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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安真再醒来的时候,眼睛一阵刺痛,屋外已经大亮。
是延香阁。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又好像不记得,脑袋有些恍惚。
“璇儿!”涂安真干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除了屋外刺眼的阳光,没有人回答。
璇儿去哪儿了?涂安真挣扎着起身,披了件衣服,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门口,却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听说了没,今早燕王在御前会议上被皇上封为太子了!”
“真好!”“好……”几个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
“待会小姐起来了,要告诉小姐。”这是璇儿的声音。
“小姐是燕王,不对是太子带回来的,将来肯定会好的!我们跟着小姐,到时候就有好日子过了!”有人说官话,涂安真听懂了。
“……”
接下来下人们开始说蒙古话了,涂安真听不懂。猛地她记起昨晚发生的事,刘顺、血迹,难道……
她心里害怕起来,她来宫城的目的,就是找到她的兄长,可不明不白间,她似乎卷入了宫城里的黑幕里,杀人、封赏、晋升……在这个听不懂也看不懂的宫城里,她该如何是好?
一连串的问题想得涂安真头疼,她眉头一皱,“璇儿——”在屋子门口叫了一声。
“小姐,您醒了!”下人们听到涂安真的声音,一下子都散了,璇儿匆匆忙忙答应着向涂安真跑过来。
“现在什么时辰?”涂安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瘸一拐地走到院子里。
“回小姐的话,现在都快午时了。”
这么晚了?涂安真有些吃惊,“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回小姐,是一个穿白衣服的公子送你回来的。”
白衣服……白衣服……想起来了,昨晚全向西穿的就是白衣服,应该是他,“他有说什么时候再过来吗?”涂安真又问璇儿。
“啊?”璇儿大吃一惊,眼睛左右飘忽,不知怎么回答。璇儿是从池州就一直跟着涂安真的,她自然明白涂安真和燕王真金的关系,现在,涂安真居然主动打听一个其他男人的去向,特别是昨天晚上扶着小姐回来的男人的去向,未免有点……
“不知道就算了,你来帮我洗漱一下,我要出去。”涂安真摆摆手,又走回了屋子。
她决定去御花园看看。
“小姐这要去哪?”涂安真眼看就要踏出延香阁,璇儿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
“御花园。”涂安真冲冲撂下一句话。
“啊?”璇儿还没反应过来,涂安真就走远了。
“安真去哪儿了?”璇儿刚转身进门,突然一个男声传入耳朵,一看,竟然是燕王——不对,是太子真金!她连忙跪倒在地,嘴里大喊:“参见太子!”
“你们都知道了?”真金笑问。
璇儿扑在地上,没有回答。
真金自己回答:“消息还传得真快,这一早发生的事情,你们现在就知道了!”语气中带着笑意。
“你回答我,安真去哪了?”真金又问。
“回……回太子的话,小姐……小姐说她去御花园了。”璇儿微微抬起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御花园?”真金反问,又自己点了点头,踏进了延香阁大门,璇儿连忙起身跟在后面。
“安真在这儿住得好么?”真金再次问跟在身后低着头的璇儿。
“回太子的话,小姐……小姐……”璇儿吞吞吐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真金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面对璇儿,肃然问到:“到底怎么了?”
院子里的阳光很刺眼,璇儿面前是天一样大的太子,她不敢抬头,垂眼看着真金的鞋尖,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心里十分害怕。
“到底怎么了?”真金提高了声调。
“奴婢该死,奴婢没有伺候好小姐,小姐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璇儿慌乱地跪了下来,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说完,眼中就泛起了泪意。
“是么?怎么会?”真金像是在自己说,又像是在发问。
璇儿把头埋在两膝中间,再也不敢说话。
“我知道了,你们以后要好好伺候安真!”真金一甩手,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往延香阁的门外走去,一直站在延香阁门口守卫的哈兰术拉了拉还跪在地上发愣的璇儿,悄悄地说:“还不快答应太子?!”
璇儿毕竟是宫城中人,皇族礼仪还是懂的,她连忙直起腰来对着真金的后背大声说道:“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请太子放心!恭送太子!”
哈兰术看着璇儿的礼节,赞许地点点头,刘伯教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比宫城中那些其他贵族带来的那些无知莽撞却又目中无人的侍女不知道要灵醒多少倍!
哈兰术小跑跟上走在前面的真金,悄悄地问:“请问太子要去哪里?”
真金高昂着头,意气风发地说:“御花园!”
哈兰术用力地点点头,他知道:真金今日封了太子,心情大好,来延香阁,就是想和涂安真一起分享快乐,既然延香阁里找不到她,那当然就要去找得到她的地方找了。
从飞鸿殿的后门出来可以直接进入御花园,可没事当然不能去飞鸿殿,涂安真只能按照她前两天看过的宫城舆图寻找其他道路。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片树林前,她大概记得穿过这片树林也可到达御花园。
这片树林昨天全向西提到过!想到全向西的名字,涂安真觉得害怕。但她又安慰自己:大白天的总不至于说杀人就杀人吧!昨夜酒席间全向西提到在眼前的这片树林的东面,与树林一墙之隔的,是一片草场。草场向东南离皇帝上早朝的大明殿不远,当皇上不想在砖瓦宫殿上早朝的时候,就会到草场上的帐殿里召开御前会议,在帐殿里商议家国大事,借此怀念他们在大漠草原的生活。
涂安真一心要去御花园探戈究竟,便一个人走进了树林。
哒哒哒哒哒哒——涂安真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还没来得及扭头看看,一只箭就飞到了她脚边,她吓得定住了。
一群蒙古侍卫呼啦啦围住了她,她认出了这是璇儿向她提到过的宿卫兵。
宿卫军的身后,是两个贵族打扮的人,他们一个身着月白长袍,一个身着褐色戎装,骑在马上,你一言我一语的,宿卫兵们也不急,就一直围着不动。
听不懂他们的话!不能坐以待毙!好歹这里是宫城!涂安真脑子转得飞快,她面向骑马的两人,大声说:“我是延香阁的涂安真。”身着月白长袍的人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又转过头来继续听另外一人说话。
涂安真隐约感受到马上人的恶意,心里开始着急:该不会又像昨晚一样吧?她脑子一热,想起今天早上得到的信息,嘴里说道:“我是太子的朋友!”
“朋友?!”一个鄙夷的声音入耳,只见褐色戎装的男子翻身下马向涂安真走来,嘴里叨念了一句,也是涂安真听懂的第一句。她看着男子的脸,认出了他,他是在池州城里一起赴过晚宴的忽辛!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明显的不怀好意。
“你要干什么?”涂安真一警觉,四肢就忍不住用力,脸也微红。
“我知道你是谁,我们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忽辛示意宿卫兵,一个侍卫掏出绳子,二话不说,直接把涂安真绑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涂安真挣扎,可是在身强体壮的宿卫兵面前,她根本没有无法抵抗。
“不想受苦的话,跟我们走!”马上的人说话了,用的非常生硬的官话,涂安真听懂了。
“你是谁?”涂安真恶狠狠地盯着他问。
马上的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嘲笑似得说:“真金的朋友?汉人?”还是用的官话,涂安真能听懂。
原来他知道,可为何如此待人?涂安真心里慌乱——嘣!她后颈脖一疼,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宫城,如果有意散布,消息自然会传到想听的人那里。
“听说你今天去围猎场碰了一个人?”太子妃沃阔台摆驾,却没带依仗,身后跟着一个婢女,就来到二皇子芒哥剌的寝宫,只是她问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抬到了头顶。
二皇子斜眼上下打量着太子妃,嘴角飘过一丝嘲讽:“太子妃怎么不在兴圣宫和当今太子一同庆贺,反倒来我这里视察?”
“你……”太子妃看着比自己年纪小一轮,却出言不逊的芒哥剌,脸一阵红一阵白,瞪着大大的眼睛,硬是说不出话来。
“罢罢罢——”芒哥剌当然明白太子妃的此番前来的目的,否则怎会让一同绑回涂安真的忽辛去传话?“你也知道这涂安真是谁吧?”芒哥剌并没有绕圈,直切主题。
“当然,她还在池州城的时候我派人查得清清楚楚。”太子妃说得咬牙切齿,眼里似乎有火。
芒哥剌走到太子妃的身边,根本不顾所谓的男女不亲君臣礼节,拍着她的肩膀,半安慰半嘲笑似的说:“不要太放在心上,涂安真——她只是个小姑娘,”芒哥剌的手顺着太子妃的脖子一直往上,摸了一把她还算粉嫩的脸,“比你肯定差远了!”
太子妃气得发抖,恼怒地看向芒哥剌,颤抖着声音问:“二皇子准备怎么办?”
芒哥剌收起了色眯眯的表情,肃目问:“你有什么意见?”
“杀!”太子妃毫不犹豫。
太子妃出身漠西沃阔台部落,沃阔台部落曾经是整个蒙古草原第二大部落,她身为部落首领的女儿,原名叫思娜,当仁不让地要承担起部落间联姻的责任。
思娜在没有成为王妃以前,嫁给过垂垂老矣的札答兰部首领,还许给过年轻气盛的泰赤乌部落公子,可每一次,她都是被父亲从战败的部落里领回来,洗净身上腥红的鲜血,许配另一个部落。
在第四次的时候,沃阔台部落终于找对了靠山——忽必烈的翁吉剌部,继续试图用还能生育的思娜示好,可忽必烈不要战败者的女人,但他也不肯放弃沃阔台部落已经拥有的草场和马匹,于是,忽必烈做主把思娜许配给了那时只有五岁、还远在汉地的真金。思娜到翁吉剌部以后,没有男人撑腰,又是“贡品”,从王妃到婢女,谁都看不起她,只知道她是沃阔台部落的联姻工具,久而久之,她的本名思娜被人忘记,记得的只有她背后的势力沃阔台,她的名字——也变成了沃阔台。
虽然没有人正眼瞧她,可是她是真金的妻子,她就是王妃,不论真金身在何处,只要真金进爵,她就不会被落下,四年前当真金被封为燕王的时候,她就顺利成章地被封成了燕王妃,这次她也如愿变成了太子妃,可是万万没想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真金居然带了个汉人女子回来,让她心里生了一根长长的刺。
芒哥剌脸上显出讥讽,哼了一声道:“杀?女人狠起来,不得了啊!”
沃阔台瞥了芒哥剌一眼,并没有说话,她一想到涂安真一直陪在真金的身边,还被真金带回了宫里来,直接威胁到她的地位,眼中的嫉妒之火就在熊熊燃烧。
芒哥剌又说:“本王以往欠你的,这次先还一半,也就是说不能让你处置涂安真,但可以让你解下气,不过,你可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是谁?”沃阔台斜着眼睛问。
“据说她母亲是喀尔喀部落的郡主。”
“喀尔喀?我的那个姨母?”
芒哥剌不怀好意地讥笑道:“也难为真金了,怎么就能把这么一个人找回来。”
沃阔台眼中带着轻视,讥讽道:“一个战败的部落有什么好说的!”
“是,喀尔喀是战败了,但是现在……你觉得这个人情我还得怎么样?”以芒哥剌和沃阔台的关系,这点好处,芒哥剌还是很愿意给的,毕竟他们之间并非简单的叔嫂关系。
沃阔台的手掌紧紧地握着,眼中的怒火由明转暗,眼瞳的颜色又由深转浅,突然她起身,芒哥剌还期待她说点什么,没想到她只说了句:“臣妾告退!”不等芒哥剌搭话,踏出了门槛,急匆匆地走了。
“二皇子,她不会真要把涂安真给杀了吧?”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忽辛走了出来,面色颇有不安。忽辛知道涂安真在真金眼里的地位,若是涂安真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真金会治他的罪,真金的厉害,他在池州可是见识过的。
“应该不会,沃阔台非大恶之人,顶多喜欢吃些风醋,她也挺可怜的,就让她发泄下吧。”芒哥剌说着,叹了口气,眼里幽幽地飘过一丝不忍。
忽辛正欲再问,不想芒哥剌说了句:“不知我那姐姐是否过得跟她一样,性格是否也变成她那个样子?”
忽辛听罢,识趣地闭嘴,默默地陪着芒哥剌,忽辛知道,出身在蒙古部落,凡是有点脸面的女子,几乎都要承担起联姻的义务,无论对方是敌是友,这也是蒙古女子的一大悲哀,忽辛没有姐妹,体会不到这样的手足之情,但他隐约感觉到了芒哥剌心中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