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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司的对门不远处有家酒馆。
每隔一阵子,总会有愁眉苦脸的人,来这里借酒消愁。
因为他们不是去衙门报官,就是去刑场看某个重要的人斩首。
如今的大乾,乱世将至。
最先感受到这种变化的,自然是提刑司与刑场。
流寇越来越多,局势越来越乱,刑场也就越来越热闹。
而连带着这酒馆里愁眉苦脸人也越来越多。
当然,真正支持这酒馆活下去的,还是酒馆旁边菜市里的小商小贩。
每天收摊之后或是晌午休摊的时间,他们便会聚集在酒馆了,三三两两地买那么一壶酒,谈论今天的趣事。
而这些愁眉苦脸的人,大多都会变成他们的谈资。
若是遇见一两个穿着蜀锦的人进来,独自一人点上一壶酒,对着店里的小二们喊一声“哎,我的命真苦啊”,那么这些小贩们便有了好几天的谈资。
对于他们来说,看富贵人倒大霉是一种乐趣,毕竟拉人下水是人存在于骨子里的劣性,他们已经如此,见原本过得好的人过得不好,那也是一种快乐。
或许真是因为如此,这家处于微妙地带的酒馆才会生意兴隆,老板才会盆满钵满。
张业曾经也是这些小商小贩里的一员。
城里的富贵人是要吃肉的,像他这样屠夫在整个菜市里随处可见。
不同的是,张业不敢去笑话那些富贵人,他只能在一大群人都笑那落魄的富人时,才会躲在人群边缘偷着乐。
一些好事之人总是取笑他“一个屠夫竟然如此懦弱”,不过张业一直觉得这是这座山城好男人的象征。
虽然他有着一个彪媳妇管着,但他的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每日收摊后,他还能取点猪肉的边角余料给孩子改善点伙食。
当然,这样的生活对于张业来说也已经是好几年前了。
今天张业走进酒馆时,人们还是像以往一样讨论着城中的趣事。
热度最高的,莫过于那靖王发布的悬赏令。
谁要是能捉拿杀害了祁刺史的凶手,谁就能获得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
对于这些小人物来说,黄金万两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即便是平时只喜欢听唠嗑的酒馆老板,此时也加入了讨论。
讨论的内容只是是围绕着一不小心得到黄金万两之后,他们要怎么花。
有的人说要去那醉春坊消遣个三天三夜,有人说要去买百亩良田。
一些个特别机灵的人表示,黄金万两也比不上在靖王身边当差,若是让他来,他一定会放弃这黄金万两,再要通过这等好事搭上靖王的线,等以后发达了,黄金百万两都是可能的。
此话一出,那人立即变成了讨论的中心,众人纷纷夸赞那人机灵。
人们沉浸在幻想里,就是没有人真的打算去找那杀害祁刺史的凶手。
张业穿过讨论的人群,将十文铜钱放在桌上。
“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加一小碟凉拌木耳。”
老板看着已经起磨砂的铜钱,惊讶地看着张业:“张屠夫,你捡到钱了?还是你真抓到杀害祁刺史的凶手了?”
众人听到老板的调侃,都呵呵直笑。
“就张屠夫那耙耳朵的样,你还要他去抓凶手?”
“他真要是抓住了还来酒馆干什么?去那提刑司门口把悬赏令摘下来,直接进衙门鸣鼓领赏咯。”
“你这就不懂了,我要是抓到了,先找我掌柜拿个几文钱买身衣服,否则去见宋大人我都觉得脏。”
张业涨红了脸,虽然他这辈子已经听惯了这种针对老实人的言语,但今天头一次,他感觉到有些委屈。
可是这份委屈并没有承接爆发,在面对这些老面孔时,他依旧是说不出话的。
“你只管准备就行了,我今天就想一个人喝酒。”张业小声说到。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提了一句“今天好像是张屠夫小儿子的一百天”后,整个人群都安静了下来。
人人都知道,渝州这些年繁重的徭役赋税外加上天灾,将张屠夫完整的家庭搞得支离破碎。
张屠夫如今的家里,只剩下他自己和五个牌位。
这些底层的小商小贩们虽然乐于看见富人落魄,但看着这个与自己身世相当的张屠夫,不免会有些感同身受。
或者说唇亡齿寒。
老板没有说话,他手下了同钱,给张屠夫温了三碗酒,抓了一大盘茴香豆,再拌了一大碟凉拌木耳。
很快,众人又恢复了闲聊。
这次的主题,是那京城里来的潘公公与他手下的那几个太监。
对于远在西南的小市民来说,太监也是种知道但没怎么见过的东西。
这些喜欢讲浑东西的小商小贩们,讲着那太监没根,便会开始吹嘘自己的勇猛,进而开始了自己与白房子姑娘们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故事。
不到一会,大家又开嘿嘿直笑,只留下张业一个人在喝闷酒。
一杯,又一杯。
张业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下酒菜,又将那勾兑的热酒饮尽,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啪——”
他用力拍了拍桌子,脸色因为酒精与激动而显得通红。
老板被张业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张业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秉承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朴素理念,他好言劝解到。
“张二啊,你别想不开啊。”
“我没有想不开,我清醒得很!”张业瞪大了双眼,说出了进酒馆的第二句话。
休憩的人群也被他这番异样所吸引,这些经验老道的人们知道,今天这张业一定会做出些什么有看头的事情。
而张业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他腿像长了翅膀似的,仿佛跑慢了自己就会后悔一般。
他径直地跑到了贴着悬赏的墙上,撕下了那张靖王发布的悬赏。
“张二,你在干什么!”
老板脸色一变,要是因为酒馆里的人喝酒闹事,那他这酒馆也就开不下去了。
他冲到张业面前,试图阻止张业敲响大鼓的动作。
这是身为屠夫的张业力气可不小,再加上喝了老板自己做的劣质酒,此时正是上头的时候。
张业挣脱了老板的舒服,用力敲响了提刑司门口的锣鼓。
“我张业抓住凶手了,我张业抓住凶手了!”
没过一会,提刑司门口就聚集了大量的市民,他们盯着张业窃窃私语,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一会,一个面色阴沉的太监拿着鞭子从提刑司里走了出来。
张业早就打听过了,这是潘公公派来协助宋大人的太监小福子。
“你说你抓住了凶手?”小福子冷笑到,“你要是在这等事情上耍酒疯,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没有乱说,我抓住了凶手。”张业怒吼到。
小福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周围的卫兵将张业给扣押住。
“这小地方就是没有规矩,我今天就来教训教训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鞭子就要打下去。
就在张业已经闭眼准备接受的时候,一个声音出现了。
“慢着!”
突然出现的许峰,伸出拿剑的手,将剑柄死死抵在小福子的胸口处。
“谁允许你动用私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