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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碇真嗣进化中
音乐仿佛是从天国撒下的光辉，沐浴人心。
陶醉其中，就会忽略掉列车上浑浊的味道和吵杂的声音。
亚当觉得人类需要音乐，创造音乐是因为他们无法忍住自己制造的噪音，为了掩饰自己的粗糙，而制作出了优美的声音。
孤独的刺猬需要用音乐来安慰自己，假装自己是一条歌唱孤独的美人鱼。
“本次列车已到了终点站，请各位乘客小心下车。本次列车已到了终点站……”
单调的女声仿佛是一把劈开海水的剑，锐利地斩断了两人和美人鱼的联系。
浑浊的空气，带着金属质感的列车内部，重复播放的声音，将两人从海洋深处拉回到了正在进行时的现实。
降古零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嘟囔：“下车了。”
他们踏出列车门口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海洋深处的孤岛。
终点站随着夜深，只有两两三三个人，流浪汉在长椅上呆坐着。
碇真嗣跟着降古零出站的时候，看了流浪汉一眼，他并不想要过流浪汉的生活，也不知道流浪汉的思考方式，但他时常感觉自己和流浪汉一样，不知道为了什么理由而行走着，除了干净的衣服，还有大人让他去做的事情，他似乎和流浪汉也没有区别。
那是以前，曾经。现在的他，和流浪汉有截然不同的区别，他有朋友。
一个人的心里装着另一个人，就不会再是流浪的状态。
走出列车站，夏日的街道吹拂着凉风，一下子就让碇真嗣整个人感到清爽起来。
“去哪里？”
碇真嗣充满信任地看着降古零，任由他带往去任何地方。
街道上飘着杂七杂八的味道，里面混杂着陌生又熟悉的各种气味，几对男男女女在晃荡着，短裤短裙下的大腿白得发光，那色泽仿佛涂了一层油。几张传单被风吹过，在脚边回荡。
两人在深夜间残破的繁华中穿梭，碇真嗣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总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世界是以这样的形态存在，而不是另一种形态呢？
一种更加自然的方式。
“我们去看电影吧。”
白发少年指着一家电影院，出入口随风翻滚着几张电影票。
里面坐着一个面带疲倦的售票员，她脸上的皱纹仿佛堆积着空气中的尘埃，每当他看到面对倦色的成年人时，时常会感到一种恐惧，将来的自己是否也会成为一个面容上堆积着疲惫和无奈的成年人。
真奇怪，碇真嗣认为这个世界很奇怪，既然长大后大家都很厌倦，那为什么要长大呢？
“看什么电影？”
白发少年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宇宙传过来一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交叠在一起，碇真嗣用力将自己从无用的思绪漂浮中拉回来，“呃……”
上面的显示屏幕上，显示着几部电影，《赎罪》、《故园风雨后》、《杀死汝爱》。
零喜欢哪种呢？
碇真嗣偷窥着零的表情，但从对方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偏好，直接问也不好，零似乎有意把选择权交给他，希望他能够自己做出选择。
一直和自己五指交叉的手，传来阵阵实感。从来没有人这样真切地将他自身的存在从虚无中拖出来。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类似于电视剧中的背景板的存在，可有可无，社会需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一个听别人话的好孩子，就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被长时间忽略导致的结果是，就连他本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真嗣想看什么？”
白发少年重复一遍问题。
他似乎会一直等下去，等碇真嗣做出选择。
他等着碇真嗣把自己从背景板里抠出来，从漂浮不定的虚无中凝结出自己的形象。
零是想要看到自己做出真心的选择。
碇真嗣下定了决心，不再逃避，起码在零的面前，他不能作为“别人叫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碇真嗣活着，那样零会感到失望吧。
碇真嗣看着黑色屏幕上的绿色文字，《赎罪》听起来就很沉重，《杀死汝爱》好像有点血腥，《故园风雨后》大概是讲历史的吧。
和朋友一起出来看电影，选择中规一点的电影不会错，而且自己也喜欢历史。
“《故园风雨后》吧。”
不是“看《故园风雨后》可以吗？”、“你觉得看《故园风雨后》怎么样？”。
而是更加带着肯定意味和自主意识的陈述句。
碇真嗣还是第一次这么和人讲话，以前的他多多少少都会顾虑到别人的想法，而将自己的感受丢到一边。他甚至不会觉得自己应该有什么感觉。
“好啊！”
降古零买了票，和碇真嗣一起进入了票上标明的电影院号。
刚好电影开幕。
碇真嗣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大概是因为历史片比较沉闷。
随着悠扬的音乐响起，一个关于西方宗教、少年恋情的故事娓娓道来。
男主人公遇到了放荡不羁、极致浪漫的贵族少年，被对方的气质所吸引。贵族少年很快和男主人公成为了好朋友。在贵族少年的邀请下，来到了贵族少年的家族，对其家族的宗教信仰感到好奇，以及对美丽大方的大小姐一见钟情……
直到最后，他失去了大小姐，想起了当初邀请自己进入他家的贵族少年。
当时他们的友谊，似乎超出了一般同性的友情。
当男主人公在印度找到离家出走多年、落魄不已的知己时，却发现对方……
遗憾、伤感，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失去了某人的心，更能让人感受到了时间流逝的无情。
碇真嗣还不懂这些，但他却能从结局中捕捉到某种惆怅的情绪，令人无限回味的结局。
电影中的两个男主角最终错过了对方。
他感受到了旁边的座位上确切地坐着某个人，眼角的余光撇到对方，那灰白色的头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特别显眼。
作为降古零的外貌特征，让碇真嗣感觉到了安全。
如果有一天，他和零像电影里面的角色一样，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无法再和对方在一起。
比如零会有女朋友，会有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会将他隔绝在外……
碇真嗣突然讨厌起自己，为什么他要设想这么未来的未来不可？
这种紧抓着对方不放，过于依赖对方的感觉，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厌恶。
“还要看吗？”
碇真嗣抬起头，“什么？”
“电影会一直放下去。”
降古零的话语落下，黑色屏幕再次亮起，播放了一些广告后，出现了电影的名字《杀死汝爱》。
大概是比较血腥的类型吧，碇真嗣兴致缺缺，不过现在的他缺乏走出电影院的兴致，所以一直看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可。
随着电影播放，碇真嗣发现这部电影不太单纯。
他偷窥了降古零的脸色，发现对方面色如常，还笑着问：“要看下一部吗？”
碇真嗣疯狂摇头，“不不不……”
再看下去，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冒出来。
碇真嗣低头跟着降古零走出了电影院。
两个人在街道上走着。
这副画面看起来就像两个离家出走的少年深夜在外面游荡。
最后降古零说想要找个地方睡觉，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休息，要了一间双人房。
涂着口红的老板娘甚至没有要他们身份证，收了钱就把钥匙丢给了他们。
房间在二楼的尽头，打开就是两张床，一个洗浴室，简单到极致。
“真累。”
降古零直接往床上一倒，整个人瘫痪了。
“很累吗？”
碇真嗣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张床上，他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看了两场很惊心动魄的电影，现在的内心都充斥着电影的余味。
“……”
降古零不想说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累，睁开眼睛，直接脱掉衣服，往床上一甩，碇真嗣的目光无法不注视着他的肉体，然后他直接进入洗浴室，用花洒随意淋了淋，用旅馆的毛巾擦了擦后，整个人都滚进了被窝里，“晚安。”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碇真嗣估计他用不到五分钟。
白色的棉被被降古零卷成一团，衣服掉落在地上。碇真嗣静悄悄地捡起了降古零的上衣，看着降古零的睡脸，已经呈现出毫无防备的状态，似乎已经深入梦魂中。
碇真嗣看着看着，用他的上衣凑到鼻尖，嗅了嗅，有点汗味，但那种味道不是那种精力旺盛的男生散发的臭味，而是一种很干净的味道，一种让人心情愉悦，忍不住嗅了再嗅。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已经进行了很久后，碇真嗣怔怔地看着这件上衣，然后把它叠好，放在床脚边。还有其他衣服包括内衣也捡起来。
手指触碰到白色的内衣时，他的动作飞快了起来，仿佛在丢一件很肮脏的东西。
碇真嗣为了压住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冲进了洗浴室，好在他没有忘记自己没有带换洗衣服，所以是脱了衣服后再打开了花洒，冷冰冰的水从头上淋下来，一下子让他感到清净了。
……
“报告，第三适格者和第四适格者入住了旅馆，位置安全，是否要将他们带回？”
从情报部打来的电话让等待多时的葛城美里松了一口气。
早在她发现两个人离家出走之前，负责监视和维护驾驶员安全的情报部已经告知她，两个适格者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葛城美里左思右想，她发现自己无法理解青春期少年的想法，是为了引起大人的注意？还是在不满什么？
但是他们在外面可以生存吗？
“带回？”葛城美里挠挠头，说实话，她比较想亲自去把那两只傻瓜揪回来，明明不知道使徒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却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事情。
但是……青春期少年吗？敏感的时期，真是令大人相当苦恼！
“带回来，记得手段要温柔！最好是劝回来。”
葛城美里断了电话，同时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废话。情报科那些人大概不明白什么是对青春期少年的温柔。那也是他们活该！
驾驶员就应该有驾驶员的样子！怎么可以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
突然间，葛城美里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好像只是把两个人当作驾驶EVA的工具看待，从来没有想要去了解过他们内心的想法。
这次离家出走，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
夜空昏暗，并没有什么月色。
唯有街道上的路灯亮着，泛起的余光照映在旅馆的窗户上，给房间打入一点余光。
碇真嗣穿好了衣服，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轻轻地坐在床上，过了一会，他换了个位置，面对着降古零的脸而坐。
毛巾的质感很粗糙，有点硬梆梆的，看起来是用了很久的，颜色都褪了。
但无论如何，上面散发的洗衣粉味道都表明了它是一条干净的毛巾。
对于自己为什么没有用这条干净的毛巾擦身，而是用降古零用过的毛巾擦，碇真嗣可以找到一万条理由。
比如：这间旅馆的毛巾只有两条，明天起来洗脸，零还需要用一条干净的毛巾。
所以他就用了零用过的。
但是为什么不是各自用各自的毛巾呢？
碇真嗣发现自己越是向自己解释，就越是发现自己实在是不正常。
为什么他要纠结于自己用了哪条毛巾这件事，这根本就是一件无关要紧的小事！
下了结论的碇真嗣呼出了一口长气，他把干净的毛巾放在了零的床头。
没错，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做了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周围精悄悄的，唯有从窗外透进来的街灯，仿佛在窥视着碇真嗣的一举一动。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看着，但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觉。
他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感到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