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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赵云衿来到食堂同几个司直一起吃午饭。
随着赵云衿的加入,餐桌上的话题逐渐从各自手头的案子,转到赵云衿被人纵马撞伤这件事情上来。
“依我看,赵司直受伤这事儿不像是意外,否则延寿坊中的武侯查探了数日,怎会毫无线索?”最先挑起话头的是宋少游,他是粟特人,自从幼时跟着商队来到长安,便一直定居在此,如今算得上是半个隋人了。
严文涛与宋少游观点相同,出言附和道:“宋司直所言不无道理,我找相熟的武侯打听过,当时他们发觉有人纵马便追了上去,眼看着那人骑马冲进一条死胡同,追进去时只见一匹马躺倒在地,人却不见了。你说说,若是常人撞伤了人,能逃得这么干净利落吗?”
经过他们的一番分析,赵云衿才想起来打听此事:“这么说,纵马之人还没被抓到?”
“当时事发突然,没有人见到纵马之人的相貌,何况他弃马而逃,要找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李晗见赵云衿的脸上透着不安之色,转而安慰道,“云衿,你也不必过于担忧,或许那人只是凑巧会些功夫。”
严文涛也对赵云衿开解道:“大概是我们在大理寺待久了,看什么事情都往坏处想。或许事实正如李司直所言,那人不过是个会些功夫的小民,为了免受处罚,才慌不择路地逃了。赵司直你放宽心,凡事不必看得太坏。”
“我就没有这么乐观了,赵司直,你往后在各坊各市出入,记得把你家顾庭带上,别的不说,他的武功可是真不错,要不是他呆呆笨笨,还险些在太子面前失仪······”宋少游的脚被严文涛踢了一下,他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赵云衿有些惊讶:“怎么连你们都认得顾庭?他怎么会在太子面前失仪?”
宋少游觑着严文涛和李晗两人的眼色,干笑着打起哈哈:“呃,这个事情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赵云衿见三人不愿多说,也不便深究,于是谢过他们的好意:“多谢你们关心,我心中有数。”
吃过饭,赵云衿回到开明堂,拿起案卷看起来。不多时,她就被其中的案情吸引,踏上了追捕大盗的旅程。
正当她看到“此后数日,宫中珍宝接连被盗,天子震怒”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开明堂中突然安静得出奇,只剩下一串脚步声。而赵云衿没有注意到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她正专注地在脑中破案。
直到有阴影投在书案之上,赵云衿才发觉身边站着个人,她头也不抬,随口问道:“有什么事?”
话一出口,本就安静下来的大堂此时静得过分,赵云衿甚至能感受到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凝神屏气,以至于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视线从案卷上移开,瞧见一双乌皮履。再看上去,见到白绢下衣,红色衫衣,腰间是一条革带,革带上挂着革囊和双佩。
眼见来人将双手负于身后,通身一派贵气,她不敢再往上瞧,生怕心里的猜想成了真。
“云衿,这位是太子殿下。”李晗在赵云衿耳边轻声提醒,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她只觉脑中嗡地一响,知道自己将要大祸临头。
赵云衿赶紧跪下,不敢抬头:“请殿下恕罪。”
“你所犯何罪?”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似乎并未动怒。
赵云衿不敢掉以轻心,语气中是十足的诚恳:“微臣犯了不敬之罪。”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太子的语气淡淡的,好似真的无所谓。
直到此时,每个人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明堂里的空气总算是恢复了流通。
觉察到周围人的反应,赵云衿终于放下心来,她站起身,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太子。
眼前的乌皮履变了个朝向,赵云衿听到太子发了话:“随我来,有些话要问你。”
她赶忙应下,跟在太子身后往外走,临到门口,回过头可怜巴巴地向李晗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却见李晗夸张地张开嘴,无声地用嘴型跟她说着三个字。
赵云衿专注地看着李晗的嘴型变换一番,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她觉得李晗一定说了很要紧的话,但是这三个字组合起来似乎文绉绉的,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她在太子背后模仿李晗的嘴型,突然福至心灵般明白了那三个字是什么:“勉乎哉。”
赵云衿欲哭无泪,在心里哀嚎起来:这算什么,鼓励我吗?
一路上,赵云衿都在怪自己大意,明明知道太子杨承奕兼领审判,怎么就没多加小心,现在可好,在那么多人面前对太子不敬,说不定这个人表面装着无所谓,背地里要给自己穿小鞋了。
施施然走在前头的杨承奕突然在一间小室门口停住,还好赵云衿及时从自责中回过神,刹住了步子,否则她一头撞上太子,那可就是罪上加罪了。
见到赵云衿被吓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杨承奕将双唇微微抿起,似乎在憋着一个笑。等赵云衿在门口站定了,他抬步踏入小室,示意赵云衿赶紧跟上来。
小室中的摆设简单,屋角有个童子跪坐着,正在煎茶,看来这是一间茶室。
杨承奕来到一张摆着棋盘和棋罐的方桌前,问道:“你选黑子还是白子?”
赵云衿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让我来下棋?不是说有话要问我吗,现在这是闹哪一出?
没等她闹明白这是哪一出,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蹦了出来:她,一个从21世纪穿越来的女律师,根本就不会下棋。
为了不暴露自己近乎为零的棋艺,赵云衿急中生智,向杨承奕建议道:“殿下,下围棋花费的时间太久了,不如下五子棋吧?”
杨承奕没发表什么意见,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赵云衿笑嘻嘻地站在白子这一边,向杨承奕做出“请”的手势,说道:“黑子先行。”
等到杨承奕在黑子一方落座,赵云衿才坐下来,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黑子,将其放在棋盘的正中。
赵云衿随意地将白子放在黑子一旁,便等着杨承奕的黑子落下,谁知杨承奕只是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黑子,毫无征兆地冒出一句话来:“因何受伤,你可知道?”
赵云衿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惊:难道这件事和太子有关?他把自己叫过来,是想敲打敲打自己,还是要再灭一次口?还有,刚才小童端来的茶水,我是喝,还是不喝?
赵云衿沉默着在心中纠结一番,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微臣不知。”
“是不知,还是不敢说?”杨承奕一双漆黑幽深的桃花眼,此刻正认真地看着赵云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