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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王殿下是英俊潇洒的,是风流倜傥的,是仪容翩翩的,却唯独不是真诚良善的。
时清然没想到他今日会纡尊降贵到这个地步。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那只手,紧跟着又道,“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兴旺刚被扶起来,一时间不知究竟该不该接着往下跪,膝盖忽直忽弯了好一会儿,他道,“只要先生能救救我们,我......万死不辞!”
“不用你刀山火海,也不用你死。”宋煜辰还是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面皮四平八稳岿然不动。
他道,“我只要你将你知道的真相全说出来,做得到么?”
说话而已,能有多难呢?
兴旺不怕说话,也不怕说实话,怕的是没了说实话的机会。
古人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实话大多都是不中听的。
上次他说了实话,并且据理力争,结果干脆利落地丢掉了一只眼睛。
但这次,兴旺望着眼前这位公子,总觉得会有些不同,他有了能够说出实话来的底气。
他点点头,带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刚点过头,眼神中又探出一抹幽幽的凄凉。
他犹豫了一会儿,很是为难地道,“先生,我可否再求您一事。我姨娘快不行了,她一直都没看过大夫,先生能不能帮忙叫个大夫过来,为我姨娘诊病?”
宋煜辰干脆利落地道,“当然可以。”
时清然正伸手在袖口摸来摸去,很费力地想要找一些没吃完的点心给小豆子吃。
这孩子的眼睛太大,吃完了方才那点东西后就一直盯着她看,眼巴巴、怯生生的,盯得她如芒刺在背,坐也坐不安生。
正找着,宋煜辰的手指就伸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拎着她的衣襟,拎小鸡崽子一样将人拎到眼前。
饶是这样的形容从前已经有过很多次,但时清然还是没能完全适应他这个想到便要做到的随心所欲洒脱性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直接上手的冲动,只拿眼角余光往他面上剜。
宋煜辰不看她,眼神平静地望着那少年,“你可知你姨娘是什么病?”
兴旺瞧了这面皮温润的公子一眼,又瞧了公子的小厮一眼,怎么看怎么眼熟,却说不上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顿了顿,他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发热,还有......一开始腹泻的厉害。”
宋煜辰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眼神收回来,打眼角转了个弯,投向时清然。
他难得能对自己露出这种表情来。
没有一丝咄咄逼人的,平稳而恬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的。
时清然赶紧伸手捡了块能摸到的肉狠狠掐了一把,将那只已经不顾死活地踏进了温柔乡里的一只脚生生拽回来。
她咽了口口水,颇有些艰难地正色起来,“我不知道这里哪里有医馆,怎么请大夫?”
兴旺忙诚恳地道,“我知道的,我这就去。”
宋煜辰面不改色地挡住他的脚步,转头又看向时清然,“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君山夜里来,我带你出门的那次?”
怎么忽然说到这个了?
玄甲营乃是军事重地,其中的一切都该内部消化,无论大小事宜,是断断不能传出去的,不然那天陈都尉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明明身在王城周边,却连进城找个大夫都不能了。
时清然迅速地端庄起来,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见边上该哭的哭该吃的吃,吃的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也不大想知道。
反正除过弄儿和这个叫做兴旺的少年之外,应当就没有什么能听得懂人话的人了。
纵然如此,她还是将声音压成了一根极低的线,踩着这根线谨慎地道,“怎么了?”
镇南王殿下掀起眼皮来,慢条斯理地瞧了她一眼,黑沉沉的眸中缓慢地透出一丝光亮来。
四目相接,短短几秒,时清然一向迟钝如榆木的脑袋里闪烁过电光石火。
怎么了?
何皎皎跑了?
黄金蛇又出现了?
玄甲营传来什么新消息了?
还是那事有了什么转机?
她怀揣着满腹七上八下,心头紧绷成了一根蓄势待发的弦。
镇南王殿下平静地望着她,眼神从她的眉眼一路往下,越过鼻梁,划过嘴唇,落在她的衣襟上。
然后他温敦敦地道,“所以说,还找什么大夫。”
时清然还沉浸在那夜扑面而来的腥臭味道以及踏碎长夜的马蹄之中,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啊”了一声后茫然地道,“......什么意思?”
宋煜辰不再说话,眉目不惊地看着她,耐心到了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两人完全不在同一个状态里,一个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可能会严重到无法触碰的真相,一个驴唇不对马嘴地静等她自己醒悟。
就这样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时清然望了望兴旺,望了望躺在地上的兴旺姨娘,望了望守在她身旁的一大一小。
小的是小豆子,正眨巴着眼睛往她这边看,眼神中是一派清晰单纯的饥饿。
大的是弄儿,不知从哪弄来了一点清水,端着一只破碗,也往她这边看,眼神中是一派丝毫不加掩饰的鄙视。
眼神挨着周围的人一个一个擦过去,划出个圆润的圈,最后回到宋煜辰面上。
然后时清然就有些回过味来了,眨巴了一下眼睛之后,她道,“你什么意思吧?”
“然然妙手回春,且宅心仁厚,此事你来做最为合适,不必找什么大夫。”
镇南王殿下,坐拥财富万千,一毛不拔如铁公鸡,平日有些什么事情都是悄无声息地做,从不告知她这个名义上的正妃。
今日忽然大发善心地任她一同前来,看来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宜大夫罢了。
时清然正咬牙切齿,忽然听得他在耳边道,“你不愿意?”
“......”
时清然张了张口,眼角余光扫见兴旺缠的像个粽子的脑袋,别过去,又迎上小豆子的大眼睛。
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片刻后只好硬着头皮磨牙道,“......愿意!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