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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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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这些天的脸一直黑着。他亲自率领一支百人队从黑水河上游横渡,试图抓住那个逃跑的贱女人,这足足耽搁了他两天功夫。等他到达黑水河东岸,蔓儿早就失去了踪影。但他的怒火并未因此熄灭,而是一直追击到太行山的西陉口,数次冲击均不得入,结果反而伤了三十来人。

    “首领,我们的兵力太少,这样打是打不进去的!”侍卫长小心翼翼地道。

    “别跟我说这个!”容满脸怒容道:“他们也没多少人,都在山里忙播种呢!”

    是,此刻守西陉口的昆吾族战士虽然不多,可他们拥有地势之险啊!该怎么去劝说这个被怒火冲晕头脑的家伙?

    “首领,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侍卫长装作没看见容的脸色,而是继续道:“您现在应该立即赶回大营,掌控各部的战士,这才是您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容悚然一惊。只听侍卫长又道:“毕竟您才继任荤粥族首领,又加之……又加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悻悻地道:“老头不是我杀的,我只不过推了他一下!你当时不是在场亲眼看见了吗?”

    “我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问题是别人不一定会这么想……虽然有很多人表面对您效忠,但并非心服口服!如果他们趁您不在率部做乱,那麻烦可就大了!”

    “你说得很对!”容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回头,对麾下的战士道:“不打了!暂且放过那个贱人……传我命令,急速撤回!”

    那个贱人虽然可恶,但目前容最急切的,是立即掌握整个荤粥族,灭杀所有胆敢反对他的力量!

    “昆吾族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庇护我的敌人!”容愤愤地望着西陉口,唾道:“等着!等老子把那边的事情搞好,就来踏平这里!”

    侍卫长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支百人队可是他麾下的精锐,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精锐全拼死在这里。虽然自己如今已是为数不多的千夫长,但刚并入他的麾下的那些部族他现在无法掌控。而身旁的这些战士,就是他的弓箭和长矛,是可以杀人的刀!他得靠这些人去镇压不满和反抗!

    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就这么一路狂奔着,甚至懒得去管掉队的士兵。

    事情正在朝对容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大青山脚下,几个长老正在撺掇着一个年轻人。那个人叫厉,是容的一个同父异母兄弟,因为他的生母是一个奴隶,所以厉的地位一点都不显赫,如今还只是个小小部族的首领,还是最偏远、最弱小的那个部族。

    听说萧突遭不幸,厉急急忙忙从自己的牧场赶来,终未能见着父亲一面,只是见到了草地上的一堆白骨,肉早就成了秃鹫们腹中的食物。

    他放声恸哭,哭得老头们都有些惴惴然。

    你至于哭得这么伤心吗?好像当初慕只负责播种,只管生不管带,任凭厉在草原上自生自灭,别提有什么关照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显然厉很明白这一点。而长老们也需要他如此,他们想要把厉变成他们手里的大旗!

    容那个浑小子,竟然杀了自己的父亲,还威逼自己的叔伯辈,实在是大逆不道!那小子要是掌了权,还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既然你不听我们的,那我们就另外找一个!

    “厉啊,你不用哭了!”一个老头装模作样地擦擦眼角道:“你有这份孝心,想必你爹能够看见!”

    “是啊,你爹已经升天,他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得为你爹报仇!”

    “容!我绝不会跟他善罢甘休!”厉抹干眼泪站起身来,愤怒地道:“我尊他为兄长,却没想到他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如果我不能为父亲讨回公道,我枉为人子!”

    “对呀!”老头们的内心激动不已。

    “厉,你放心,只要你振臂一呼,我们这些老头绝对站在你一边,听你指挥!”

    “我们暗中还联系了几个部族,他们答应站在我们一边!”

    “好!那就这样吧!”厉深吸了一口气道:“只要容一回来,我就想办法弄死他!”

    “你准备怎么弄?”有长老试探着问道。

    “跟他决斗!”

    “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我们现在的实力比他强大,完全可以采用其他办法!”一个长老立刻摇头道。

    “是啊!容那小子打架厉害得很,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我打不过他?”厉没好气地道:“从小以来,他就一直压着我,欺负我!我只能吃他剩下的食物,只能穿他不穿了的衣服……什么好事都有他,我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就因为他的母亲是部族首领的女儿?”

    “我也打过仗,立下的战功并不比他少!凭什么我只配拥有最贫瘠的牧场,最瘦弱的羊群?”

    “我不服!我早就想打败他,让大家看看,我一点也不比他差!”

    “唉,要想杀死容,其实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一个长老叹气道:“比如说暗杀,或者是下毒……我们甚至可以把他诓进大营里,趁他不备,群起而杀之!”

    “那都是弱者才使用的伎俩!我要击败他,那就堂堂正正地击败他,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厉生气地道:“其他的事我都可以听你们的,唯独这件事情我不会听!”

    厉走了,带走了一阵风。

    “你们说他能打过容吗?”望着厉远去的背影,一个长老叹气道。

    “不好说!”另一个长老摇了摇头。

    “厉这小子憋着一股狠劲,说不定还真能跟容斗上一场!”

    “只是让他跟容硬干,只怕会出什么意外!”

    “让他跟容打吧!”一个长老望着大家道:“他说的很有道理!草原上的男人只佩服强者,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有资格当荤粥族的首领!”

    “如果他打败了呢?”有长老担心地道:“如果容获胜了,他绝对会找我们的麻烦!”

    “让容在回来途中出点意外……能弄死他更好,不能弄死的话,至少也得让他带点伤!”

    “这个办法好!”几个长老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做,容不会怀疑到我们吧?”

    “想杀他的并不只有我们!”那长老摇头道:“被他杀掉的那几个长老的族人,还有厉……我们甚至还可以把事情推到狄族和昆吾族头上!”

    长老们笑了。却有一个长老在皱眉:“再怎么说,厉要跟容决斗,我们没有制止,那还是有过错的!”

    “谁都有权跟首领决斗!谁赢了谁当首领,这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我们只不过是按规矩来,哪里有什么错?”

    “唉,把厉找来,原本以为他会我们的话,没想到他也是个浑小子!”

    “让厉当荤粥族首领,总比让容当首领好!容杀我们那几个老兄弟,眼皮都没眨一下!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他的叔伯辈!”

    “行,那就这样吧!我们去找几个死士,埋伏在途中截杀容!那小子回来,想必也就这两天吧!”

    死士很容易找。人命如草芥,给他们的家属一些牲畜,再承诺一些好处,足以让很多人卖命。反正会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战死,为什么不给自己的亲人留下一点好处?

    “爹,您真要跟容对着干啊?”一个长老刚走出大帐,他的儿子立刻跟了出来,忧心忡忡。

    “容那小子,目中无人得很!”长老愤愤地道:“再怎么说,老子也是他亲叔叔,他居然敢逼着我下跪效忠!老子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他算个啥玩意?我告诉你,容要是顺利地当上荤粥族首领,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我总担心厉打不过容……容那小子太厉害了!如果厉被容打死,那您所做的一切不但白费,还有可能被灭族!”

    “你太小看你爹了!”老头笑了笑道:“你没看穿你老爹的心思,也没看穿那些长老们的心思!”

    “我们做了什么吗?我们什么也没做!厉要找容决斗,那是他们俩的事,我们最多就是偷偷摸摸地帮了厉一下,想要他获胜而已!”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活着比什么事情都重要,然后再考虑利益!”

    “你以为长老们都愿意明着站出来跟容对着干?你想错了!他们都乐见厉和容两个人斗,没有一个人会阻止!我敢说,很多部族首领也抱着同样的心思!”

    “容死了,皆大欢喜;厉死了,那也与我们无关!你还是当你的首领,我还是当我的长老,天不会踏下来!”

    “那就好!”儿子终于松了口气。他挠挠头,咧嘴笑道:“我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要选老头们当长老……你们的花花肠子实在是太多了!”

    “儿啊,要想活得久,那就得动心思!”老头望着儿子叹息道:“别老是只顾着争强斗狠!老天让我们长个脑袋出来,并不是只让我们能吃能看……”

    老头忽然将目光看向不远处。在那里,厉正从一个帐篷钻到另外一个帐篷。

    这些帐篷都属于容。帐篷里的东西让厉看花了眼,光是毛皮就有上百张,陶器、玉器不计其数,还有十来根粗壮的象牙。他还看见了几个女人,那都是容从其他部落掳掠过来的有几分姿色的女人。看见厉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她们慌忙逃了出去。

    凭什么?凭什么容可以有这么多好东西?厉坐了下来,抚摸着床上柔软的毛皮。老子床上的那张熊皮已经盖了十几年,毛都快掉光了!

    凭什么你吃肉我喝汤?你是慕的儿子,我也是!

    人人生而平等,你为什么总是高高在上?

    你夺走了太多我也有份的东西,甚至那个该死的老头把所有的父爱都给了你!

    他是我的父亲吗?他从来就不肯正眼看我!小时候,当我伸出双手恳求他的拥抱,他一转身就走开了!

    当母亲躺在病榻上,瘦得只剩下一张皮的时候,他也未曾来看过一眼!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欠我的东西,我迟早要拿回来!

    现在,我来了!厉拿起倚在角落里的长矛。

    矛身黯淡无光,不知道其上浸润了多少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