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锲子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渔家傲
北昌(国)墨成(年号)9年
帝墨成,为长女取诗中千烟二字为名。
正文
墨成十八年
冬日蒙蒙的薄雾飘覆着北昌皇城,浅紫衣裙的小女娃趴在紫月宫的墙头,一对未长开的杏目眨呀眨,如羽絮的睫让她看上去更为娇憨清灵。
“阿烟在看什么。”
这温雅的嗓音却突然吓得女娃一抖。
北千烟连忙麻利的从墙头爬起,沿着老槐的长藤跳了下去,随即拥上了那个还散着淡淡米糕甜香的怀抱。
“安亦寻,你说栖晴之外的六界是什么模样。”十岁的女娃紧紧扒在了少年宽大的狐裘下。
少年低下身,尽量让二人的身形保持在一个高度,开口确是答非所问。
“阿烟为何穿得如此单薄。”
北千烟即使不抬头看他也晓得安亦寻定是笑意温浅的模样。
“不冷,不冷。”
她傻呵呵的笑着。
少年却在此时兀的直起身,
“阿烟日后不能再如此抱我了。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意味深长的拉长了语调。
“为什么。”北千烟顿时有些委屈了,她不过是趁宫婢不注意时爬上了宫墙,又恰巧今日穿少了些。
“因为阿烟长大了。”
少年依旧笑意温浅,可举步之间却容不得她再靠近半分。
她翻起小白眼,若是以前她定要吵了闹了,弄得紫月宫整日不得安宁,可她如今愣是不敢再靠上前一步。
少年瞧着她的模样笑意更甚了,不再多言,他牵起北千烟润圆的小手,缓步走出后院。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栖晴之外的六界是什么模样?”
华贵的裘边在青玉铺成的长道上飘飘,安亦寻答她道。
“仙魔人妖鬼巫灵,与栖晴差不多吧,不过纵然六界加在一起还不及一个北昌大。”
北千烟耷了耷了脑袋。
“那又如何,仙魔妖鬼巫灵我一个都没见过.....”
少年步伐微滞,他仰头望向白空中有些娇耀的太阳光,那纤长的薄睫如秋林飞漱而下的寒鸦忽的一颤。
北千反应过来。
“也不是全都没有见过。”
“见过人。”
“还见过......”一时之间她也道不出个下文。
然少年细腻的手并未放开她,只是继续向铨雨殿走去。
北千烟拍拍自己的脑袋。
还见过什么?见过魔。
她这口不择言的毛病。
此时传闻中叱咤六界的大魔头的儿子不就站在自己面前吗。
温儒清雅,文武双全。年十六便文绝栖晴的将军府嫡子,他父亲便是退隐在北昌的魔界之尊安垣。
“我方才在想,冬日为何也会有如此曜目的太阳。”
“阿烟瞧你的衣裳,先前被宫顶的雾气湿了些,如今一路走下来便已干了。”
安亦寻到底也只是面上相信了北千烟的“不冷”让她长长记性罢了,昨日这银雪翻飞的,她单穿着那么一件轻裳怎么可能不冷。
“罢了,阿烟还是再去换一件比较妥当。”
门打开的一瞬,殿内的暖气与屋外的冷风扑面相交,成排的侍女恭敬的围上来。
“公主,您出门怎么不添点衣裳?”
“公主,早上您没用膳就出去了,宫中厨房又特意给您做了些。”
“公主,您去哪了,您没磕着吧,老奴的心呦...”
看她被簇拥而上的宫人们埋没之时,安亦寻默默合上了殿门。
“公子。”老奴上前替他解下裘衫。
“随意放吧。”
“是。”老奴整理一番,手中捧着二人衣袍退下。
正所谓,岁月静好。
紫月宫一派祥和欢乐之派,若是不知的人路过此地,定会把北昌皇城当做人间天堂。可城门口洗涮不完的血河,白日天幕之下空然萧肃的街道,皆昭示着不久前发生过的血雨腥风。
昨夜二品淑仪夫人在进宫时被行刺了。
就在北昌兵卫最严的皇城门口,连带着整整二百多个灵力在身的宫兵。血染雪路,空气中鲜红的血液就譬如奔绽的牡丹一朵接着一朵,妖异的令人喘不过气。
仅仅十人,在半柱香的时间内行至如此最后全身而退。
整个北昌都被恐惧笼罩着唯独紫月宫,唯独紫月宫还会有这般岁月静好景象。
自然是因为有安亦寻。
昨夜
“近日还是不要让任何人出入紫月宫了。”
“也别让阿烟听到了什么血腥的东西。”
他对女子淡淡的传述,似乎这不是一个命令,只是朋友之间交谈着什么罢了。
可席下的蓝衣女子知道,眼前少年的为人绝不是如他面上这般温雅,若她真轻蔑了他说过的话,那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你这般欺瞒公主,让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觉得枉顾了陛下的信任吗。”
闻言,席上睡衫松懒的男子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为自己倒了杯茶。
“欺瞒?”
“这两个字我可担不起。”
“陛下让我做阿烟的老师,可阿烟不喜文也不喜武,我总不能逼她吧。若是我还要让她在这种毫不相干的事上受了惊吓,我这老师当的才叫无用呢。
蓝衣女子沉默了,她从未听过如此义正言辞却荒芜无道的言论。更令人不敢信的是,此番言论竟然是从安亦寻的口中说出来的。
“你要喝杯茶吗。”
他纤长无茧的秀手递来一杯雪山毛峰。
烛光昏黄间,男子美焕譬比颜玉的面容仰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软的墨发安静的躺在松散的衣前。贵绝不可芳物,醉得人心弦一颤。
女子接过茶杯,如饮酒般一饮而尽,说了一声“谢谢”便急急的告退了。在即将跨过门槛之际她猛的一定,最后苦口婆心的对屋内之人婉言道,
“公主现在就好比温室里的花朵,不通文武不谙世事,倘若紫月宫这个风调雨顺的温室不复存在了,她便要如玷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没等屋内的人回答,女子便没了踪影。
待她逃般的跑出铨云殿时,恰巧迎面碰上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沁婉你去哪里了,公主闹着寻你好久了。”
“哦....方才同安公子谈了些朝中之事。”沁婉显然心不在焉。
“诶,你的脸怎么红了....”沁水继续装作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调侃姐姐。
没有办法,如今沁婉满脑子都是男子顾盼生辉的丹凤眼眸和睡衫下纤细结实的腰线。
她有几瞬的沉沦,但不仅仅是她,大半个北昌的女子都会为他沉沦。他的身份,他的才情,他清罔惊伦的剑法,他雍容温谦的脾性,他无疑是这个时代的天骄,所有沉沦于他的女子都应算是理所当然....
铨云殿内的檀香絮絮地燃着。良久,榻上之人精致的眉宇仍微皱着。
在旁人眼里,他的悉心教顾了五年的公主便成了一无是处吗。
“温室的花不好吗?”
他对着寂静无人的大殿自顾自道。
做温室的鲜花不好吗。生来就是盛世大国最受宠的公主,难道不应该荣华富贵的过完一生吗。
她不喜欢的他不让她做便是,她害怕看到的血腥他都遮起来不让她看到便是。
沁婉错了,庇佑着北千烟的温室从来不是紫月宫,是乾元殿里万人之上的帝王的溺爱,是他安亦寻无微不至的谋划。
旁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整整五年,紫月宫是北千烟的天堂,却是他安亦寻的枷锁。
正如当年圣上下旨封他为世子,又让他以师之名陪伴北昌最受宠的公主时,他就知道这皇城的城墙一定会日复一日的禁锢着他。
如圣上所愿,他当然会一直陪着北千烟,他会让他的公主成为百花从中最高贵独异的娇花。
只是他不知道.....
他从小便是贵族公子,身旁的鲜花仙草都是上品,只要稍有败落婢女便会第一时间换上新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见过一朵花儿的枯萎,如果有一天他看到了,他就会发现,无论曾经多么名贵娇艳的花儿在枯萎的时候,与泥土混烂在一起遭人践踏的时候,会多么的.....
恶心!
肮脏!
还散发着恶臭.....
(幕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