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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忒恳切真诚,言尽于此,眸底竟是迸发出了几颗眼泪,仿佛亲眼看到自家门前的贞节牌坊被凭空出现的陌生人泼上了一盆黑狗血。
赵县令哽咽了一把,捏着袖子在眼角沾了沾,“失礼失礼,给王爷看笑话。”
大大小小的官吏兴旺这一路上见过不少,可像是这般能够倒打一耙还打的忒熟练的,赵县令还是独一份。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他这三言两语平白无故冠上了个白眼狼的名声,先是狠狠地惊了一下,继而气血上涌,身子猛地发起抖来。
“你、你胡说!你胡说八道!”
赵县令不看他,眼皮耷拉着,袖口左一下右一下沾得没完没了,整个人就是一坨横不平竖不直的大写的委屈。
宋煜辰垂下眸子,视线在他身上飞快掠过,“你的意思是证人说的那些你都不曾做过,是么?”
赵县令好不容易听见了不带任何杀气的问句,立即端正了脸色,“是。”
“不曾贪污受贿?”
“不曾。”
“不曾欺男霸女?”
“不曾。”
“不曾滥用私刑。草菅人命?”
赵县令做出惊惧状,如同大白天活见了鬼,登时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肥大的身子缩得像发育不全的鹌鹑。
“不曾不曾!下官胆子小,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
宋煜辰顶着那双古井无波的沉沉黑眸,“从未杀过人?莫非你所辖地区里边从未出过任何穷凶极恶之徒?”
赵县令谨之慎之地思考了一会儿,道,“自然也是有一些的。”
不等宋煜辰再问,他便立即抢答道,“凡作奸犯科的,自然是要按律法处置,但下官从未亲自动手,也不敢去现场观看,连行刑都是请百姓代为监督的。”
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道,“不瞒王爷,下官也怕血,看不得那血滋呼啦的场面。”
同宋煜辰在一起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时清然知道他审问人时候的一贯腔调,先开始总是平平淡淡,却绵里藏针,时不时地便拿出来在她身上戳上一戳,戳出千疮百孔的漏洞来。
也正是因此,时清然每每偷跑出去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情总能被审问出来,从来没有一次能完完整整地瞒住。
原本她当宋煜辰的审问手段已经足够讨厌,却没想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话原是真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也所言不虚,这天底下还真能有人的嘴能这样严。
他那两片厚腻的嘴唇如同覆上了无形的玄铁,刀枪不入且没有半点可供侵入的缝隙,顶着满面莫名其妙的老奸巨猾。
心底老奸巨猾,面色却十分老实。
宋煜辰问,他便答,语气温温敦敦,脸色委委屈屈,硬生生扭捏成了一名光天化日之下被流氓平白无故欺侮加诬告了的良家妇女。
兴旺气的眼皮连同额角一道用力跳起来。
这少年吼得声嘶力竭,单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你说谎!你明明就有!那些事你明明全都做过!你杀人不眨眼,全县人都见过的,你怎么......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
赵县令闻声更委屈,手紧紧地攥着领口,仿佛唯恐他那颗清白无比的内心被看了去。
“你敢说你没杀过人?那......”
兴旺狠狠地咬着牙,上下两排牙齿站站,几乎随时要被他自己咬碎,唇色淡的险些看不出。
忽然,他那只紧绷的眼睛中血色褪去,闪过一线亮光,仿佛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一字一顿道,“猴儿——你应当记得的吧!”
赵县令眼珠子一转,满面清澈的镇定无辜,“什么猴不猴的,咱们永县什么时候有过猴?”
他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少年听得愤怒,“他是我朋友!”
“哦......”
赵县令做出一副醍醐灌顶模样,上下扫了这少年一眼,语气愈发温柔亲切,“不过我确实不记得这么个孩子,是同你一般大么?怎么了?”
宋煜辰慢条斯理地捏着惊堂木,手指从下刮到上又轻轻刮下来。
“他已经被你杀了!”
闻声,赵县令“震惊不已”,手指转移阵地,立即捧住了右边胸口。
“你这孩子,话可不能这么乱说!方才你诬陷本官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却不代表我的容忍是没有底线的!你说我杀了人,那你有证据么?”
兴旺又气又急,口舌却远远抵不上这油嘴滑舌的老油条一半伶俐,一时间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时清然知道,弄儿知道,台上作壁上观的那位应当也知道。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
那叫做猴儿的孩子已经不存在于能看的见摸得到的维度,灵魂死去,肉身被烈焰焚毁,皮肉化作油脂反哺火舌,骨头碎成细沙一样的灰烬。
如何还能找得到证据?
宋煜辰开口,冷不丁地转了话音,“流民若要北上,必将经过此地,你既然身为永县县令,又颇为兢兢业业,那么应当会将每日所有进出人口全都登记在册吧。”
问完了,不等赵县令回话,他转过眼神,冲着师爷道,“把册子取来给我。”
师爷捂着半边脸没敢动。
他此刻很恐慌,一半是因为害怕王爷,这位镇南王殿下杀人如麻的名声硬邦邦地摆着,如同无形的利刃,不知何时就会悬到他脖子上,杀人不见血。
另外一半是因为赵县令。
这生的像肥猪一样的狗官虽然可恨了些,可他毕竟也同这狗官共事了这样长时间,且狗官待他还不薄,有自己一口肉吃就绝对不会少了他的一口汤。
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喝着一碗油水,同流合污了那么多事情,倘若随便牵出一两件来,在现下这个形式中恐怕也足够治他个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