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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狱里闷热潮湿,崇祯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听完魏国公等人的招供,就离开了。
走出去后,他感觉心头很压抑。
从古自今,贪官都是顽疾。
他们就像一条条吸血虫,匍匐在国家的要害之处,贪婪地吸食着民脂民膏。
贪官永远没有办法根除,这是人性的贪婪决定的。
一般来说,一个王朝没有内乱地走了70年的时候,会发展出大量的财富,各方利益集团就会开始膨胀,贪官也就开始有强大的保护伞。
这个时候,如果出现一些英主力图改制,则会出现空前的强盛。
但往后,如果停止改制,利益集团随时会冲上来,将国家的财富占为己有。
例如大明朝,从田地、盐引、茶引,到矿产等等,基本上被各大利益集团给瓜分了。
甚至还有在中期崩溃的卫所,卫所里的军户也是一种资源,是劳动资源,他们在明末,被迫依附在勋贵下面,没有人生自由。
所以啊,为什么当年张居正量天下良田之数,完善黄册,这事不了了之?
因为没办法查啊,一进去查,发现好家伙,全国各地都在瞒报。
这水深得岂是他一个顾问能改变的?
他连最基础的签字盖章的权力都没有,推行考成法也是冯保的协助。
到了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那里呢?
又是个乱打拳的,把所有的人全部得罪完了,杀杀只有乱叫的朝堂文官而已,真正地方上的一律不动。
其实都是毫无作用的玩法。
而到了张晨手中呢?
现在不是要不要考虑杀人的问题,而是要考虑分批杀,还是一口气都宰了的问题。
大明朝已经到了不得不强力整顿的时候。
要给一个即将崩溃的王朝续命,必然得有雷霆手段啊。
从昭狱回了紫禁城后,他就开始召见周延儒和王永光。
两人站在下面不说话,因为皇帝没有说话。
皇帝站在地图前,看得入神。
他们也都看出来,皇帝有心事。
过了一会儿,皇帝才说道:“如果要从国立北京大学提拔官员,你们觉得可以放到什么地方去?”
周延儒和王永光对视一眼,心头皆是有些惊讶。
从国立北京大学提拔官员?
陛下,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朝官员都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来的啊,这国立北京大学的学生,可是都没有参加科举的。
吏部尚书王永光说:“陛下,此事恐有不妥,国立北京大学的学生毕竟是没有功名的,而眼下还有无数人在准备科举考试,若是从国立北京大学提拔官员,臣担心会引起天下人的不满。”
“朝廷做什么他们满意过!”
皇帝突然甩出了一句话,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其中隐藏着一些怒意和不满。
改革这件事,本身就是逆利益集团而行。
如果处处还要顾虑着他们的感受,基本上不用玩了,早点挂歪脖子树如何?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先找个地方试行,从国立北京大学选一批优秀的学生,放到地方的基础官职上做历练,一律从知县开始。”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推行甲里改制,南直隶和河南省开始。”
周延儒睁大眼睛,对皇帝的这个想法感到有些震撼。
他说道:“臣愚钝,陛下说的推行价格改制,是指新政颁布到甲里吗?”
“不不不,新政是关乎农业的改革,甲里的改制是指,朝廷正式委派官员接管甲里。”
周延儒立刻说道:“陛下,此事若是推行下去,恐怕需要大量的官员,一旦如此,朝廷的开支用度则大增。”
他并不是危言耸听,大明朝一共有1427个县。
每个县下面至少有150个甲里。
里甲以户计,以邻近的110户为1里,从中推丁多田多的10户轮流充当里长,余100户分10甲,每甲10户,轮流充当甲首。
这是朱元璋当年制定的一套基层管理制度,为了更好的让老百姓服徭役和纳税。
但实际上,到了中后期,由于税制的崩坏,甲里的许多老百姓都逃走了。
所以甲里制度也已经不适合新的时代,也需要改革。
例如这一次的南直隶和河南省案件,牵扯到的的确是官员贪污,但没有当地有权有势的大户在底层做执行,官员凭什么能顺顺利利把公田给买了?
说道理,甲里制度就是对当地地主的一种保护。
因为里长就是选的当地大户出来的,他们自然会和官员们勾结在一起。
但其中又牵扯到徭役的征召和统计,又不能立刻大规模废除掉甲里。
所以这事得好几种方案走。
一是找地方撤换那些里长,由朝廷指派人过去做里长,二是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废除甲里制度,改成村为单位,由朝廷任命村长,同时采用村委那样的制度。
地方张晨都想好了,南直隶和河南省的里长全部撤换,朝廷派人过去。
顺天府推行村的改革。
这些就是张晨天天拿着小本本在那里写的其中一些改革措施。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之后,周延儒和王永光都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如果这一套试行成功,是可以复制到县、州、府,甚至省的。
例如“村委”的制度。
村长是属于六部九卿管的这一条,相当于政府部门的人,而“村委”则是属于皇帝的这一条线。
地方的管理相当于有双线了,政府部门的官员当然管行政,而“委员”相当于是在地方宣扬皇帝的思想、方向、策略等等。
当然,古代不说委员,明朝也是有这类官员的,只不过贯彻的不够彻底。
例如巡抚,就是相当于“省委”一样的官员。
巡抚可不是地方官,巡抚是属于京官,巡抚直接对皇帝负责,他是可以越过六部的。
但是巡抚衙门的官员并没有委任到府、州、县、甲里,仅仅是停留在省这一级别。
张晨的这套玩法,其实就是进一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管控。
让大明朝从小政府,向大政府转变。
其实无论是黄册案还是公田案,或者南直隶这一次的暴乱,都是朝廷行政崩溃的结果。
权力这东西,朝廷有,但是如果不用,地方就放飞自我了。
所以啊,所谓的新政新政,一边是推行新政,一边更要从组织架构上做重组。
否则推行下去会如何监督、如何执行、如何反馈成效、如何优化,这些都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