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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生命的救赎与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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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林招娣见到了同村出来一起打工的林有娣,他们两家离得不是很远,也算是个亲戚,而且林有娣需要比林招娣大好几岁的,名字虽然很像,却并不是亲姐妹,在那个时代的农村,招娣,引娣,这种名字很常见。

    原本林招娣看着林有娣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穿的时尚,打扮的也不错,还以为林有娣会过的比她好很多,却没有想到也是和她一样,干着最苦最累的活。

    两个人攀谈起来,林有娣苦笑道:“咱们又没念多少书,没什么文化,出来打工,除了出卖时间和体力之外,什么都干不了,在外面这么一副样子,过年回家的时候还不得好好收拾打扮好自己,最起码得让家里人看到咱们过的好,不给家里人丢脸才行。哪里有什么衣锦还乡,还不都是一步步苦出来的钱,在外面让人看不起你就罢了,回到家里边,要是还让人看不起,咱还打工干吗?”

    林招娣沉默不语,想想也是。林有娣问林招娣道:“那你现在住哪里?”

    林招娣答到:“还能住哪里?厂子里面的宿舍呀,也就是挤一点,吵一点,你呢?”林招娣反问道。

    林有娣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我跟我男人在外面租了个房子,二十来平,好歹也算有个窝。”

    林有娣说完,林招娣继续玩着她的衣角,说不羡慕是假的,农村人也就这么点小心思了。林有娣结婚的早,林招娣倒是知道,只不过这个堂姐夫倒是没有怎么见过。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看见一个戴着安全帽,穿的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泥灰的男人走了过来,林有娣冲他招招手,那个男人便小跑了起来,林招娣猜想,这个应该就是她的堂姐夫了吧!

    那个男人跑了过来,冲着林有娣傻笑,林有娣连忙将身边的林招娣介绍给了那个男人,那男人一听,是媳妇娘家人,连忙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到了海都可还习惯呀?在哪个厂子上班呢?一个月里工资怎么样呀?住在什么地方,吃的可还习惯吗?只说大家都是亲戚,都在海都,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可以找他们帮忙。林招娣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也都该各自回去上班了。

    临走的时候,林有娣忽然叫林招娣,掏出来十块钱,硬塞在了林招娣的口袋里,林招娣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来,硬塞回给林有娣,摇头说不要。

    林有娣佯装生气道:“你听话,拿着,你过来时间不长,工资都是压一个月给一个月,你现在身上肯定也没多少钱,拿着买点好吃的,不要饿着自己!”

    十块钱,在当时确实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林招娣确实很缺钱,也确实需要钱,但是这钱她却绝对不能收。

    林有娣也知道她们那边人都是这个样子,强硬的塞给了林招娣,并且说明这是第一次,只是因为她刚出来打工,初来乍到,这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再给了。

    林招娣这才把钱攥在手里,皱巴巴的,眼里有些泪光,这或许是她孤身一人在外打拼,感受到的唯一的一丝温暖吧!

    三人告别离开,林招娣继续回到流水线上,准备上夜班。林有娣和她男人两个人把另外一个厂子走去,看着这座城市,感慨着,林有娣抱怨道:“你看看你,盖了这么多年房子,盖了多少楼盘,到头来,反而是我们自己连个窝都没有。”男人叹了口气,知道她也只是随口抱怨几句而已,并未搭话。

    转眼之间,春去秋来,秋过冬临,因为更加接近赤道,就有海洋暖流的双重作用,在海都的林招娣明显感觉南国临海城市的冬天,比起她们内陆山城那边还是要暖和不少。

    但是,就要过年了,她还是买了不少东西,给母亲买了件呢子大衣,又给父亲买了件皮夹克,还给自己买了棉衣棉鞋,毕竟回家还是要穿的,忙活了一年,虽然几经坎坷,还被人骗了钱,但是好歹还是挣了点小钱,能够回家和父母过个年。

    一想起回到家,见到父亲,弟弟他们穿上她打工挣钱买的衣服,林招娣就感觉这一年来经历的种种不公平,都是值得的。还有她的几个姐姐,以及林有娣,她想的很周到,都给她们买了东西,也贵重不到哪儿去,就是点小心意。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却没有机会把这些东西亲自送给他们了。

    那个时候的打工人还不懂太多,林招娣本来想约几个亲戚一起回去,但是另外几个厂子放年假的时间又都不太一样,她要是想留在这边等,又得花钱,厂里的宿舍也不可能留给她住,没办法,她只能先一个人回家了。

    跑去火车站买票的时候,春运期间的火车票早就卖完了,没办法,就只能坐客车卧铺,可是,正应了那句话,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会塞牙,长途卧铺也没有了,正当她焦虑万分的时候,林招娣没有注意到的是,阴暗之中早就有几双眼睛已经盯上她了。

    正当林招娣,提着铺盖卷,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忽然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林招娣没有注意,躲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不长眼睛呀,要死咯!”那个迎面撞上来的人,怒气冲冲道。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怎么能说得清,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招娣也不想纠缠,急忙道了个歉,就准备离开。

    哪知那个人居然还不依不饶了,抓住这点不放:“哪里来的女娃子,冒冒失失,撞了人还想走!”

    “我在这边站着,刚一回头你就撞了过来,也怪不了我噻,我已经给你道过歉了,你还想咋个?”林招娣道。

    “咦,听你的口音,你是山城的吧,正好我也是山城的,我是九安的,你是那点的?”那个人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收起了凶神恶煞的模样,忽然亲和了起来。

    林招娣一听,确实是她故乡山城的口音,又见人家一下子热情了起来,只当是身在异乡,同乡相见,就多了几分亲切的感觉,便和那人攀谈了起来,不知不觉之中就聊得熟络了起来。

    “哎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嘛!来我帮你拿行李,正好我们坐一趟卧铺,路上好有个伴。”那人说着就热情的要帮林招娣拿行李。

    这样林招娣一下子为难了起来,看着人家这么热情,让她很是不好意思,而且她又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

    见林招娣不走,让人好奇了起来,出声催促道:“哎,老乡,快走啊!”

    林招娣,本来不想说现在见到老乡心里的防线也就放松了下来,这才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买不到,过年回家车票的事情说了出来,说完就谢谢了,那个人的好意准备提着行李先回去工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却没有想到那人听完之后,先是跟着林招娣一起抱怨了一番,随后就笑道:“真是缘分,缘分嘞。”林招娣不解,那人解释了起来,原来他和林招娣的情况一样,也是过年买不着票,不过好的一点是他认识的朋友多,经过朋友的介绍,找到倒卖车票的,这才买到了回家的车票。

    此时的林招娣正面对着这个问题,一筹莫展,一听这话,立马就看到了希望,关于倒票卖票这种事情,她也听说过一些传闻,知道有些人专干这种事情,从中获利,不过此时的她最重要的是拿到回家的车票,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那人立即表示,既然遇到了,又是老乡,那么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林招娣此时异常着急,虽然有些疑虑,但是一听那人说:“一旦错过,今年可就回不了老家了!”林招娣也就不再有所顾虑。

    人在急切之下,往往都是非理性的,而一着急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带来非常严重的后果。为了能早点回家,此时,林招娣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看到林招娣着急忙慌,找他帮忙的样子,那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一张可怕的网,就此张开,被网住的猎物再也无处挣脱,只剩下等待宰割的命运。

    等到林招娣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被捆住,嘴里塞上了麻布,看到身边几个同样被绑着的女孩的时候,一个可怕的事实出现在林招娣的脑海之中,她们这是遇到了人贩子,被卖了。

    那一瞬间,天塌了,地陷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整个人生也就此结束了。

    “老乡,老乡,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嘴里麻布被扯开的那一瞬间,卑微而疯狂,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此起彼伏,然而回应她们的只有冷漠和嘲笑。

    “老乡?谁是你老乡,小姑娘,说两句山城方言,你就信了,没有人教过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吗?”

    她们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跑,求救,然而,身处在那条不知道已经害死了多少人的黑色产业链之中她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每一次满怀希望的尝试,换来的是毒打,是不给饭吃,是可怕的惩罚,是绝望的哭嚎。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就像猪仔一样,被人挑拣着,哪里还再有一丝做人的尊严?说是卖给人家当媳妇儿,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花钱买来的女人,跟奴隶,跟牲口,其实没有什么两样,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肉体的控制之后就是精神的控制,在那一段时间里,林招娣只觉得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可怕到连她自己都不认识的人,懦弱,胆小,麻木,没有灵魂。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死,的确,死亡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结束很多东西,但是,有的时候,死亡也只是一种逃避现实,最无力,最无奈的方法罢了。

    卖给了李有财之后,林招娣给李家生了两个孩子,两个都是男孩儿,一个叫李果,一个叫李实,李家人名字起的很有意思,总算是开花结果,总算是有果实了。

    林招娣本来是想死的,但是,当她怀上李果的那一瞬间,当她的生命之中有了一个新生命的时候,她突然不想死了。

    就好像林招娣自己说的,如果她真的就那么死了,她的父母,她的家人根本还不知道她在何方,是死是活,她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连埋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生命卑微,但是,不可以这么卑微。

    那十二年的时间里,是林招娣生命中最黑暗的十二年,她甚至都觉得,她没有在活着。直到她再度回到山城,踏上故土的时候,她才从噩梦中惊醒,重新活了过来。

    李果的到来拯救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两个生命,不仅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更是另外一个生命的救赎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