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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昼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被风随意撞击着、撕扯着、凌辱着。
他甚至有一种回到孩童时的感觉,周围的能量场,磅礴、温暖、柔和,包裹着他,但是比他更强大。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这种柔和的、宁静的、飘飘欲飞的感觉,只是一刹那的错觉。
下一瞬间,那股强劲无比、至刚至柔的能量场,狠狠撞破他的能量层,撞在他的胸口。他连吐几大口灰血,神色有那么一些茫然,他感觉到大六五那如精钢般的筋骨,已寸寸断裂。
他们竟把他彻底打废了。
他重重向后撞去。
只听一声金石相撞的巨响,一侧琉壁上,被林昼撞出一个深深的洞。霎时间,洞内碎琉不断落下,无数股黑水细流,从洞壁渗出,流向地面。
这个洞足足撞出了二十米进深,林昼的身体就贴在最里侧的洞壁上,他就像一滩烂泥,慢慢滑落在地,头垂下,一动不动。
地堡的另一侧,与林昼同时倒地的,还有陆惟真和陈弦松。当他们的能量场,撞上林昼时,林昼的能量场,也同时撞在他们身上。
只是,在那个瞬间,在笼罩住一切的白光里,陈弦松忽然往前瞬移半步。
挡在陆惟真面前。
陆惟真根本没能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原本会均等落在两人身上的能量场,就有一大半,都撞在他身上。
陆惟真看到他的身体,猛烈一颤。她的脑子里片刻空白。
两人已被同时撞飞出去,陆惟真在空中一把接住陈弦松的身体,两人一起撞在琉壁上,又滚落下来。
当能量场之光彻底淡去时,地堡中的众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林昼被打败了。
他陷于深洞,宛如死狗,无声无息,不知死活。
可是另一头,获胜的陆惟真和陈弦松的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陈弦松是躺在地上,满身的血,闭目不动,脸色惨白。陆惟真坐在地上,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同样一身的血,神色怔怔,眼泪在往下掉。
周围,昭云和褡裢已倒在地上,似乎再也坐不起来,七孔流血的脸庞上,两人的眼睛却依然亮得惊人,表情写满欣慰与哀恸。
三只青龙躺在他们周围,每个都虚弱或者粗重地喘着气,他们的身体,始终在微微颤抖,从头到脚,从发丝到指尖,他们已变成了浅灰色。
而正中,伴随着林昼能量场之光的熄灭,琉心黑光也消失了,四大法器同时落地,它们已支撑太久,光芒在这一刹那全灭,变回一只只普通的、陈旧的、甚至已有了破损的斗笠、褡裢、金箍和绳索。
琉心依旧黑暗沉默。
四壁的琉,依然笼罩在灰暗里。
战斗结束了。
他们以全员几乎折损殆尽的代价,惨胜林昼,真的把他打倒了。
只是现在,他们当中实力最好的几个,包括陆惟真,谁也没有力气,能够马上站起来,走过去,割掉林昼的脑袋,彻底绝了这个后患。
林静边受的伤倒是最轻,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他下意识就望向不远处,抱着师父瘫坐在地的陆惟真,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刚想过去送药,突然间,琉心附近,另一个身影,也爬了起来。
林静边一怔。
在这之前,已被琉心附近的能量场,撕扯得没有一寸完好皮肤、浑身挂血的姜衡烟,手握药剂瓶,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林静边一时竟忘了动。
陆惟真也抬头,望着姜衡烟。两大法师,沉默凝视。甚至连地上,意识逐渐模糊的三只青龙,都感觉到了什么,努力抬起头,直起脖子,看着她的动作。
其中,脸上已经长出一道黑纹的许知偃,甚至盯着姜衡烟模糊的背影,笑了一声,说:“Com……Comeon,ba……by!”只是他的声音太微弱太含糊,没人听清楚。
姜衡烟赤红着眼,小麦色的脸上全是被风割出的细细血痕,可她仿佛全无知觉,抓着药剂瓶,往前扑了几步,双腿跪下,一手按上已经没有发光的琉心,一手高高举起药剂瓶,怒吼道:“去死吧!”
药剂瓶对准琉心上的纹路,重重按落!
这个药剂瓶,经过特殊设计,以防万一,每个人都学习过使用方法,而且三重保险,之前已经被陆惟真打开了。当药剂瓶撞上琉心的一刹那,一根特殊材料制成的针管,迅速伸出,就像插入海绵一样,插入了比钢板还坚硬的琉心。
每个人都看着,那一管液体,徐徐注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
就在这时。
那股无处不在、一直隐隐压迫着他们的、属于琉的能量场,突然消失了。
每个人都感觉到呼吸一轻,全身一松。
那是一种非常微妙而神奇的感觉。
以针管插入琉心的那个点为原点,突然间,某种洁白的、柔和的,像光,又像水的东西,急速向周围流淌蔓延。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个琉心范围,都被纯白覆盖,灰黑一扫而空。而那白色也渐渐变得透明、慢慢消失了,仿佛融进了琉心里。
剩下的那一大片琉心,变得透明、纯粹、闪闪发光,就像一块巨型的没有一点杂质的钻石。
就在这时。
几个变化,同时发生。
原本窝在那个撞出来的深洞里,无声无息的林昼,突然猛地抽了一口气,整个上半身都随之弹起,露出灰白的脸,他的眼依然是闭着的,没有醒,却大口大口喘着气,就像瞬间濒死的鱼。然后又重重摔回岩壁上,没了声息。
就仿佛有什么,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
而躺在地上的超超、许知偃、许嘉来,身体同时猛烈一颤,原本已在身体表面和看不到的内部,长出的灰黑色纹路,一瞬间同时褪去。三人的灰色眼珠里,瞳仁急速旋转,重重一喘之后,瞳仁与眼白,刹那定住,恢复黑白分明。
三人的感觉,比其他人更加奇妙。原本已经混沌的大脑,突然好像就有一股力量,把那堆渣滓从脑子里清了出去;原本身体内部,有什么正在断裂重组,什么正在暗暗生长,他们感觉疼痛又兴奋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在这一刹那,那些生长突然间全部停止,全部消失。他们的身体上还留有那痛苦的幻觉,可是伸手一摸胳膊,好好的,结实光滑,已无半点灰黑痕迹和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