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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太多,为了守住那点可怜巴巴的名誉,纵然弄儿真要对她做些什么,她也是绝对不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叫出声来的,否则丢人丢到永县县城,近几天还怎么出门?
且话又说回来了,凭着她与弄儿的那几分交情,倘若弄儿真的有了那番心思,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的。不如便先依着她的意思,等——
然后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副画面。
弄儿一身飒爽的男装,而她自己裹着一身又轻又软的白纱,小鸟依人地靠在她肩头,再甜甜地唤上一声夫君......
镇南王妃的想象力打了个转,又迅疾地打了个激灵。
这想法方才一生出来,便将时清然惊得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眼睫狠狠地颤了一颤,随即豁然张开,“不行不行不行!”
然后她看见了弄儿那只顿在半空中的手,以及手指肚上躺着的那片瓜子皮。
时清然震惊了,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陡然间碎成了一地鸡毛。
方才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幻想之中了,因此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弄儿面色分毫没变,眼底的茫然却比她还要浓重几分。
“小姐。”她歪了一下脑袋,声色比面容还要清冷,“你方才说什么不行?”
时清然,“......”
顿了顿,她状作不经意地轻咳了一声,“没事。”
弄儿将瓜子皮抖落掉,不冷不热地看过来一眼,“真没事?”
时清然,“......”
时家大小姐对这等硬生生能将疑问变成陈述的口气表示不满,“我已经说过了的话,你就不要再问第二遍了。”
弄儿没有不满——起码表面上乍一看是没有的。
她道,“凡事总有个万一。”
简简单单七个字,将时清然噎得死去活来,任凭她搜肠刮肚也再找不出任何能作为反驳的话语。
于是时清然默了下去,有些不大好的回忆骤然撕破红尘烟火,纷至沓来。
那是她出嫁的前一日,夜里。
为了筹备第二日清晨的事宜,弄儿早早地便去睡了,留她一人在房里欢天喜地地试穿喜服。
时家大小姐乃是一朵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拜她那个无孔不入堪称胎神的亲哥哥所赐,长到如今这个岁数,连正儿八经的成亲都没见过,更遑论躬亲实践了。
此刻看着这红红火火如同火烧云的衣袍,她欢喜的不得了,一时间竟不知道究竟该从何下手。
她想,要么还是将弄儿叫过来帮她试一试吧。
时清然虽见识微薄,这会儿却颇很有自知之明。
一来,她很是忧心会凭着一己之力将这件耗费了数名绣娘将近两个月的心血毁掉,二来,她紧张的很,手一个劲地抖,生怕会将自己整个人裹成一只动弹不得的蠕虫。
可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这会儿弄儿应当已经睡着了,若是现在她去叫,后果便十分显而易见了。
挨揍是一定的,至于挨几重的揍就说不定了。
一想到明日很有可能要坐着轮椅出门,再被人抱上花轿,时清然便十分惆怅,鸡皮疙瘩自肩膀蜿蜒向下,一路长到手腕上。
可若是不去叫弄儿,这个时辰她也实在没有旁的能叫进房的人了。
一时间,时家大小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况之中。
她正磨磨蹭蹭地踌躇个没完,身后忽然飘来一阵轻轻浅浅的凉风,门板“吱呀”一声,而后传来一声幽灵般的轻咳。
“还不睡,在做什么?”
时清然原本不是什么能熬得住夜的,每每是天色将黑便干脆利落地洗漱完毕上榻休息。
小时候是如此,因为白日里玩闹的太疯;
长大后也是如此,因为白日里太无聊。
总之能活动的范围最大也不过就是四面院墙围起来的这么一亩三分地,她单是面无表情地发呆,也该发的累了。
时清然侧过头,借着亮如白昼的烛火看见了她哥长身玉立的身形。
她捏着嫁衣一角,颇有些不满地咕哝道,“明明先前你还说我总是睡得太早,像个未老先衰的老太太。”
时轩一挑眉眼,不冷不热地道,“你说什么?”
时清然,“......”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尽管一直以来脾气都不能严丝合缝地对上,可怎么说也是在同一片屋檐下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光景的,对于自家哥哥耳聪目明的程度,时清然十分深谙于心。
而当他开始像这样明目张胆地装聋作哑,便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于是时清然果断地话音一转,“没什么。”
时轩没有不依不饶地追问,算是勉强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
他含混地“唔”了一声,闲庭信步地走近了些,一双手背在身后,很难得地没有捏着什么诸如折扇或玲珑玉骰子之类的小玩意。
时清然知道,前些日子他不知从哪里得了一对骰子,是拿上好的玉石雕琢的,晶莹剔透,浑然天成,一顶一的好看。
时轩也是一顶一的喜欢,整日捏在掌心,几乎连吃饭睡觉都没有放下过。
此刻看着他空荡荡的手心和十根轻轻弯着勾在一起的手指,时清然有些不适应。
时轩微微弯着脊背,狭长的眸子眯起,将明亮灯火聚成一簇收进眼尾。
他打量着平铺在榻上的嫁衣,忽然轻轻啧了一声,“这嫁衣——”
时清然唯恐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紧张地道,“这嫁衣怎么了,我看着好好的,没什么事啊?你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了?”
时轩慢条斯理地别她一眼,半晌之后才续上了自己方才那半句话,“——挺好看的。”
时清然,“......”
这说话大喘气的,怎么还没被人打死呢?
不等她完整地松出一口气,时轩又冷不丁转过头来,从上到下将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随后道,“就是穿在你身上,估计好看不到哪去。”
时清然咬牙切齿道,“为什么?”
时轩扬了扬半边眉头,微微一笑,随后更加慢条斯理地道,“你听说过,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么?”
时清然,“......”
她自认嘴上功夫不如他,于是决定主动缴械投降,将这尊瘟神早些送走,“哥哥,你来找我有事么?”
“也没什么大事。”时轩从容道。
时清然抓紧时间将方才没来得及呼出去的半口气利索地呼了出去。
然后她听见她哥紧跟着道,“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当真想要嫁给宋煜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