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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之中,几乎没人能够想的起来中原的皇室并未被赶尽杀绝,没人把身单力薄的太子殿下和他恹恹蹒跚的兄长放在眼里,更妄论将他们看做什么威胁。
一根小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碾碎的两只蝼蚁罢了,能有什么威胁?
确信自己能吃到肉的忙着琢磨该从哪下口,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吃不上肉的也琢磨,琢磨如何才能捎带着蹭上一点油腻荤腥果腹。
他们不想也完全顾不上去操心两个前朝余孽的死活。
太子殿下便在这样七嘴八舌唯恐便宜落入他人碗里的瓜分战争中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号召起了零零碎碎的耿耿忠臣余族,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说,他要率军平反贼、斩乱寇,替他方才登基的皇兄挂帅出征。
在当时的各方势力看来,这位太子殿下不仅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还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材,大老远地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去挑衅根本不可能打得过的对手,硬生生拿着鸡蛋去碰石头。
连天生的蠢材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太子殿下率领的军队如同劫后重生的凤凰,不发则以,一发则势不可挡,星星之火转眼功夫便成为了燎原之势,带着滔天的怨气和杀气滚滚而来。
于是有几方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势力轻而易举便退却了,根本没走到负隅顽抗那一步便丢盔弃甲,扔下刚到手还没来及捂热乎的城池,转身跑回了故土。
剩余的大势力则对此嗤之以鼻,完全不认为两个小鬼能折腾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来。
直到——南洋六部族战败,太子殿下破了他们的都城,将仓皇出逃的首领截了个正着。
天子御国门,君王死社稷。
初次读到这话的时候,时清然认为古人说的很是没有道理,大家同样都是人,为何就因为身为天子就要把自己的性命给他人当踏脚石使?
显然南洋六部的首领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果断地舍弃了曾作为首领的骄傲和自尊,登时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抓着太子殿下的玄甲衣摆哆嗦不止地求饶。
但时清然那么想的时候,是六岁,而这位脑满肠肥的首领,起码已经五十有余,身后跟着大堆如烟的妻妾和一群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童。
中间有着四十来年的差距,却依旧没能帮助他长成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反而将他锻造为了一个容纳满了愤恨与贪婪的空客容器。
太子殿下被吵得心烦,于是手起刀落,将一众人头当做西瓜砍了。
脑袋丢进臭水沟里,无头尸身则被悬挂在城墙最显眼的位置曝晒了正正一个月,直到那一日,太子殿下从城门下经过,有一颗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伸手一摸,是一只鲜活肥硕的蛆虫。
太子殿下于是一战成名。
在玩弄权术的人眼中,战争只是一场赌博,输赢都是天定的命数,纵然败了也怨不得谁。
在太子殿下眼中,他只是个债主,率领着无数被侵犯的英魂前来讨债,人命是不值钱的祭品,纵然没了也怨不得他。
自那以后,或许是因为反贼们怕了,尽管面上还撑着个誓死不屈的模样,实则心底的恐慌已经逐渐放大。
太子殿下的脚步每近一寸,他们心底的恐慌就会被放大一分。
成王败寇,太子殿下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中原之地以风卷残云之速回到了新帝手中。冷铁甲胄如同生于黑夜、长于地狱的幽幽鬼火,从中原腹地出发,浩浩荡荡地蔓延开来。
所经之处,神明崩塌,昼夜不分,接天血色连成了浩瀚的海,映照出漫天彩霞般的光芒。
终于,在叛贼部落被杀的只剩最后一支的时候,咄咄逼人的太子殿下忽然收手,转过头去开始张罗新帝的登基大典。
猫和老鼠的游戏玩了整整半个月,太子殿下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地坐于王城而见边关风吹草动。
东躲西藏的叛贼可能是被追的久了,从一开始的风声鹤唳到后来的草木皆兵,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不想再老鼠一样苟且地活着。
恰逢新帝登基的喜讯乘着春风飞度玉门关,悠悠风声如同晴天霹雳,无声地在他们脸上打着响亮的巴掌。
妄想忤逆时代,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又一月,太子殿下褪去明黄官服,着一身玄铁甲胄,带着镇南王的名号回到边疆,带着亲卫日夜不休地搜索,最终只找寻到了几具尸体。
——被黄沙掩埋了大半,嘴唇中满是深紫色的已经干涸的血液。
是自尽身亡。
至此,惶惶混战归于尘土,天下回归太平。
又一年,先帝亲笔所托之长子宋煜寻正式登上帝位,正式定年号为“敬和”,取和睦安康之意。
元年,镇南王殿下将太子衣袍烧毁于先帝冢前,辞去新帝授爵美意,领了一亩三分地的镇南王府作为奖赏,随即便褪去了玄铁甲胄,自甘俯首称臣。
立下了赫赫战功的镇南王殿下单膝跪地,“臣弟恭祝皇兄,愿我朝江山千秋万代!”
一片山呼海啸的跟随声中,少年天子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自家弟弟露在广袖之外的一截冰凉手指。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一温一凉两只拳头之间,这兄弟二人硬是在群臣眼皮子底下捏出了一掌感天动地的真情。
是为一桩铁血拳拳、兄友弟恭的绝世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