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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背着二人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一段削出了尖锐的截面的树枝,树枝大概鸽子蛋粗细,半尺来长,靠着尖锐的截面的一截树皮已经掉了,在地上挖出一个直径大概十厘米左右的小圆坑,另一只手将泥土从坑里掬出来,将坑壁都磨蹭得像上一层了釉子,坑底也像上了一层釉子一般没一丁点浮土……
像极了一个被埋在土里的,和尚化斋、要饭的钵。一捧新土则是被放在了一旁,拍得结结实实,垒成了矮丘。
“嘶嘶……你这个裁判不合格啊!”衣千雪悄无声息地游到安心身后,将头伸到安心的右侧肩膀上,探出了半个头,嘴里故意学着蛇吐信子时候的声音吓唬安心。安心一个激灵,一抬头,后脑勺就撞在衣千雪的肩膀上,衣千雪说:“哎,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小心点儿呢?撞得我肩膀疼。”
安心无语,扭头白了衣千雪说:“明明是你吓唬我!”又补充说:“你就喜欢吓唬小孩子……”
性格忒恶劣了。
“你搁这儿挖个坑干嘛呢?不会是想闪人吧?”衣千雪的尾巴从后面折过来,尾梢自头顶前伸,而后绷紧了往地上“噗”的一戳,就轻松地戳出一个半米多深的坑出来,一脸的洋洋得意:“你那个坑哪儿能闪到人呢?用我这个,上面架个树枝,盖上草皮,保证令人终生难忘……”
听着衣千雪教唆安心挖坑闪人,安妙真抄着羽毛球拍照着衣千雪的蟒蛇身体和人身的衔接处就来了一下——羽毛球拍拍在厚实、细密的鳞片上。
“嘣——”
球拍上的网格震颤出一阵丝竹之音。
安妙真叫:“就没见你这样的——教点儿好行不行?挖坑闪人,多损呢你?”她家宝贝儿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儿,可乖巧了。衣千雪捂着被拍过的地方,直起两米多高,左右摇晃,“嘿嘿”直笑,说:“我这可是帮你儿子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太老实的孩子可太没童年了。想想我当年,那才是……”
“你当年怎么了?”安妙真挥着羽毛球拍,兜的风声“呜呜”响。
……
衣千雪掰着手指头说:“哎呀,你要说我小时候干过的……那可就太多了。我爸见了都直摇头,说他就没见过这么淘的,连他小时候都自愧不如。哎,这有点儿数不过来,先说哪一件呢?”
安妙真“哼”了两声鼻音……挖苦说:“得,您老人家这还当是什么荣誉了?”
衣千雪嘚瑟:“那是当然——”
“……”
安妙真无语……
……
“嗯,我在家门口挖坑,给我爸闪了一下,被我妈追着跑到树上蹲了半天不敢下来……可怜的我欸。你知道么?二十多米高的树,我那会儿还是一个可怜的、无助的小孩子,我妈就在下面拿着一根擀面杖看着我……我说,妈,你倒是去看看爸爸啊,别给脚崴坏了。我妈不为所动……”
“然后呢?”
“然后我爸就过来了,和我妈说,不就是挖了个坑闪了一下吗?你别这么吓唬孩子,看给雪雪吓得……”
衣千雪学着她父亲的声音说了一句,声音也变得有一些微妙……
“然后,我爸爸又和我说,雪雪,你快下来吧,小心摔了。树那么高,多危险……我当时真的感动得要哭了。谁知道刚从树上溜下来,我爸直接就给我就来了一脚,我妈抓住我两只手,擀面杖就一通抽……结结实实疼了我一个星期。那可太惨了……”
安妙真说:“该,打的轻了。”
……
衣千雪又说起另一件:
同样还是坑。
那是她在接受初等通识教育的时候,当时正是四年级,老师组织了一个活动,大家一起写下心愿,装进一个小盒子里。然后挖个坑埋进去,等到长大以后再回头看一看自己当时的心愿……本来,按照正常的剧情,“未来”应该是十多年后、二十多年后,已经长大的同学挖开埋下心愿的土坑。
可因为衣千雪的一个恶作剧,生生地把一个正儿八经的活动全毁了……受害者举着自己的两只手,哭了有半天。
在“心愿”都埋好之后,衣千雪就偷偷地去把所有的心愿都挖出来看了一个遍,之后还不厌其烦,勤勤恳恳地去枣树林子里打下来许多花花绿绿的洋辣子,重新埋进去。制造好洋辣子陷阱之后,她就去怂恿一个平时有些洁癖的小男生来挖心愿……当小男生挖了满手的洋辣子,被洋辣子一身的毛蛰的又疼又痒后,整个都傻了,然后就是嚎啕大哭。
衣千雪则是坐在树上,没心没肺地指着那个小男生大声嘲笑。
过了一会儿……
老师、其他同学也来了。有些埋下了心愿的同学见了现场的狼藉,赶紧去挖自己的“心愿”查看……也都跟着哭了……
辛辛苦苦埋下的心愿,没了。
满手都是被洋辣子蛰过后的痒,痛难忍。
“还好……这一次倒是没挨揍。老师对我可和蔼了,就是一连三个月贴身防着我,做什么都跟着。还不许我回家——直接和我爸爸、妈妈说好了,在学校接受一段时间的行为教育……你们知道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啊,干什么身边都跟着一个老师,就那么盯着你……妈耶妈耶……”
现在回想起来,这种被老师“盯防”也不算是一件事,可在当年,这的确就是一件比被爸爸、妈妈来一顿竹笋炒肉还恐怖的事情!
安妙真忍俊不禁,却故意绷着脸,说:“我们可都是好学生,你这种被矫正三个月的我们不知道,没经历过……”
衣千雪叫:“你这么说可太伤人了……我小时候也就是活泼了那么一丢丢而已。可现在回忆起来,那都是美好啊。”
衣千雪扬起脸,明艳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仿佛都多出了一些圣洁。
“你看看你们,回忆起童年来,有我这么多的精彩吗?所以啊,童年就应该多活泼一下下……等到上了年纪想起来,都会忍不住笑醒的。我的童年如此精彩,而你们的童年却乏善可陈——”
……
相比起衣千雪童年的“精彩”,大部分人的童年的确就有些“乏善可陈”了……安妙真一时间竟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只能感慨了一句:“得亏你是走上科研这条路了……要不然肯定是个祸害。哎,你就说说,你这条尾巴是怎么长出来的?”
衣千雪说:“当然是证了本性真如,得了造化玄机啊,不然还能怎么样?真真同学你是不是对本性真如有什么误解呀?人之贤良愚钝不肖,皆出此性,总不能说我小时候调皮了一些,我就见不到本性真如了吧?而且吧,我感觉,一个人的天性释放的越多,见本性真如的几率才越大。”
安妙真点头,说:“你那可不是淘气了——亏得我小时候不跟你一块儿,不然非给你折磨出阴影来……”
“……”
这回轮到衣千雪无语了。
“你这是嫌弃我?”
撇着嘴泫然欲泣。
安妙真竖着一截尾巴,轻轻地晃啊晃,说:“对了,你这个行为在旧时代叫什么来着?霸凌——对,就是霸凌。给你发网络上非社死不可……那会儿可没人管你这是不是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原因,也不会找原因,就找你就对了。”
“耶耶耶……好可怕!”衣千雪做出一副可怜处处的模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胸,“幸好我生活在新时代。”
安妙真笑,说:“是啊,得亏了你在新时代了……”说话,就又开了球。这一球却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衣千雪却也见机得快,在安妙真一挥拍的时候,就已经快速后撤身体了。以毫不逊色于羽毛球的速度,和羽毛球保持相对静止,硬生生扯出了尖锐的风声。
“嘣!”
这一个球算是救活了。
二人又一次从地上打到天上,可怜的羽毛球在一阵“嘣”“嘣”声中来回弹跳,一边打,衣千雪还一边叫嚣:“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耍什么聊斋呢?就这就这?”一句话说得忽高忽低,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颇有一种武侠小说里“千里追魂”的意思。
二人以快打快,“嘣”“嘣”声不绝。
安心又做回了裁判——
只是这个裁判却不看羽毛球,净看了两道身形在宽阔的空间内高速腾挪了。
那蟒蛇身体支持下的高速地升腾低伏,游动似电,腾挪之间却是将矫健和柔美融为一体,有说不出的吸引力。
安心大声喊:“妈妈加油!”
衣千雪气急败坏:“你是裁判,不许拉偏架……”
安心说:“你和妈妈打球,我肯定支持妈妈!要是你跟别人玩儿,我肯定就支持你了……”
“就是嘛,不支持我,还支持你?”
“我怎么了?”
“亲疏有别懂不懂?有句话叫疏不间亲。”
“可我坏啊!”
“……”
衣千雪承认自己“坏”,那就没办法反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