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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章布防
装了铁弹,虎蹲炮的射程几达一里,大神炮当然可以打得更远——不过,都别指望什么准头。
成都府武库里的那些四百斤大神炮都有炮车,施放时须用砖石卡住巨大的木轮。虽然笨重得一塌糊涂,几十人拖拽起来好歹还能挪动;只有几十斤重的虎蹲炮却要固定发射。顾名思义,这种小炮炮身上缠绕着粗大的铁爪,发射前要用长钉牢牢固定在地上,状如蹲虎,故得其名。因为它太轻了,如果没有固定好,巨大的后坐力会把炮体掀得折着筋斗向后横扫出几丈远,能不能打到敌人不好说,把自己人弄死弄残一片毫无悬念——所以戚继光特别规定,无论任何情况下,虎蹲炮都必须在营外施放,而且后面的扇形区域内不能有人。
这是一种以克制步兵集群冲锋为首要目标而设计的武器,平时都是装填百十枚几钱重的小铁弹、石弹做概率性面杀伤,有效杀伤范围十几丈远近。孙杰军中总共有五门虎蹲炮,为了克服必须固定发射这个弊端,孙杰倒是想过给它们做炮车——自始至终只能以一种角度打特定一个方向,大大限制了这等大杀器的威力——有了炮车便可以随意调转方向,而且还能通过垫车轮等手段对俯仰角做一些微调,其威力可以得到指数级提升。但他很快发现,又冒出来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轻便些的炮车架一样面临后坐力的问题,甚至会四分五裂地炸开,对自己人的伤害更大、若是做成足够结实厚重的,则会严重拖累行军速度。孙部是野战军,几十斤重的炮身放辎重车上完全不是个事儿,狭窄的山路上甚至还能叫辅兵背着走!为这玩意凭空弄个几百斤的车架子出来,显然得不偿失。好在孙家军战力一流,自从孙杰领军,除了演习和日常操练,实战中几门炮一直没用上,往往是一个白刃冲锋便赢了,所以孙杰也没太在意。
沈钢听说墙上七门炮五门炸了膛,便从营里给孙杰捎来两门。孙杰叫成都中卫的辅兵连夜赶出两个巨大的木制底座,足足五尺见方三尺多厚——把炮在木架上钉牢周围再用大石头卡住,这等重量倒是可以克服后坐力,在不考虑施放效率的前提下,射击方向也能通过合力拉拽底座上的粗绳进行适当左右调节。两门炮一左一右放在城门上方,专心负责守城门,这便把可以任意调节射击方向的床子弩替换下来,去对付威胁最大的临时目标。
城外距墙十来丈的地方孙杰也修了一道简易工事,后背正对着城门。把长捷营的丙队调下去,又教劳顺给他们配了一个半百户所的兵力补充,统一由丙队队官史猛指挥——这史猛,便是史二雷的爹。
之所以此时在门外设垒,是因为此前孙杰有信心,城头火力在奢崇明的前几轮攻势下能够保障城门安全,而此时重型守具失效了大半,必须依靠勇敢的士兵守住城门不失。道理说白了很简单:装备不够?人命来凑!用罗乾象的话来说,“就是这样”!
城门当然是紧闭的,还有几架塞门刀车在一旁预备着应急,但大门上的边门是开的,这样,门前垒的兵士们既可以得到城头正上方两门虎蹲炮和弓驽兵的火力支援,也可以通过边门进出,在门洞里轮换休息,后送伤员。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孙杰要逆袭!只等到罗乾象率部开过来突然反戈,成都墙上所有守军便要倾巢而出地夹击,把彝贼驱离战场后,成都中卫的兵士们回城,长捷营和水脑寨的土兵们在后继续掩杀,直到把奢崇明主力驱赶进沈钢在龙泉驿预设的陷阱里。
面对巨大的攻城塔楼,虎蹲炮的小弹丸只能算隔靴搔痒,训练有素的孙军炮组还是装了正常量的半数——然后再用一枚大铁弹封口。两个炮长看着木槌将铁弹轻轻敲进炮膛,便先后抬眼仔细观察着逼近中的塔楼,心里迅速预估目标的行进路线,随即各自从腰际抽出根中通的竹管贴放在炮身上,俯身从竹管里向远处瞄着,另一只手挥舞着,指挥丁壮们扯动炮架绳索,将炮口指向预判目标将要通过的方向。
成都中卫现在是人多炮少,劳顺一通挑拣,仅剩的两门大神炮都已配上了最好的炮组……好吧,相对而言罢。孙杰一再强调,因为每次施放后要给炮管降温,再重新装填需要不短的时间,因此宁可把贼人放近些打也要保证命中率,两门炮都要以虎蹲炮响为射击信号。
为了保留体力靠近后迅速冲锋接墙,已进入射程的塔楼行进得还是很缓慢;同时为了干扰瞄准射击,率先冲锋的是楯车掩护下的苗兵步卒。普通弓弩对付不了楯车,孙杰又要节省着使用火炮,这些楯车确实给很多彝兵提供了有效防护……不过,其弊端也很快显现了出来。
彝兵们呐喊着冲到城墙十来丈远近时,随着一声尖利的竹哨,他们没等到预料中的箭雨,城头上却抛起几百个黑乎乎拳头大的物什……落下,然后在头顶炸开!
炸罐!
碎石横飞。尽管当先冲锋的彝兵们都套了缴获的铁甲、棉甲,头面四肢被击中者固然倒地不起,打在甲上人也受不住啊!七八架楯车失去控制或停或翻,凌空的爆炸也叫缩在车后的彝兵们露出破绽,纷纷捂着头向半天仰视,在他们的视线里,又是几百个炸罐向自己落来……
彝兵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炸罐,待丁壮们投过三轮,墙下已到处是乱蹿躲避的人影。墙上的弓弩兵们在各自垛长的命令下开始瞄准射击,彝人弓箭手们纷纷躲在车后向城头回射,拉开了今日血战的序幕。
门前垒后面的史猛大喝一声,隔着第一道木栅栏将手中的丈五长矛向外一送,戳中了一名举刀合身扑向自己的敌人,再猛地向后一带,尸体被栅栏阻住,软绵绵地瘫倒,激射而出的鲜血溅了老史满脸……这是今天第一个死在城门前的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