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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寒尘不为所动,直到她即将喘不上气,才将她扔到地上。
看向她的眼神恨意暗涌,与她做出最后的决断:“自此,我不会再履行承诺。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半分关系。马上滚出临王府,我不想,再看见你。”
夏侯姒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呼着气,宛似岸上濒临死亡又突然被人放回水里的鱼。
眼里盈满惶恐,脑海里蓦然回想起那日厉寒尘握着匕首毫不犹豫钉进大汉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狠厉无比。
回到挽春居枯坐一下午,被怀义揪到屋外等了好半晌的老府医方才能进屋替他清理伤口。
而香草守在屋外,亦是担忧得不得了。那日听说王妃晕倒之后,她也去悄悄看过,但王爷不让任何人进屋,怀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让她好好在府里待着,莫要去打扰。
厉寒尘方清理好伤口,又赶往傅府。
辣辣的日头隐进阴沉沉的云层,天空风云变幻,眼看就要落下一场暴雨。
傅府里,许朝暮哄睡喜乐,独立披着衣出了屋,立在一株巨树下发呆。
有冷风拂过,摇得树枝沙沙作响,一片绿叶掉落在她的发上。
轰隆——
黑云翻涌的空中顿时炸开一声雷吼,吓得她娇躯一抖,回过神来。
豆大的雨滴落在眉间,顺着挺直的鼻梁滑落朱唇。
雨势来得凶猛,不过顷刻,便化作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站在树下愣愣看着一层一层的雨帘,鼻尖萦绕着泥土混合雨水的清冽气味。
小山眉微蹙,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雨中,任冰凉的雨水浸湿鬓发,湿透衣衫。
干裂的唇勾出一抹沉沉的笑,她喃喃道:“你也觉得我很可怜,为我哭泣么?是啊,我幼年丧母,去年丧弟,荷姨又因为我而失了性命,现在……现在连尚未出生的孩儿也离我而去,凡是我所珍爱的,都会失去……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坏事啊,这辈子才罹此果报。”
温热的泪水融着雨水顺着脸颊躺下,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埋头低低啜泣。
哭了片刻,只觉身上一片温热,头顶雨停。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眶看着为他撑伞的傅言景,细细喊一声:“表哥。”
身上裹着他的披风,能闻见淡淡令人舒适的药草香。
傅言景就这般静静看着她,十分善解人意:“我来撑伞,你继续。”
不远处的墙头,立着一道墨色身影。
厉寒尘再次来到傅府时,大门紧闭,威猛虎头首辅被风吹得冰冷。也昭示了主人家的态度。
厉寒尘并未敲门,一展轻功跃上墙头,来到许朝暮的住处,却看到这一幕。
他了解她的性子。当初做下决定时,便知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从未那样求过他,求他别走。可他还是狠心掰开她的手,为了履行诺言,前去救夏侯姒。
可他竟不知道,他们有了孩子……
他理解她,她那样喜爱孩子,失子之痛,胜他万倍。
看着她那样痛彻心扉的哭泣,心上仿佛被匕首狠狠剜上一刀。
待他回神时,许朝暮已经擦干眼泪,由傅言景撑着伞送回屋里。
“表哥。”带上门,她一脸平静看向傅言景,眸中不存半分情绪,只剩秋冬一般寂静。
“我想离开。”她说。
傅言景收了伞,行至她身前抬袖替她擦拭面上的雨水,一口答应:“好。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哪里。”
“我想去一处清静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去百草谷,那里很清静,断绝红尘纷扰。除了师父之外,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能踏进半步。”
“我想今夜就走。”这个地方,痛苦淹没快乐。在此之前还有牵挂,现在,没有了。
“那喜乐如何安置?她很依赖你。”
“我知道,若我离开了,她在此处除了平安,别无所靠。我想带她一起走,至于平安,若表哥愿意帮忙,便寻个时间将他一同接来。”
“好。今夜我便派寒月护送你前往百草谷,至于京城这边,我会妥当安排一切。待处理完所有大小事之后,我便去找你。”
许朝暮抬头看他:“不留在京城了么?”
傅言景摇头,替她捋开湿哒哒贴在面上的发,声音足够温柔:“你不在这里,我没有必要留下。”
此话含有深意,或许放在平日说出,许朝暮会无措。但此刻已然没精力再想其他。
傅言景前脚离开,厉寒尘后脚进来。
许朝暮靠着床柱发呆,闻声并不抬眼看他,嗓音无波:“我说过,不要再来我。给你五秒,离开。”
厉寒尘立在原地,一眼不眨看着他,眼中深蕴的痛苦与自责搅成一潭。
一步一步,走得如此沉重。
行至床边,许朝暮蓦然起身避开他伸来的手,连带着语气也被雨水打湿:“你走,还是我走。”
“暮儿,”声音微颤,“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罚我,你想如何罚我都好……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罚你……”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好啊,罚你去杀了夏侯姒,我就留在你身边,现在就去……”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一滴热泪悬在眼眶摇摇欲坠,她抬手抹去,清冷的眉目间似落了层薄霜,嗓音被雪冻似的冷:“我早已知晓,无论是我,还是死去的孩子,在你心里,皆不及你对他人一个承诺。若是你对我还有几分夫妻情分,求求你,放过我。”
提到伤心处,肚中隐隐传来无法忍受的抽痛感,令她不得不抱肚蹲下。
厉寒尘箭步上前抱住她,被她狠狠推开。
低低抽着气,态度冷硬:“五秒,你不走,我走!”
人近在咫尺,心隔天涯两端。
时间如流,不过在地板上闭眼枯坐,再睁眼,已是暗夜。室外夜雨潇潇。
许朝暮起身,摇摇晃晃去找傅言景,拉开门,厉寒尘守在外面。
垂眸掩去心中不悦,伸手自背后环住他,嗓音平和:“夫君,你且随我进屋,我有话要同你说。”
明显感受到男人怔了一下,随后脱口道:“好。”
牵着他行至床前,两人相对而坐,她伸手拥住他,动作亲密缠绵,贴在他耳边以最轻柔的语气说出最无情的话:“昔日我爱你,是真的;此时无情,亦是真的。”
她似是哽咽了一下,语气平静生悲:“此后,山归山,水归水。天南海北,再不相见。君须保重。”
一字一句,便好似泡在盐水里的银针,一根一根缓慢而沉重地扎进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