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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来,好像王城那位飞鸽传书来的消息中,提到有可能下西南微服私访的,正是这位活在传说中的殿下。
镇南王殿下!
赵县令面上人五人六的笑意瞬间僵住,肥胖的身形狠狠晃了一下,登时连捂脸都忘了,短粗的手指头无力地垂下来。
单看他此刻的表情,仿佛是见证到了天塌下来的一幕。
镇南王殿下杀人如麻的恶名在外,可眼前这位怎么看都更像是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分明是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模样。
于是赵县令重重地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含混不清地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只管道出真名姓便是,何必如此装神弄鬼呢。”
顿了顿,他砸吧了一下嘴,又憋出一句自认为很玄妙的话,“打家劫舍按律最多也就是个收押,受三两天牢狱之苦便能放出去,冒充皇亲国戚可不是闹着玩的。”
闻声,宋煜辰轻轻挑了挑入鬓的眉眼,唇角噙了一点淡淡的笑意。
时清然给他这副笑意看的不寒而栗,顶着一双红眼圈受不了地干噎了一下。
师爷眼睛尖,鼻子也尖,没费什么力气就看见了宋煜辰腰间挂着的白龙纹玉佩,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一丝血腥气。
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比玉佩还白,苍白中带着惊惧。
赵县令还要再说上两句,后背忽然凭空踹过来一脚。
他没有任何防备,圆滚滚的脑袋立即向前砸过去,却因为脖子和小腹上肥肉太多,卡着动弹不得。
师爷身子骨本就单薄,瘦的如同耗子精,这么一脚踹的很重,几乎用干净了他全身力气。
落地之后,他面红耳赤,仿佛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连口气都没顾得上喘,当即便满面愤恨道,“大胆!竟敢如此同王爷说话!”
骂完了,他又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膝盖猛地软下去,“啪叽”一声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末了,仿佛又嫌这动静不够大,他紧接着以头抢地,磕头的架势看的时清然不禁咋舌。
跪完了也磕完了,大礼已毕,师爷这才重新抬起头来,朝着宋煜辰拱手道,
“王爷,这混账竟敢对王爷口出不逊,小的实在看不过去,这才自作主张动了手,没有事先请教王爷应允,望王爷恕罪!”
时清然惊了一下。
从前在岐山的时候,家中虽也论道上下,却没有那样森严的等级之差,故而她这个小姐当得也不是多么有架子。
后来到了王城,王府里从上到下都对她十分不待见,她也不愿自讨没趣,整日厮混在市井里,只在说书人口中听过谄媚,便以为已经实实在在地领悟过了。
然而直到现下一见,她方才知晓什么叫做真正的谄媚。
在这一刻之前,时清然万万不曾想到过,世上竟然有人能变脸变得如此之快,且手法如此之娴熟,当着前主子便能对现主子将谄媚二字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宋煜辰再度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眼看着事态已经发展成了这样,赵县令就是再不识时务也该醒过来了。
兔崽子师爷一向最机灵,要不当初也不会被他选出来带在身边,这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货色,怎么会轻而易举无缘无故地便这样舔着脸去讨好旁人。
那么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真的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镇南王殿下?
赵县令霎时间面如土色,对自己方才那没过脑子且自以为是的话十分后悔,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不可能收回来了。
思及此,赵县令咬咬牙,力气一时间使得太大,险些咬中舌头。
他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心疼自个儿,更顾不得埋怨师爷,再次硬着头皮道,“王爷,下官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宋煜辰冷不丁地应了声,“你自知有何罪?”
赵县令在心底打了个激灵,飞快地道,“怠慢王爷便是罪。”
他嘴上本能地巧舌如簧,内心却早已一劈成为了两半,一半泡在深沉的自责里,憎恨自己有眼无珠,一半仍骂骂咧咧。
这位殿下放着好端端的王爷不做,偏要无端地假装成什么告状的,真是没事找事。
可话又说回来,他这样细细一琢磨,觉得自己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十分大不敬的事情,就算这位殿下真要没事找事,顶多也就只能治他个不周之罪。
至于剩下的,尚未挑明,想必他也不清楚。
如此说来,便还有回旋余地。
思及此,赵县令渐渐地自信了些许,于是昂起了脑袋,腰背也挺直了些许。
宋煜辰道,“除此以外,还有何罪?”
赵县令熟稔地调度出一派温顺老实的模样,脑袋温敦敦地贴到地上。
他道,“近日来瘟疫横行,流民多逃至本县,为了安抚流民,下官自行开放了粮仓,后又奔走相劝诸位豪门大户开仓放米救济燃眉之急。不瞒王爷,下官已经三天三夜没能睡个安稳觉,心火下行,肝阳上逆,一时间有些心焦,怠慢了王爷,是下官的错,可下官拳拳真心皆为民着想。望王爷看在下官一片真心的份上,饶恕下官这桩罪过。”
宋煜辰没看他,也没应声。
单看他那坦然的眼神,时清然忽然有些同情这体型赛肥猪、口舌伶俐若兔子精的狗官。
他舌灿莲花煞费苦心地说了这样长一串,倒是将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了,可宋煜辰分明就是半个字也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