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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墙角落的野菊一夜之间又开了个花枝招展,丝毫不受秋雨影响,越开越灿烂。
叶舒淋着毛毛雨蹲在墙角揪花瓣。她在茅屋等了两天两夜,确定恩人已经成为失踪人口,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当她翻遍整个屋子没找到任何一件关于恩公的物件,只找到一个水壶时,她更难过了。
“恩公姓什么?不知道,恩公打哪来?不知道,恩公去哪了?不知道,”叶舒丢下手中被摘得光秃秃的野菊,一时无奈,“那我上哪找他去?”
好好一个妖怪,快被这个问题搞秃了。
思来想去,叶舒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将茅屋隐藏于结界中,秋雨下得更加密集,她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幻化成纸伞撑在头上,沿着山路走下去,穿过茂密的芦苇林子,前方便是一处断崖,目光所及皆是焦黑一片,无声无息。
她终于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妖火熄灭后的,尧山。
曾经生活的地方,寸草不生,山风带着焚烧后的味道刺激着叶舒鼻腔。她不是什么容易触景伤情的人,此时却泪流满面。纸伞滑落在地不知所措地滚了两圈后,变回一片树叶,随着山风轻飘飘地不知所踪。
她的家,没了。
白色花朵突兀出现在叶舒面前,一朵,两朵,五朵……十几朵花旋转着聚集在叶舒周围,它们急切地转着,像是终于找到了目的地,潮涌般扑进叶舒怀里。
叶舒触摸其中一朵花,花里的声音瞬间传出来,熟悉的笑声,熟悉的声音,恰好地,回答着一个熟悉的问题——
你又问些什么奇怪的问题啊?对咱妖族来说,世上当然是尧山最安全啦!放眼三界,谁敢对尧山下手啊,真当四方妖王是吃素的呀?哈哈哈哈……
“……陶梓,”叶舒擦干满脸的泪水,心里后悔极了,“我可能是假的花妖,我错了,我真不该问这个倒霉到家的问题!”
对自己的种族产生怀疑的叶舒瘪着嘴忍着泪,听完了陶梓这两年寄来的信,知道陶梓因为她失去音讯两年暗暗忧心,可是养伤的这些年她没有接到信件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被恩人挡住了?疑惑归疑惑,她得赶紧回信,免得陶梓挂念。
发丝带着消息消失,叶舒也因着好友的问候逐渐平静下来。她不知道尧山为何会被卷入战斗中,妖火肆虐过后,尧山得花不少时间才能恢复如初。这里的妖物大多散离,她留在此处也无意义了。
在等陶梓回信这段时间,叶舒乘风将焦土之地看了个遍,最后在一片嶙峋山石堆中找到被烧焦的树桩,她一眼就认出这是榕树,许是被无数山石压着,妖火并没有将它烧为灰烬。
“树灵……”叶舒用妖力将山石移开,拿出腰间的水壶,将里头积攒的帝流浆全数倾倒在树桩上,一滴不剩。
帝流浆有助于妖族修行,是珍贵之物。叶舒知道树灵为救她已经不在了,但她想赌一把,偿还恩情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叶舒都想试试。
如果,如果榕树能活下来,那树灵是不是也能回来?
她守了树桩一个晚上。夜空银汉飘渺,叶舒像从前一样靠在树桩上,目光顺着天河望向天边星辰,牛郎与织女在天河两岸遥遥相对,天河,不知这天河有多少沉睡的的星辰。
曾经她和陶梓一同数星星,见天河将天幕一分为二,她问陶梓,天河里流着的是水吗?陶梓怎么说来着?啊,她说,鬼狱忘川流着的黄泉,在天河里叫碧落,一个饮之忘情,一个饮之生情。
人有七情六欲,妖也一样。
清晨醒来时,陶梓的传信花就飘到了叶舒身上,叶舒轻指一点,花中的声音就传来,带着陶梓说话时特有的味道——
可怜的小花花受委屈了,快来姐姐怀里抱抱,跟着这朵花来找姐姐吧,姐姐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
不出所料,还是这么讨打。
人界的暖融春光驱散了来时的秋意瑟瑟。
叶舒是第一次踏入尘世,带着一点懵懂与小心,她收敛了平日恣意盎然的妖气,照着人的穿着打扮,决定入乡随俗,老老实实做个人。
不过,人族真的是,多如米粟。他们似乎也不挑地儿,无论是黄沙漫天骄阳当头的塞北,终年积雪不化天气极端的雪原,还是气候温和湿润的江南……到处都有人的足迹,一代一代生活着,还能创造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叶舒似乎明白陶梓为什么那么向往人间了,和只顾修行一成不变的尧山众妖相比,人族无穷的活力更符合陶梓的口味。
所以在人间数十年的陶梓,究竟会以何种身份在人群中生活呢?叶舒在人来人往中,抬眼瞧着高大的城墙想着。
只要踏进城门,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叶舒在进城的长队中站着,前面是相互搀扶的一老一少,后面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富态女人,她正被尘世的人群包裹着,听的是车马人群的嘈杂,闻的是尘世浓浊的烟火,真是新鲜的体验。
她学着妙龄女子穿上轻衫罗裙,梳着高髻马尾,饰以簪花玉钗,披巾戴佩,踩一双云底绣鞋,执一把花鸟团扇,一双剪水秋瞳,盈盈润润。叶舒的容貌在花妖中并不算惊艳,清清淡淡的,却很耐看。
这样的容貌在妖界算是平平无奇,放在人界则不同。花妖在人间话本中皆是美艳绝伦,叶舒这般清丽的容颜,也让城门检查的士兵看得移不开眼了。
就算叶舒在山上是出了名的脸皮厚,可被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还是有点压力的,难不成她被发觉不是人了?
叶舒心里打鼓,面上还是很自然地疑惑,询问道:“有什么不对吗?你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此话一出,身后排队的人也出声表示不满。
“就是啊,我还有事赶着入城呢,别耽误太长时间啊……”
“盯着人姑娘这么久,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
人群有些骚动,检查的士兵臊红了脸,连忙道歉,让叶舒进了城。
穿过城门,叶舒才是真的到了新的世界。
车马在大路中间穿行,人人自避,或停留在街边临时搭起的小摊处挑选喜爱的货品,或呼朋唤友进到林立的茶楼戏院,三五孩童拿着糖葫芦唱着朗朗上口的童谣四处玩耍,挑担货郎走街串巷,卖掉一个又一个泥人玩具和小风车……
都是尧山没有的。
内心的阴霾一扫而空,或许她也可以学着陶梓,适应新的生活。
走在街上思绪万千,稍不留神就被人撞上了,叶舒回过神来,发现和自己撞上的人摔在地上,捂着肩膀嗷嗷叫起来。
叶舒一脸懵,人这么柔弱的吗?
“你没事吧?能站起来吗?”叶舒好心上前搀扶,没想到这人越嚎声越大,嚷得她耳朵疼。
街上人多,一出动静就容易围上一层两层三四层的人。不过这人嚎得卖力,没什么人买他的账。像是习以为常了,每个看到他模样的人,都一脸嫌恶地走开。
叶舒还想把人拉起来,一个路人就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把叶舒拉住,一看到叶舒模样,也是愣了一下,心想怪不得张疯子会赖上这姑娘。
“这人怎么了?”叶舒指着地上嚎得起兴的人问。
路人看了看面前这姑娘,说:“姑娘外地来的吧?这人是咱们镇出了名的疯子,见到美貌女子就会缠着耍无赖,咱们镇的人都讨厌他。姑娘没事就快走吧,别给这疯子缠上了。”
“疯子啊?”叶舒看了一眼努力爬向她的男人,面色青黄一嘴胡茬,头发干枯毛躁,形容十分邋遢,原来人族里还有这样特立独行被排斥在外的人啊,长见识了,“我听好友说疯子都是脑子出了毛病,他怎么不去治病呢?”
路人哪里想到这姑娘会问这个问题,噎了一下,说:“这我哪知道啊?姑娘还是赶紧走吧,别惹祸上身了,这疯子之前伤了不少姑娘了。”说完赶紧溜了,生怕被这疯子缠上。
“芝娘……”
叶舒在疯子抱腿之际赶紧跳开,跑得飞快,最后在一棵石榴树旁停下喘气。
太可怕了,差点被疯子抱大腿了。
“什么事让小花跑得跟见了鬼一样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叶舒耳朵,叶舒一回身,带着硬实的拳头对来人一顿劈头盖脸。
“靠,你个臭丫头有没有点良心!”陶梓虚晃双掌化开叶舒拳头,赶紧退开五六步保持安全距离,“这么久没见了,不是该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叶舒很是肯定的点头,说:“我临时改主意了,爱的拳拳更适合你一些。”
“我呸!”陶梓转身就走,“你自生自灭去吧,别来找老娘。”
“哎别啊,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叶舒笑嘻嘻跟上好友脚步。
穿过巷陌,踏过石桥,船夫唱着歌摇着船棹晃晃悠悠穿过桥洞,船上坐着四五个年轻男女,有说有笑,像极了温柔的春色。
陶梓的住处就在白墙绿瓦中,院里种了些路边常见的花草,两层阁楼,一层待客,二层起居。叶舒跟着好友上了阁楼,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不由得放轻脚步,引来好友笑意:“别担心,踩不坏的。”
叶舒尴尬应声。
因着叶舒要来人界,陶梓特意将主卧旁边拿来放杂物的侧卧收拾出来,从床铺到衣柜桌案都重新订做的,一进屋就能闻到新鲜的木质气息。
陶梓推开两扇窗,正好可以看到那条漂着桃花,涤着柳叶还响着船歌的河。
“如何,姐姐待你不错吧?这些家具都是新置办的,花了我不少银钱,”陶梓大大咧咧躺在崭新柔软的雕花床铺上,冲叶舒抛了个十分不成熟的媚眼,“说吧,想怎么还我银子。”
叶舒知道陶梓的性子,当即拿起团扇遮住半张脸,做扭捏状嗲声嗲气地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只有以身相许了,还望姐姐……”
“打住,打住,打住,恶心死了。”陶梓一脸嫌弃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示意叶舒也坐下,到谈心时间了。
“你信中说尧山被毁,怎么回事?”陶梓一脸认真,即使离开尧山多年,她也仍然牵挂着从小生活的地方,听说尧山被毁的消息,她也十分痛心,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
叶舒也知道有些事情信里说不清楚,便想着到了人界当面和陶梓说更好。只是这事她也说不出个原因,只能简约扼要,将她看见的仙妖之战与妖兽燃烧坠入尧山主脉,妖火肆虐的情景告诉了陶梓。
一时间两人均是无言。
“陶梓,你说仙族和妖族怎么会在尧山外头打起来了,千百年间尧山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树灵也为了救我……”叶舒红着眼,“这世上,我只有你这一个好友了。”
陶梓搂住叶舒肩膀:“还好你活着,不然这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了。对了,你是怎么离开尧山的,我记得尧山有专门针对你的结界呀?”
“嗯?”叶舒也想起来自己离开尧山并没有受到结界阻止,一时也说不清什么情况,不确定道,“或许是恩人帮我打破了结界吧,不然他也没办法带我离开主脉。”
陶梓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还好那个恩人将叶舒救下了,要是有机会一定要给那恩人道谢才是:“你那恩人是谁?有和人家道谢吗?我们修炼可不能随便欠人情哦,有因果的。”
“啊……”叶舒一脸无奈,知道是谁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