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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季总是细腻而绵长,但今年似乎是个例外。原本该是淅淅沥沥的下个半月,谁知竟是轰轰烈烈的才下了一场就雨过天晴。
春日的慵懒开始散去,暑意渐浓。
此地的驿站因那日魏人伏击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因此靡星与秦心心一行人皆是住到了当地知府的家中。
入府之后秦心心就与靡星分开了。她被人领着去洗漱打扮。待用过餐,泡过热水澡,便见几个婢女送上来替换的新衣服,却是一套极为华丽繁琐的深衣,上身是一件青绫纱对襟旋袄,下身是一条铁锈红撒亮金刻丝十六服裙,皆是大袖长裙。
她原先在家中常作男儿打扮,及笄那时唯一穿过一次女装也是寻常短褐,哪里见过如此富贵气象的装束。原本还想叫婢女退下,但此时见到这样层层叠叠的衣裳,知道不留下是不行了,因此挥手命她们上来。
领头的女孩身材高挑,通身气派精贵,一双挑剔的眼睛直往秦心心身上提溜,竟是有几分宋婆子的品格。
“姑娘怎么称呼?”婢女问她。
秦心心不答,只是抬起手示意她为自己穿衣。
婢女见秦心心不理睬自己,依旧不肯放弃,又问了一遍。
自从遇到宋婆子,秦心心便发现自己又开发出一项新技能,便是装聋作哑。任她们如何聒噪,自己都能心平气和地看她们蹦跶,丝毫不动气,反而有些好笑,不过她面上板的住,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看得那婢女心底发虚。
可惜这婢女不认识宋婆子,不然两个人倒定会有共同语言,一起好好吐槽下秦心心这个鬼见愁的臭毛病。
不过她到底没有秦心心有底气,虽是不甘,可僵持了下也只能动手服侍,只是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姑娘不说话,莫不是是个哑巴还是个聋子吗?难道是听不懂我们的官话?”
秦心心没有理会,她眼中正盯着那婢子的动作,仔细记着顺序。她晓得这恐怕是那些满城贵女们流行的服饰。如果自己到了秦家恐怕以后也有很多机会要穿这样的衣服。一个知府衙门里的小婢女竟然也敢拿穿衣这种小事拿捏自己,若是不备着一两手,待进了秦府,那群踩底捧高的丫头婆子们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不过,秦心心见那婢子官话说得标准,服饰整洁,生的也挺美,又一派心高气傲的样子,心里便晓得她恐怕未必是一般的洒扫丫鬟。
那知府派她来说是服侍自己,也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为的还是巴结靡星两兄弟的。因此那丫头竟然就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又想从她口中套话,谁知自己根本不接这个茬儿,因此就有些气急败坏了。
不过她嘴巴虽毒,手上的动作还是挺利落的,没两下就帮秦心心装扮完毕。
秦心心照了照铜镜,见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了,终于开口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的屋子里不用留人。”
“你...”见到秦心心突然开口说话,语音清亮,谈吐清晰,官话也说得标准,顿时反应过来,感情刚才是不屑于和她说话呢!
又见她一副颐指气使,怡然自得吩咐人的语气仿佛也是用惯下人的模样,到底摸不准秦心心的来历,因此气鼓鼓地站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这...利用完她就将她赶走的手段,那是府中太太也拍马有之不及的,至少那位还要点脸面,可如今这位竟是一点面子都不顾及了!
秦心心料想的没错。这个婢子的妈妈原是知府老太太的陪房,爹又是那府里的管家,比外面一般平头百姓家的女孩还养的精贵些。况她又是家中的幼女,从小娇生惯养,原先那陪房并不愿意让女儿进来再做奴才秧子,直到老太太说要给老爷讨一个通房,日后生下儿子还能抬做姨娘,因此特特意意送进来的,养在老太太跟前,就等未来被老爷开脸。想着为了老太太的脸面,夫人也不敢下她的面子。
谁知大宛使节路过,还在他们老爷的治下闹出那么大的事来!
后来总算人找着了,可知府老爷的心还没放下,生怕大宛人一言不合找他麻烦,那可是魏人都怕的刺头。早些年,邺人被魏人打得屁滚尿流,半壁江山尽落魏地,到如今更是连首都都丢了,如今举国上下就指望着大宛人出手,哪里敢得罪,就是大宛人一刀杀了自己,朝廷也只会拍手叫好。
因此听说大宛人要寻几个侍女服侍,这知府老爷忙不迭就吩咐夫人将家中美貌能干的婢女统统打包送去,哪怕有一个能被大宛人收用,自己的头颅被保下的可能也就多一分了。
老爷的提议正中夫人下怀,她早瞧着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不顺眼了,尤其是那个老太太陪房的女儿,竟不似个丫鬟,倒似个副小姐,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日日要做出西子捧心的恶心模样,只不过碍于孝道和贤名,暂时找不到借口发作她;如今知府老爷一吩咐,那夫人可不得利索地将这些女孩打包赶紧送走?
可怜这个知府老爷哪里能想到这些,因此这个婢子心比天高,听说自己要去服侍的并不是大宛人,而是个被大宛人拉在野地苟合过的邺人女子一时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那婢女还待再说,就有另一个老成些的婢女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住口。
不过还是有些晚了,就听见一个大宛装束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嘴里却是一口地道的邺语:“来之前就听说,邺国是礼仪之邦,邺人最是重规矩讲礼数,如今可果真叫人大开眼界啊!这知府家的下人跟主子说话,满口尽是你啊你啊的,真叫人长见识!在我们大宛,遇到这样敢跟主子顶嘴的奴婢早就拖下去打死了。”
后面紧跟着进来的邺国知府被他的话刺得脸上如开了染坊,五颜六色俱全。知府吴大人忙不迭地叫道:“来人,来人,赶紧把这个丫头拖下去打死!”
“不必了!”秦心心突然出声将人叫住。
她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大宛男子,用大宛语平静地说道:“我不是她的主子,所以用‘你啊你啊’这样和我说话,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想请问这位大人,不知该怎么称呼您?您来找我又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