伸手抚摸着燕芷宁的脸,眼里满是心疼。
“好………我不问了,母后,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燕芷宁感觉皇后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好!”
将皇后送回寝宫后,燕芷宁依旧觉得十分不对劲,她又折返了回去。
“父皇?”
看见北燕帝用手撑着头,燕芷宁担心他是睡着了,于是轻轻的唤了一声。
北燕帝并没有睡,不过眼里的疲惫显而易见。他招呼燕芷宁,“过来坐吧,就知道你会来。”
不知何时,北燕帝鬓角的白发越来越多,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燕芷宁有些心酸,她走到北燕帝的背后,默默的替他揉着脑袋。
对于燕芷宁的乖巧,北燕帝流露出一丝讶异,“怎么,不是来问朕为何将你许配给贺璟的?”
“父皇,我不懂。”不懂北燕帝为什么执意要将她嫁给贺璟,不懂北燕帝为何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把她的婚姻大事定了下来,甚至连皇后都事先不知情。
北燕帝拍拍她的手,将她拉到了面前坐下,他仔细端详着面前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女儿,感慨道:“小六啊,你长大了,父皇也老了,有些事,父皇不过问,不代表不知道…………战场上没少受苦吧!”
燕芷宁有些郝然,回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谢平平就是父皇派来保护自己的,那她这些日子在外面做了什么,父皇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对不起父皇,我没用…………让您操心了………”
北燕帝摸着她的头和蔼道:“傻孩子,说什么胡话,以前父皇总觉得能庇护你一辈子,所以对你娇惯了些,什么事都由着你,但是终身大事,你要听父皇的,父皇不会害你。”
“可是父皇,贺璟他还在因为沈寂的事耿耿于怀……………”
“沈寂的事不能怪你,父皇会找他说清楚。”
“父皇,不止是因为这个,我和贺璟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没有就培养,你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情分本就比旁人深厚……更重要的是,朕相信不论如何,他都会护着你。”
“父皇……”
“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朕意已决,你也不要再到处瞎跑了,安心待嫁吧!”
北燕帝语气十分坚定,根本不允许燕芷宁有丝毫的异议。
夜里,贺璟躺在屋檐上,抬头看着夜空,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月光照在他身上,显得有几分孤寂。他提起酒壶,仰起脖子,烈酒入喉,身是暖的,心却是凉的。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下方传来贺闵之的声音,他抬头看向屋顶的方向,表情柔和,“老远就闻到这梨花酿的香气了,下来,小叔陪你一起喝。”
贺璟转头看向手中的酒壶,摇头笑了笑,他都没注意自己拿的什么酒,原本想一个人借酒消愁,没想到酒的香气暴露了他的位置。
衣袂翩飞间,他便提着酒壶稳稳落地。
贺闵之接过酒,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勾唇笑道:“你可真会挑,这瓶梨花酿起码有二十年了。”
贺璟平日里不经常饮酒,不大能喝的出来,在他看来,能喝醉人的酒就是好酒。
两人挑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在月下对酌,酒意渐渐上涌,贺璟望着漫天繁星,说道:“小叔,我想老贺和祖母了!”
贺宗元一年回不了几次家,甚至有的时候好几年才回一次家,这十几年里,他跟贺宗元真正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每次他都表现的不甚在意,但是其实每次贺宗元快回来的时候,他都满心期待,只不过觉得矫情,他从未跟任何人讲过。
“阿璟,只要你心中有他们,他们就会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见罢了!”
“小叔,这听起来,像是哄骗小孩子的拙劣谎言?”
“哦?是吗?”贺闵之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说道:“管它是不是谎言,能让人减少些痛苦不就行了?”
贺璟醉眼迷离的看向贺闵之,喝了这么久,他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如同在喝白开水,他问道:“小叔,你不难过吗?老贺,祖母都没了,芸姐也失踪了,整个贺家,就剩咱们两个人了,以前祖母在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时候,西院应该开满了迎春花,后院的池塘里应该有很肥的锦鲤在游来游去,假山上不会有一丝灰尘,通往东院小亭的路上,两边冒出的青草应该是平平整整的,可是现在,这偌大的院子,冰冰冷冷,空空荡荡,杂乱不堪,家,没有了。”
贺闵之持着酒杯的手一顿,喝酒的动作迟缓了几分,他手指转着酒杯,不知道是在回味酒的味道还是在想什么心事,须臾,他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古来征战几人回,贺家人的命运就是战死沙场,你父亲如此,将来或许你也是如此,你祖母拼命想要改变这一切,到头来一切都是徒劳。既然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为何不能看开些呢?人生不过百载,若执着于他人的死,自己又如何活?”
贺璟抱着酒瓶,生气道:“祖母和老贺不是其他人!”他不是不明白贺闵之说的话,可他就是看不开。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徘徊,如果不是他当初动用云家的关系,要来龙血草,救了沈寂,老贺是不是就不会死,祖母也就不会死。
“阿璟,向前看吧!不要再执着于往事,你祖母那么疼你,绝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人生在世,谁不会经历几场磨难,或许这就是你的劫,跨过去,你才会成长。”
贺璟眼尾猩红,如果这是成长的代价,那他宁愿一辈子也不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