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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徒手抓鱼抓了整整一个时辰以后,白芷和石头二人齐齐跌坐在溪边,连连哀叹起来。
没想到抓鱼是这么难的事情,那些在小溪里游动的肥鱼,就好像身上长翅膀了似的,只要他们把手伸进水里,鱼儿们就会立即闪躲开来,然后飞快地游走。
怪不得这些鱼长的甚为肥美呢,白芷恨的牙痒痒的想。
“石头,我们来想法子制造些工具吧。”
要么用鱼竿钓鱼,要么用渔网捞鱼,白芷还记得有古人用鱼叉叉鱼,但用双手来徒手捞鱼,真真是行不通。
石头为难的想,他们虽说可以找来树枝当鱼叉,但使用鱼叉需要很大的力气和精准度,而且鱼叉的尖端必须被磨的很锋利才行,以他们现在的资源和能力,大概是没办法制作出来趁手的工具的。
白芷却灵机一动:“石头,你把外衣脱下来吧,我们找一找溪流窄的地方,用破了洞的衣服裤子当网,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鱼。”
石头脸颊一红,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的,眼下若是往水里一泡,再捞起来,也不知还能不能穿。
没有衣服穿,那他岂不就得光屁股走路了?
白芷发现石头莫名其妙的扭捏起来,也不知他那小小的脑袋瓜儿里面在想些什么,只好说道:“你要是不想脱,那就用我的衣服吧。”
石头这下更慌了,连忙拦下她:“不不,用我的衣服就好!”他脑子里蒙蒙的,听闻家里大人说过,只有媳妇才能给一个男人脱衣服的。
石头并不知道,在白芷眼里,他即使光着屁股走路,也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哪里是什么男人。
白芷将石头的衣服两端缠绕在两个树枝上,再把树枝深深插进水底的沙泥中,这样固定好了之后,他们俩就做在一旁休息一下,然后观望小溪里的情况。
过一会儿有鱼来了,石头认真的站起来,猫腰走过去,眼睛死死盯着小溪里。
鱼儿们想要绕过衣服,但铺好的衣服挡住了这片水流,它们在衣服的破洞间游来游去的时候,石头当即一个俯身,就用双手扣住了一条滑溜溜的鱼。
终于抓到了!白芷擦擦额头上的汗,给了石头一个大大的笑容。
有了食物,下一个任务更具挑战性——生火。
好在石头虽然不会抓鱼,但对于生火还算了解。古人要么用火石、火折生火,要么钻木取火。一般后者其实非常难搞。
两人依旧是互相搭配,协作干活。
在石头的教导下,白芷也渐渐投入了进去,一边用身体挡着风,一边在适当的时候用嘴吹吹火星。
石头专注的旋转着手里的木棒,汗水从额头渗出,滴进他的眼睛里,但他眼睛一眨不眨。
随着一声小小的烧焦声,微小的火苗窜了出来。
看着温暖明媚的火苗,两人激动地欢呼了起来。
白芷望着石头,经历了这一路上的各种艰难与互助,他们从最开始的陌生人,相处到现在,已隐隐有了一种战友情谊。
她甩了甩因用力太久而微微发抖的手,神色明朗激动的说道:“来吧,是时候大吃一顿,享受一下鱼肉的滋味了!”
石头笑的一脸幸福:“嗯!”
石头找来了更多干燥的草和树枝来引火,然后在空地上做起了一份篝火,又找来干净的大片叶子当盘子;而白芷则将衣物收拾好,接着用木枝把鱼插起来,拿着之前在路上捡到的尖锐石头,把鱼鳞刮干净,鱼肚子划开、清洗好内脏。
等这一切都收拾好了,时间竟悄然已至傍晚,两人又饥肠辘辘起来。
鱼肉应该能让他们撑更久吧,白芷这样想道。
二人围坐在篝火边上烤鱼,烤鱼这事儿主要由白芷来操作,她小心翼翼的控制着鱼和火的距离。这样待鱼烤的金黄,她便把鱼肉用锋利的石头割成两部分,与石头分着吃。虽然没有调料,鱼肉有些微微的腥气,但是当热乎乎的鱼肉滑进食道的时候,白芷忍不住眼眶一红。
太久没吃到热的食物了,这具身子本能的感到颤栗。
而那一头,石头埋头大吃的样子,也像个小狗似的,看的出来,他也激动坏了。
二人许久都没顾得上说话,直到把鱼吃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光秃秃的鱼刺之后,他们才餍足的瘫倒在了温暖的篝火边。
“太好吃了……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石头仿佛呓语一般的说道。
“嗯,是呀,太好吃了。”白芷舔舔嘴唇,也很是开心,心想着,自己经历过这一路磨难,总算活过来了。
两人瘫倒在静默的满足感中,此时夕阳已至,染着橘红色的云霞在山壁上方悠然漂浮,连树叶的颜色都沾上了丝丝金灿。
“能和你一起逃出来,我真是幸运呢。”石头这么说着的时候,眉眼间带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哀伤。
白芷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几乎是强拉硬拽的把你带上路,但其实我才应该向你道谢,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你帮我,我可能早就死了吧。”
石头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小孩,白芷在心里这么认定。
但石头却微微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过只是一个自私自利鬼罢了。”
“咦,你怎么这样说自己啊?”白芷一愣,以为他在开玩笑,正想挑逗几句,但转头看见石头阴郁的眼神时,她不由得喉咙一哽。
白芷眨眨眼,推了推石头的肩膀,问:“你怎么了嘛?”
石头耐不过她的推搡,才糯糯的苦笑道:“因为我放走了你啊……只是为了自己能活命,所以不仅自己逃跑了,还放走了你。这样也就等于虎子白死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带上了些许哭腔:“家里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我爹我娘会怎么样,会不会被人责骂?虎子的爹娘会不会对我恨之入骨……而我不在了,下一个被换出去的,会轮到谁呢……那个被换出去的,岂不是为我顶命?”
白芷怔怔的听他这样讲心事,忽觉自己手足无措。当时她也只是想着自己逃命,觉得离开那种换子杀人的地方,是理所当然,但对于石头这样一个孩子,那些杀人者却是他在这世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最亲的人们,他知晓这世间的无奈与残酷,所以才会难过,才会自我责怪。
“可是,这不能怪你啊。”白芷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自责,但深深的感觉到,他的心里面,压着很多更沉重的感情。
才十岁的孩子,即使这一路表现的再成熟,此时吃饱喝足之后,被逃难的艰辛所封闭住了的感情,也终于慢慢的流露了出来。
他开始瑟瑟发抖。
白芷拉过他的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手背。
“石头,你爹娘也只是没有办法,若能选择,他们其实也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的,所以你不要为他们感到愧疚。”
石头拼了命的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是我亏欠了她。”
“其实……我并不是我娘的亲生孩子。”石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白芷说道:“我不想你现在对我这么好,等有一天知道我的出身,再后悔没有离我远一点。”
“你在说什么呀。”白芷一头雾水。
“我……其实是妓子生的。听说,那是个很美的女人,但在生我的时候,却难产而亡。我是被产婆从她的尸身里刨出来的……因为这样,村子里的人不仅瞧不起我的出身,还认为我不详。我爹是我的生父,他当年和几个做工的狐朋狗友,在镇子上饮多了酒,之后就在窑子里做了荒唐事。但因为他多年来只有女儿的缘故,最后不顾族人反对,还是把我带回了家。”石头讲述这番话的时候,抱紧膝盖,一双黑瞳里,染上了极为羞耻的情感。
白芷虽然不是古人,但却感受到了这些话背后的重量。
石头鼓起勇气,抬起身子正视她,有乞怜的意味,道:“我实在无法再瞒着你,让你与我这样一个不祥之人在一起同行。”
恶心吗?害怕吗?终于发现我原来是这样的一个肮脏的杂种,石头露出了一个破碎的笑。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和善过,这一路上,她一直用最轻柔的语气与他讲话,体贴的照顾他的感受,明明自己也很饿,却还叮嘱他吃果子,吃鱼肉。
这让他觉得可怕。
这仿佛是他不该得的,是他偷来的温柔。
于是不知为何,他越来越惶恐,就在白芷对他甜甜的道谢后,他终于崩溃了,将一切的,他见不得光的那部分,对她全盘托出。
“我是一个十分卑劣的人。”他这样说道。
卑劣的出身,卑劣的心性。
“我爹把我带回了家,我娘,虽不是亲生,但好歹接纳了我。只因为懦弱,我便这样逃走,让爹蒙羞,让娘的孩子替我抵命……那孩子,是娘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弟弟,或许,下一个便会轮到他也说不定。”
枯槁的发缠在脸畔,石头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那玄黑色的瞳仁,让白芷想起了原来在家附近的路边,常常能看见的那只没有人要的黑猫。
“我娘虽然很凶,时常责打我、骂我,但也还是允许我活了下来,哪怕在有了弟弟之后……而我却……”石头闭上了眼睛,他说的越发艰难,但还是没有停下,“妓子生,出生即是不详,活着也是耻辱,给他人受累,人人唾弃……”
他绝望的睁开眼,望着白芷,仿佛是在等待她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