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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棠搞不懂萧晔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只觉一口浊气卡在喉间,咽不下,偏又推不出,理智勒住即将要溃堤的火气,语气冷硬了几分,“萧先生,请您别为难我。”
萧晔笑容不改,淡声问:“跟我做朋友很为难?”
江棠遇到很多难缠的人,但那些人的难缠都是横冲直撞说话不客气,江棠自然也用不着顾忌,一一回敬便完了,偏这萧晔不温不火的,他缠你,又姿态温和恭顺。
什么叫仗势欺人无所畏惧?眼下这人便是。
敢跟唐游川叫板的男人,放眼青临城又能有几个?
若说唐游川是索魂的阎罗,那这个萧晔就一定是个要命的恶鬼。
左右都是惹不起的主,江棠真是越想越憋屈,不知道自己怎么为什么就这么倒霉,感情这老天爷是嫌她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给她找不痛快,派了两个混世恶魔来折磨她。
江棠半晌没声儿,萧晔却目不转睛在打量着她,俊美的面孔挂着温润浅笑,乍一看平易近人,但江棠头脑清醒,如果这人当真是阮迪口中那位萧家的二世祖,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伺候的脾性。
江棠连结婚了三年的唐游川都摸不准心思,何况是第二次见面的萧晔,她低垂着眼帘,心想着要怎么开口,才能从这儿顺利离开。
江棠脑海千思万绪,心头滋味相当复杂,须臾之后,才缓着声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不够资格。”
她嘴上说着软话,一副伏低做小的做派,实质谁都瞧得出,她骨头硬,明摆着就不是不想顺从。
萧晔笑着出声:“谁说你不够资格?”说罢,扭头问离他最近的男人,“你吗?”
男人坐着腰一直,忙不迭说,“晔哥要交朋友,那轮得到我来多嘴啊。”
萧晔视线徐徐环视过桌上的人,未吭一声,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否则,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最后定在江棠脸上,说:“你看,没人这么想。”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太优雅。
江棠有过那么一瞬想要硬刚,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将念头打消,万一这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抿着唇没说话。
萧晔盯着她冷硬的脸色,坦然开声道:“既然缘分难得,我们干一杯,喝完,你和你朋友先回去。”
他话音刚落,座上有位女人便主动把一空杯斟满酒,细腰袅袅走到江棠面前,面上含着几分深意的笑,双手递上酒杯,细声软语说:“江医生,俗话说在外靠朋友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晔哥既然开了这个口,你坦然接下便是。”
女人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依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确切的说,是依附萧晔。
有的人愿意选择当男人的附属品,那些她们自己的选择,江棠不干涉,只是感到几分悲哀而已。
江棠视线扫过他们,回落至女人手中的酒杯上,盯着里面白色的液体沉思,她担心,怕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拒绝,或者接受?
一杯酒,换他们三人全身而退。
即便这酒真有什么东西,身边还有季然和阮迪。
江棠心底暗自一番权衡利弊,有了抉择,她从女人手中接过酒杯,目光对上萧晔,兀自挽着唇,说:“那我就敬萧先生一杯。”
然而江棠的唇还未碰到杯子,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住,她扭头,季然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眉峰眼神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霜气。
江棠看着他,眼神略犀利,含着警告的意味。
两人从小一起大,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季然无视江棠的警告,把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随即看向主位上的萧晔,闻闻淡淡地开口说:“萧先生,我女朋友她前阵子受了上,刚出院没多久,这会儿身上的伤尚未好全,不适宜喝酒,这一杯,我代她喝了,希望您可以谅解。”
话音刚落,季然微仰脖子,喉结上下滚动,杯中酒一饮而光,末了杯口朝下一拎。
在场的人却神色各异。
女朋友?
废话了半天不吭声,突然跳出来宣布主权?是玩儿他们,还是嘲笑他们弱智?
未及萧晔出声,已经有人笑着问:“你们是男女朋友?”
江棠绷着脸色,想骂人。
季然面色坦然,一笑说:“是。方才一直不出声,是不清楚我女朋友和萧先生什么关系,怕贸然冲动干涉会冒犯得罪。”
他脸色很淡静,不慌不忙的,“但是她要喝酒,这是真使不得,万一又闹出个好歹来,回头我还不好跟父母交代。”
说话间,他顺势把江棠捏着他衣服的手攥紧手中,低头垂眸凝着江棠,唇角含笑,眼角眉梢上挂着温柔的深情,以宠溺的口吻半似责怪道,“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敢逞能?”
江棠扫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不说话,看着倒真有几分犯错被家长训斥后的乖巧温驯模样,实际上她此时想笑,季然这臭小子,这么久没这么玩了,他的演技居然一点都没退步。
而旁边的阮迪亦然,原本都快要被吓死了,一看到季然含情脉脉的模样,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两人牵着手,男俊女俏,透着一股亲密无间的氛围,一时间倒真叫那些人给相信了。
萧晔半敛着眸光,唇边浮着若有似无的笑,始终不发一言,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季然把空酒杯交还给一旁的女人,再次看着萧晔,淡笑着道:“萧先生,今儿有缘认识你,是我们的荣幸,这话也谈了,这酒也喝了,江棠她膝盖骨裂不能久站,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众人看向萧晔,等他发话。
江棠和季然彼此打掩护无数次,从未被人识破过,然而这回,季然心却没个底,悬着喘气,握着江棠的手掌心是一片黏糊,也不知道是那杯白酒太烈还是太过紧张,胃部隐隐约约也有种灼烧感。
须臾,萧晔不知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的,终于松了口:“我叫人送你们。”
季然忙不迭说:“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开车过来的,刚才已经叫了代驾,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
萧晔不再勉强,微颔首,勾着笑又说了句:“江医生,再见。”
江棠端着假笑朝他点了点头,心底骂:再也不要见!
包间的门一开一合,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时有人问:“晔哥,他们真的是一对儿吗?”
萧晔拿出一根烟,身畔的女人主动替他点火,星火明灭,白色的烟雾弥漫迷糊了他的俊颜,他轻笑了声,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有人接茬开黄腔,“是不是还不是他们一句话,难不成你还能躲人家床底下确认?”
此话一出,笑声不断。
萧晔也跟着勾唇。
他起先只是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迷路的场面有几分好笑,他主动提出帮她带路,她却如同麋鹿遭遇饿狼似的警惕看着他,身边的倒贴的女人多了,心机单纯的没几个,忽然遇见一个对他敬谢不敏的便多看了几眼,也起了些坏心眼逗了她一下,万万没想到她是唐游川身边的人。
脑海中闪过江棠那张清冷而灵动的眼睛,唇边的笑容渐深。
江棠他们三人出了207包间的门,默契的连头也不回,脚步整齐划一,活似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直奔大门,离开了餐馆,直到上了车,同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车厢里安静了两秒,三个人的眼睛相互窥视了一眼。
阮迪大喊一声:“妈呀!刚才简直就要吓死我了!”
季然手一伸,向上摊出掌心,劫后余惊道,“我才被吓死了好吗?掌心全是冷汗,心想着要是对方发现我们两是假情侣可怎么办,心脏都快要骤停了!”
阮迪拍掉他的手,“你还好说,原本喝完那杯酒就完事儿了,你突然冒出来装情圣,搞笑都不带这样的,我差点就笑场了好吗?”
季然没好气,“如此紧张的氛围你还有闲情笑?有没有良心了?”
阮迪说:“主要是你深情得跟真的一样,我惊悚。”
季然啐她,看着江棠说:“我这回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架在火炉上烤。”
江棠轻笑说:“出息。”
后怕劲缓过,阮迪才问:“你怎么突然跟萧晔扯上关系了?”
“昨天无意中碰了一面。”江棠一带而过,并不想谈起看见他在洗手间里的荒唐行为,“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萧家二世祖,跟唐游川不对付的那个?”
阮迪点头,“就是他。”她表情严肃,“总之你以后见着他躲着点路走,千万不要跟他扯上关系,今天虽然忽悠过去了,保不准会穿帮,万一让他知道你是唐游川的老婆,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唐游川恶名在外,萧晔也半斤八两差不远。”
江棠听懂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确认了萧晔的身份,江棠心底有了计较,没再多言。
代驾司机到了以后,先送了阮迪回家,车刚停稳在云锦华苑大门外,季然就猛地推开车门冲了下去,江棠楞了一秒,就听见了一阵呕吐声。
季然蹲在路边吐,江棠拿了纸巾和水走近,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说:“怎么回事?你酒量退步到一杯白的就不行了?”
季然吐得一嘴巴异味,难受死了,接过江棠地过来的水漱口,又拿至今擦了擦嘴巴,卷着声说:“我特么今晚胃都吃撑了,末了还灌了那么一大杯高度白酒,铁打的胃也顶不住了。”
江棠从包里翻出一板药,掰了两颗递给前面的季然,跟他说:“所以说你冲出来逞能个什么劲,那一杯我也不至于会醉。”
季然仰着脖子再漱了一遍口,然后把药扔进嘴巴里,就着矿泉水咽下去,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怕那里面有不干不净的玩意,谁知道那些有钱疯子会不会脑子有病乱吃东西。”
江棠想得到,季然当然也想到,阮迪肯定也怀疑了。
季然站起来,眼前晃了下,江棠顺势扶了他一把,好笑道,“还行不行了?”
“胃难受。”
江棠说:“要不留下来休息?”
季然想也不想一口回绝:“疯了吗?你当你还是自己住?我贪恋阳光,不想跟阎罗王抢空气。”
季然是真对唐游川心存惧怕,别说共处一室,就见着都会主动绕路避开。
江棠把他搀上车,关上车门对代驾说:“大哥,他喝多了,麻烦你看着点把他安全送到家。”末了又叮嘱季然,“到家给信息。”
季然摆手示意,“知道了,进去吧,明早别去坐公交,我过来接你,一起上班。”
江棠说:“你别死皮赖脸起不来。”
就在他们后方不远的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靠近,江棠弯着腰趴在车窗上,把剩下的药都塞季然手里,根本没注意到宾利从她身后经过,开进了小区。
擦过的瞬间,后车座里的男人,视线透过玻璃,一闪而过,却宛若一个慢镜头,把江棠眉温柔的脸,清晰印入了眼底。
宾利在大门停留的片刻,季然的车正好开走,透过后视镜,后座里的人看见江棠站在路边,注视着那车直到远去,才恋恋不舍的转身。
车启动,驶进小区大门,车窗降着,旁边的路灯正好映照出男人俊美的五官,站在门边的保安,看到都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眼前越过的时候,隐约觉得那人目光幽冷,晦暗不明。
夜深露重,秋季的夜晚寒气渐浓,江棠沿着平整的路往小区里走,一阵风刮过,路旁的树刷刷作响,抖落一片片黄叶,她恍然惊觉,爷爷的忌日也快到了。
江棠推开家门,察觉到室内明亮,心知唐游川已经回来了,站在玄关换了鞋,慢吞吞的走进去。
亮如白昼的客厅里,唐游川坐在沙发上,半靠着,翘着一腿,脚上挂着拖鞋晃了晃,整个人慵懒又惬意,抬着眼皮睨向江棠。
四目相对,江棠撞进他那双漆黑眼睛里,还是惊了惊。
江棠主动出声打招呼,“还没休息吗?”
事实上,唐游川身上还是一身黑衣黑裤的冷贵精英模样,应该也是刚回到不久,江棠觉得说“你回来了?”这话像明知故问的废话,所以才改了口。
然而唐游川只是看着她,没说话,江棠隐约嗅到某种不悦的气息,敏锐地察觉到这人似乎又不高兴了。
心想着,他既然气在心头,她也没必要自讨没趣往枪口上撞,想要走。
忽而又记起捐款的事,江棠觉得于情于理该跟他道个谢,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我听院长说已经收到了捐款,谢谢你。”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别只是挂在嘴上,真心感谢就用行动证明。”
火药味很浓。
他这是又在哪儿吞了火药回来跟她撒?
未及她出声,唐游川眼皮一抬,复又沉声问:“你刚下班?”
不知道是不是江棠的错觉,总感觉对于他这质问的口吻……有点像在质问下班回家太晚的妻子。
有点,莫名其妙。
江棠手里拿着包,脚上穿着舒服的拖鞋,站在白炽灯下,窥探着他的表情,奈何男人英俊的脸没多余的表情,唯有深邃的眼睛透着一抹冷淡,似在审视,又似什么内容都没有,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面色平静道,“不是,跟朋友刚吃完饭。”
薄唇轻启,他问:“哪个朋友?青梅竹马?”
后面四个字,讽刺意味很浓。
江棠听得分明,顿了顿,即使心底很不爽,却还是平静回答:“就上次医院里你见过的那两朋友。”
唐游川闻声,停顿了几秒,淡声又问:“他们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吗?”
江棠打量他的表情,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没主动跟他们提起过,只是以前回虞山别墅看奶奶,被他们撞见过好几次我上你的车,我实在找不到借口敷衍,才告诉了他们事实。”
事实上,阮迪和季然两人是怀疑她是不是跟唐游川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以为她是被唐游川的权势威逼了,穷追不舍,她才如实告知的。
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唐游川,不然换来得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唐游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江棠跟他做保证:“你不用担心,他们绝对不会乱说,我身边也只有这三个朋友知道。”
“三个?”
江棠没有隐瞒,反正事已至此,坦白:“另外一位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你应该没见过,他最近在出差。”
说完,江棠自己都觉得这话怎么有点别扭?整得好像等周寅回来了要给他们彼此引见似的!
唐游川不冷不热说:“既然都知道你已婚的身份,就应该避讳着点,我应该提醒过你。”
闻言,江棠顿时头皮一麻,心想着,该不会是她见了萧晔,还有和季然假装男女朋友这事儿传他耳里了吧?谁说的?萧晔吗?
江棠垂着眼,犹豫着要不要坦白,胡思乱想的间隙里,那边的唐游川已然越过她,拾阶而上,回了房间。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江棠眨了眨眼,就这样?没了?
丫的!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让她跟朋友断绝往来?
脑子真有毛病吗?
江棠板着脸往楼上走,想着等周寅回来了得把这人的症状说一说,没准真可以让他们见一面,毕竟周寅是神经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