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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昊是过来跟唐游川说事儿的,刚到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助理和秘书就拦住他问老板是不是遇到了啥好事,心情看着很不错的样子,尽管唐游川高不高兴时都一个模样,但跟在他身边久的人,多少能揣摩到几分区分。
譬如今天,唐游川到公司时,他们跟他打招呼问早,搁在平时他顶多就不咸不淡地回个“嗯”,但今儿他竟然说了声“早”,男秘因为感冒戴了口罩上班,给他送资料进去不小心咳嗽了下竟然被关怀了,让他不舒服就请假休息。
虽然唐游川这个老板不至于丧尽天良吸干员工的血,但往常感冒敢当着他面儿咳嗽,他绝对会眼尾扫你一道冷风,男秘咳嗽完双腿都哆嗦了,连声道歉,结果唐游川不但没动怒还让他休息,男秘感动得要哭了。
即便猜到老板心情美丽,但他们没有胆子问唐游川,弄不好搅散他的心情,自己得遭殃,唯有逮着与唐游川关系最好的卫昊刺探一二。
卫昊自然也不清楚,毕竟霖市公司出事以来,唐游川浑身都是冷气,还发烧病成那样,一夜之间突然心情骤变,饶是他再了解唐游川也猜不到原因。
却不想,进办公室才一分钟呢,他眼睁睁看着唐游川的脸色由晴转多云了。
卫昊见唐游川手机收线,面不改色地关心了句:“三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唐游川“嗯”了一声,卫昊又问:“江小姐说什么了?”
唐游川坐在办公桌后,眼皮一掀,眼神淡漠地睨着卫昊,“问这个干嘛?”
“没。”卫昊表情与语气如出一辙的平静,“不管她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看在她昨晚照顾你的份上,你也忍忍吧。”
“……”
照顾病人半途就自己睡得比病人还沉,唐游川默了数秒,淡淡出声,“是你告诉她我发烧了?”
卫昊颔首,“你不去医院,又不让我留下,我只能找江小姐帮忙了,反正你们住一起,她又是医生,昨晚我联系她,她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我觉得她真挺好的。”
卫昊始终不忘要帮江棠说两句好话。
唐游川低沉的嗓音波澜不惊,“你到底是谁的人?帮谁说话呢?”
卫昊一本正经地回道:“就严格意义而言,你和江小姐是合法夫妻,江小姐也是你的人,我这算是帮自己人说话。”
唐游川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不应该让你管理安保和码头,应该让你去售楼部当个销售。”
面对唐游川明着赞暗着挫,适应了二十多年的卫昊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没有被唐游川的话给带偏,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出声道:“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江小姐?”
卫昊就有这种本事,他要了解个什么事儿,很难被忽悠敷衍,所以跟着他的人但凡犯了什么事儿,被卫昊问起的时候,谁都不会乱扯淡,因为压根扯不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如实交代然后认罚。
唐游川很喜欢卫昊这一点,但是现在他十分讨厌,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让人想暴揍他一顿,唐游川不想搭理他,直接沉默。
“三哥。”
唐游川面无表情,“你闭嘴,再说一句废话,你我都打。”
卫昊十分听话地“哦”了一声。
结果落进唐游川的耳里,怎么听着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儿?
其实卫昊没有要偏帮江棠的意思,主要是昨晚在不知找谁帮忙照顾唐游川的时候联系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他也看出江棠其实并不想跟唐游川有过多联系,却不曾想她没有丝毫的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而且唐游川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病应该是好转了,这都多亏了江棠,卫昊也猜不到江棠怎么惹唐游川不高兴了,但他不想让江棠觉着唐游川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自然地劝劝唐游川,否则以后再找江棠帮忙,只怕就没这么轻易了。
唐游川点了根烟,淡声道,“说正事儿。”
“我们国外采购的那那批医疗器材被海关扣押了快一周了,审核材料始终过不了,我们的人催了好几回都没用,找人问了才知道是上面发了话,不让报关。”
这一批的医疗器材里饱含了几台新器械,国内的医院暂时还没有,国外也尚未完全普及,医疗作用效果十分优秀,所以唐旗半年多之前跟国外预订了,消息也透露了出去,而且当时还承诺了要给庆州一院捐赠两台,结果现在眼看着时间到了,器械却无法到位。
唐游川问:“查清楚是谁的意思了?”
卫昊说:“刘长信,贺毅的姨丈,去年才派来青临城的。”顿了顿,继而道,“我联系过几回要约他见一面,但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就说不在青临城,见不着人,这人之前就时不时搞些小动作,都是一些小麻烦,多跑两趟就没事了,这次应该是贺毅的意思,就盯着庆州那块地儿呢。”
一块肥肉,数不清的人眼红争着想抢。
唐游川半眯着眼眸问:“李长信上面的人呢?能约得到?”
卫昊说,“也难,对方直接拒绝了。”
“贺毅就等着庆州那块地翻身,姓刘的既然是贺毅的姨丈,缠着他也没用,越过他,约其他人,我亲自见一面。”
话音刚落,助理敲门而进,“唐总,打扰下,陈董过来了,说有事儿跟你谈。”
卫昊蹙眉道,“那我先走了。”唐游川颔首,卫昊便和助理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再度推开,助理领着半头鹤发的陈董进来,“阿川,我没打扰到你工作吧?”陈董远远就开了声,苍劲的嗓音带着笑。
“陈董。”唐游川脸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直接吩咐助理,“沏壶茶进来吧。”
陈董属于唐旗早期的功臣,年轻时候跟着唐游川的爷爷为唐旗付出过不少,唐游川掌管唐旗之前,他就退休回家享清福了,实际上他并非自愿退休,一半原因是被唐游川的父亲给逼退的,然而唐游川父亲意外事故离世之后,这老头儿又依仗着唐游川大哥是个软脾气,怂恿其他人强行回了公司,后来唐游川接替他大哥的位置坐稳了之后,又把他给弄了出去,是个难搞的老顽固。
“不用沏茶,”陈董笑呵呵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玩笑般说道,“我虽然是老头儿,但也会喝咖啡的,给我倒被咖啡就好,加糖加奶,别太甜。”
他倒是丝毫不客气。
助理看了唐游川一眼,接到唐游川的眼神,马上出去了。
唐游川从办公桌后移步来到沙发区,双手捏着裤子稍稍一提,在陈董的对面坐下,又摸过茶几上的烟盒,重新点了根烟含在唇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又徐徐推出淡淡的白雾,冷漠的视线隔着青烟看着陈董,低沉的声音平静无澜,“怎么突然有空过来找我了?”
从唐游川的父亲,然后到唐游川那大哥,再到现在的唐游川,当爹那位是铁腕说一不二,大儿子虽然是个软脾气,却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唐游川就不必说了,比起他父亲,手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是十分嚣张,目中无人,当初逼迫陈董退休时,直接撂了陈董的脸,所以陈董瞧这父子三人,没有一个是顺眼的,其中唐游川尤其特别。
陈董听见唐游川丝毫不客气的冷漠语气,心底有怒,面上笑容却不变,“也没什么事,约老朋友见了一面正好离着近,顺道过来看看。”
这种话不用分辨都知道是借口,唐游川睨着陈董,没接话,是懒得拆穿。
助理很快就端了咖啡进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又默默地离开,完全没影响到两人的谈话。
陈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聊起的公司的事,“霖市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唐游川应了一声,然而再无下文,惜字如金得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他的命的似的。
其实有眼力见的人都能明白,他这是不想聊,对方应该适可而止。
然而陈董也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你办事向来稳妥,这点没得说,你还很小的时候,你爷爷以前就常跟咱们这几个老朋友炫耀你,说你聪明,有他的风范,将来能成大事,那时候咱们还笑他偏袒你,如今看来你爷爷偏袒得倒也没错,就是……”
说到吃处,陈董突然顿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爷爷走得走,不然看见你现在这样的成就,不知该多高兴。”他语气惋惜又怀念,“我前阵子还梦见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结果睁眼几十年就过了,你爷爷也不在了。”
陈董故意扯出他爷爷,目的在于提醒唐游川,这公司,可是我跟你爷爷一起打拼下来的江山,正是因为有我的付出,你才有机会坐在这么高的位置。
奈何唐游川背靠在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抽着,任由陈董在这儿啰里啰嗦讲了一堆,他一句话也不说,俊美的面孔被烟雾模糊了表情,唯有那双幽深的眼底隐约透着几分讥嘲。
那讥嚣太过放肆不加掩饰,饶是陈董这般大年纪视线有老花也看得分明,偏偏这老头儿装傻充愣的本领出众,任凭唐游川盯着他,也始终泰然处之,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笑着说:“阿川,我知道你也忙,我就不跟你卖关子浪费你时间了。”
唐游川冷笑,老东西你出现在这儿就是浪费我的时间了。
陈董前面铺垫了那么一堆内容,可唐游川都不打算接茬了,他也干脆直接挑明,“其实高在明是我姐的儿子,我听说你让霖市那边的人把他关了进去,而且还起诉他私吞了公司的钱。”
唐游川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出声纠正他:“他不止私吞,还挪用了公司的钱。”
陈董老脸微僵,“阿川,这事确实是在明那小子做得不对,他拿了公司多少钱,我让他都还回来,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就别起诉他了,我这也是真没办法,他是我姐家里唯一的一根独苗,我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听到儿子出事被关了,直接晕倒在家里被送进了医院,这儿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她这当妈的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唐游川不为所动,“陈董,小数目我可以不计较,但他这笔账可不小,再者,他这次逼死了唐旗的员工,闹得沸沸扬扬的,唐旗因为这件事一天损失多少你知道吗?霖市因为这事三期的工程被迫停摆,至今还不能恢复工期,项目不能如期完成损失多少你又知道吗?还有死者家属那边阴魂不散,公司若不表态,他们继续,我们要赔多少跟他们闹下去?”
“陈董,我是商人,追利,唐旗这么大一家公司,底下那么多人等着我发薪水,我得对得起他们,还有那么多股东,他们砸了钱进来目的是赚钱而不是看我做慈善家,即便我不计较这些损失,你问问他们能不计较?”
唐游川低沉泛哑的嗓音波澜不惊的,有条不紊地反问着,陈董每听到一个问号,心头就沉一分,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经当然无存,削瘦而微陷的脸紧绷着,想怒又不敢怒。
沉默了半晌,陈董才开口,沉声问道:“所以,你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了是吗?”
唐游川淡漠道:“你放心,念在你和我爷爷的这一层关系,我不会背地里使手段,一切依照法律章程办事,该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这也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唐游川说这话时,姿态慵懒又随意,但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场,凌厉,强势,气焰嚣张。
陈董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行吧。”陈董从沙发上起身,“阿川,年轻做事狠绝冲动也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这做人呐,还是得留一线,毕竟谁都不敢保证日后的会发生什么。”
唐游川慢悠悠地吐了口烟,薄唇勾勒出傲慢的弧度,“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他年轻若不狠绝,早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就被这些老东西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又何必假惺惺装人。
陈董吸了口气,微不可察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
江棠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才离开医院,因为太累了,下了公交,她去附近的小餐店打包了一份煮水饺,回到云锦华苑时,唐游川还没回来。
客厅的沙发和茶几地板上铺着地毯,江棠端着水饺直接坐在地板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饺,刚吃没几口,玄关处隐约传来了开门的声响,江棠一抬眼,果然就看见了唐游川的身影。
唐游川看见江棠坐在地板上,两边脸颊鼓鼓的像只青蛙似的,身形明显一顿,目光幽幽扫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底快速掠过一抹嫌弃,随即长腿迈开,一身黑色裹着夜里的寒气,趿着室内棉拖往她的方向走,直至来到沙发旁边顿住脚步。
江棠茫然地抬眼看着他,想要主动出声打招呼,然而嘴巴里还塞着一颗饺子,张嘴也说不了话,她快速嚼了几口嘴巴里的水饺,咽了来下去,才问:“回来了?”
唐游川眼睁睁看着江棠狼吞虎咽,瞧她吃得那么急还以为会咽着,结果她一口气啥事都没,忍不住说了句:“是有鬼跟你抢吃吗?”
江棠呐呐道,“习惯了。”
唐游川默了两秒,不咸不淡道,“没见过比你更粗鲁的女人。”
江棠心说你是没见过阮迪,否则你一定会夸我是名门淑女。
不等江棠出声,唐游川的视线落在她的碗里,“买的水饺?”
江棠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嗯。”
唐游川脱下外套,又问了句:“味道如何?”
通常别人问你好不好吃的时候,潜台词都是:我也想吃。
唐游川闲着没事也不会问江棠这种问题,江棠也不傻,自然是听懂了话里表达的另外一层内容,问题是水饺只有她碗里这一份,虽然分量挺大,她要分点给他吃也不是不行,可是唐游川不会吃她吃过的,她也不好反问一句:你要不要吃?这是找打呢。
所以江棠十分诚恳地回道:“挺好吃的。”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唐游川也不走,江棠想继续吃也不好意,就那么对视了半晌,江棠怕这么下去她要消化不良,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吃过了吗?”
唐游川说:“没有。”
你要吃吗?
江棠应该继续这么客气地问下去的,可这么问了,唐游川若回道“要”呢?她还跑出去给他买一份不成?不,她现在累得多一步路都不愿意走,让她出去给他买水饺,做梦!
于是,江棠不慌不忙地“噢”了一声,强行愉快地结束了对话,一点余地都不给。
想吃,自己去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