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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县县衙门口,鸣冤鼓上蒙了二指厚的灰尘。
一道银白的修长身影闲庭信步,步步靠近,先是掏出一条丝帕来,将鼓槌上那几缕蜘蛛网给拍散了,然后是修长的手指。
细白,温润,玉一样的精巧。
手指握住了鼓槌,缓慢抬起,坚定地落下去,宛若一道平地惊雷,震碎满鼓面灰尘的同时,掷地有声地炸开在县衙脑袋上的一片天下。
于是半条街上的住户都给这一声动静炸了出来。
有几个胆大的探头探脑,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时眼神中带着一半怜悯一半敬佩。
胆小些的窝在房里,大手抚摸过怀中儿女的发丝,遮住他们的眼睛。
一同被炸起来的,还有街角那棵老树上的一窝老鸦,以及当日县衙中值班昏昏欲睡的小吏。
老鸦很愤怒,当即腾空而起,宽大而嚣张的翅膀完全舒张开来,如同一朵沉沉的乌云。
然而这气势汹汹的乌云绕着镇南王殿下的脑袋盘旋了半圈不到,就被一颗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石子倏地打落,“啊”了一声后偃旗息鼓。
“噗”一声闷响,不偏不倚地落在窗沿下边。
小吏给吓得从梦中惊起,往外瞥了一眼。
眼皮向下翻,是一坨抽搐的黑炭;眼皮向上翻,是一名面皮清朗好看笑意却阴森渗人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模样俊俏好看,身边跟着两个斯文秀气的小厮,照理说该是十分赏心悦目。
可杀气却腾腾而来。
这阵仗前所未见。
自觉后脖颈没由来地一凉,小吏当机立断地屏住了呼吸,迅速转身溜出门,贴着墙根跑了。
第一声响下去的时候,时清然便已经觉得无聊,因为面前这扇门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打开的模样。
大致端详来看,朱红大门上的灰尘比镇南王殿下的脸皮还厚,且门缝里的蜘蛛网之细密缠绵,甚至已经胜过了方才流民聚集的那条破落小街。
巨大的牌匾歪斜着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随时将倾,“清正廉明”四个大字各自缺如了一部分,乍一看上去如同被孩童信笔涂鸦过。
被遮盖住了的部分黝黑黝黑,宛若几只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眼睛。
时清然同这几只眼睛对视了一会儿。
“眼睛”本质上只是木头,自然不会有神韵,然而迟钝如时清然,却分明也感受到了几道锐利的视线。
只是不是从眼前而来,而是越过了一定距离,钉在身后。
回头一看,时清然正好看见半个从墙头上探出来的脑袋。
四目相对的刹那,那脑袋迅速往回一缩,其动作之迅疾灵敏,如同大白天活见了吊死鬼。
时清然摸摸脑袋,有些郁闷地道,“还要敲吗?都没有人来开门。”
宋煜辰道,“听烦了?”
他懒懒地伸出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要不然然来试试,好玩的很。”
此人捏着鼓槌的模样同平日里捏着折扇没什么两样,轻巧伶俐又好看,眉眼弯成了两道月亮牙,怎么看怎么缱绻。
时清然给他笑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溜到一边去,假装没听见。
兴旺脸色一红,审时度势地凑过来,“先生,我看今日恐怕是不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的,这县衙里常年都是见不到人的,那狗官从不理事,现下应当在家坐着。”
这话自然不必他来说。
宋煜辰轻轻捏了一把丝绢,捏碎一抔细小的灰尘,平静地道,“里面有人。”
时清然道,“什么有人?”
弄儿挡在了时清然身前,不冷不热地道,“人跑了。”
时清然,“......啊?”
宋煜辰没理会她,笑眯眯地道,“那我们应当也快该进去了。”
一晌贪欢后,赵县令自觉已经将心理包袱放下,于是先是对外宣病,直接将县衙关了。
随后回府,命厨子大鱼大肉地做了好几顿来犒慰自己受伤的肉体和虚弱的内心,而后又纳了几个美人回府,这才稍稍觉得好些。
当是时,赵县令正瘫在新换的美人榻上,懒懒地听着耳边丝竹绕梁,口耳鼻手一同忙活的不可开交,各司其职,好不快活惬意。
师爷拎着那小吏进门的时候,赵县令刚刚将裤腰带重新系好,身边的美人眼观鼻鼻观心,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还十分贴心地将门也给关上了。
赵县令一向喜好美女艳情,对眼前此等麻瓜一样的糙老爷们儿没什么兴趣,连眼皮都懒得抬,从鼻孔中挤出一声,“怎么了?”
师爷不紧不慢地拈着八字胡,闻声殷切上前拱了拱手,“老爷,县衙那边来人了。”
赵县令闻声猛地皱眉,露出一对绿豆眼睛,“谁?谁来了?”
话未出口,冷汗先行一步渗出来,顺着脖颈往下流。
这才几天功夫,就算他一时没按着那位爷说的去做,他也不至于短短半月光景先后两次上门来对他耳提面命吧。
师爷吊着三角眼,冷静地宽慰他道,“老爷不必过虑,是个告状的。”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在小吏腿上踢了一下。
小吏是刚上任的小吏,年轻稚嫩得能掐出水来,谨记着先前听前辈们说过的话语,毫不犹豫地先跪下,实实在在地将脑门跟地板碰了一遭之后才道,
“看模样是个外地来的,拎着鼓槌正击鼓鸣冤,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前来叨扰老爷,您看......”
赵县令隔着珠帘睨他一眼,冷汗不再流了,没好气地道,“先前怎么办的,就按着那时候办不就行了,什么鸡零狗碎都要我来过目,真是蠢材!”
小吏生于斯也长于斯,活到如今这个岁数,涉足最远之处是东城门,家住在西城门。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天大的了不得的距离。
而这芝麻大点官阶方才七品的县令,在他眼里已经是最了不起的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