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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和石头见这阵仗都吓傻了,幸好李肖是个见过世面的,也没被眼前上吊的人给吓住,马上跑过去查看。
那房梁上吊着的人,已是脸色发紫,口吐白沫,但李肖知道这个人还有救,便大喊:“石头,过来搭把手,这人还能救下来呢!”
石头这才乖乖倒腾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帮李肖忙。
二人合力把人从梁上放下来,又给他缓了好一会儿气,他这才眼里有了点儿活人该有的光亮,忧郁的转转眼珠子,看了一圈围着自己的人:“你们是何人……?”
李肖一边简单介绍了一下大家伙儿,一边又忍不住劝了男人几句,叫他惜命。
白芷倒是问道:“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木匠,张长泓?”
男人既没否认,也没应下,只是一脸生无可恋,听到“张长泓”三字,他的情绪忍不住又激动起来。
“你们为什么要救下我啊?!让我去死啊——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嚎叫起来,一副在崩溃边缘,痛不欲生的样子。
白芷见他这般激动,便知这人就是方才的老夫妇口中的倒霉木匠了。
她叹了口气,耐心安慰道:“又不是你一个人一无所有、失去了一切,我们几个也都被这灾年搞得九死一生。”
张长泓皱着眉头,双目紧闭,李肖和石头配合着把人往床榻上扶,好叫他躺下休息。这时大家才发现,张长泓的腿似乎是有点问题,根本使不上劲儿的样子,他的衣服上、裤子上,也有些腥臭的味道。
妻子跑了之后,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残废,没人照顾,于是在这里苟延残喘。
这么看来,把他救下,说不定是一种残忍。
李肖安慰了张长泓好一阵子,可他一介武夫,也没什么文化,虽是走南闯北有些阅历,但口才这方面,确实是不太好的。
他这般忙活半天,只得把目光转向了白芷。
他和白芷、石头一起也有个好几天了,可是知道白芷这丫头,头脑清晰,表达能力很是不一般,讲起话来从来都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性格还很机灵。
白芷这边接收到李肖求助的眼神,也是当仁不让,谁让她需要会手艺、能干活的人,帮她赶紧搞个能过冬的住所呢。
白芷是直抓要点,便问:“我听这儿的其他村民说,你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儿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长泓听她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当即就激动起来,哽咽着说:“那、那个恶妇,自己下作私奔,却还拐走了我张家唯一的血脉!我那可怜的儿子,现在也不知道怎样了……”
“那你还寻死觅活的?你想想你那小儿子,你要是不在了,他可不就得认贼作父了?”
“真是老天无眼啊……”
“你先别管老天爷,你先想想你儿子,想想你那恶婆娘,你要是撒手去了,那么这女人可不是得偷着乐去了?拿走了你的钱,拿走了你的儿子,等战乱一过去,自己换个地方领着野男人继续过舒心日子,也没人追讨,这世上再没人知道她做过的恶心事情。这你也甘心?”
“我,我……”张长泓自家中变故之后,就孤苦伶仃一个人,却是也没有旁人这样给他分析、和激励过。他原本是钻了牛犄角尖儿的,这下被白芷三五句话说清醒了,于是瞪大着眼睛,盯着屋顶那房梁,嘴唇颤抖的不像样子。
“你要是就这么落魄的死了,一点儿用也没有。但是你想想你爹娘给你的栽培,你有着那么好的手艺,我们这些人甚至都是慕名而来的,你难道叫你爹娘一生的心血都白费了么?你好好活下去,靠你这一身本事,把日子重新过起来一点儿也不难,到时候富裕体面的去把那个女人欠你的债追回来,也叫她看看自己当初是多眼瞎。”
张长泓听完这一席话,忽地就大哭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男人此时的哭声是分外的苦涩心酸。
但等他哭完了,人却是镇定下来了。
李肖和石头见状,也心里松快了些。尤其李肖,心里更是给白芷竖了个大拇指。
白芷也不吝啬,因要用到张长泓,便把二人从先前老夫妇处得到的珍贵干粮分给了他一些吃。
张长泓家中并非没有存粮。
他们张家祖祖辈辈都是做木匠的,有手艺傍身,家风又勤俭和睦,所以几代人积累下来,家底很是殷实。大周朝虽说总有外敌入侵,但实际上前几年,百姓们的日子并不贫穷。而这几年的惨景,其实是由打仗和天灾所导致的。要是国家内能有个会打仗的好武将,再熬过现下的坏年景,民生也不会太差了去。
白兴村地处南方官道的西北方向,因着离那官道较远,所以难民一般不会浪费时间,来白兴村滋事,于是白兴村到现在即便空无一人,也还算平静,没有那种被洗劫一空的惨景。
但张长泓却是知道外面有多乱的。想也能想象到,大批难民逃灾,会带来怎样的人间炼狱之景。
他看着眼前的三人,这个男人也不过二十上下,还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只有十岁左右的样子。这样的一行人,会很是艰难的,却还浪费时间和粮食帮助他人。
张长泓鼻头一酸,忽地觉得,在绝境中还能遇见好人的自己,也算是老天爷垂青。
“我怎好意思吃你们的干粮,你们快收好吧。”张长泓搓了搓自己的脸,待他冷静下来些许后,便觉得刚才大吼大叫的自己着实丢人。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白兴村的?这里偏离向南官道很多,再折回去会浪费很多力气的。”
“其实……”李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对他说道,“我是出来找我的家人的。不过,等找到他们之后,估计也来不及再朝南跑多远了,所以我们打算留在这里。”
“留在这儿?那么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啊,蛮子很快就要打过来了……”张长泓沮丧的摇摇头。
“我们打算去山里躲着,所以需要在那边的山里,建一些能让人过冬御寒的屋子。”
“那边的山里?”
“就是西边的青眉山。”
“你们疯了吧?!”张长泓惊呼道,“你们是外村人,可能并不知情,但你们想一想,为什么这附近的村民们不往山里躲?……那是因为青眉山里是有野人和凶兽的!我们这里祖祖辈辈都说那山不能入!”
白芷三人听得面容沉重起来。
不过李肖还是解释道:“我们之前误打误撞进了山,偶然间发现里面有一处隐蔽的山壁,山壁内有一方平地,我绝对很小心的四处看过了,那附近并没有野兽的活动足迹,可能是因为入山不深的缘故吧。总之,那里的隐蔽性确实很好,适合用来躲避蛮人士兵,我们回去后,打算把入口封住,便应该不会叫人发现里面还别有洞天。”
“这其实也是犯险一试罢了,像我们这种跑也跑不远的,逃进那山壁里头,总归是多了一份生机。”白芷接过话茬,道,“然而我们却没有办法保证过冬的平安,我们需要能遮风挡雨的屋子,和御寒的衣物。所以这才出山寻觅,又听闻这白兴村,有个十分了得的木匠,便来碰碰运气。”
若是你不在了,我们捡些伐木、造屋的工具也是好的。白芷这么想道,却也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张长泓算是了解了一行人的处境了,只不过他面有难色:“我的腿被那恶妇和她的姘头打残了,也没法太帮上忙。”
他一时间有些羞耻,既羞于自己残废的事实,又耻于恶妇的作为。
白芷也皱了皱眉,想道,从白兴村回到山上要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莫说李肖现在一心扑在寻亲上,就算他真的配合折返山里,靠他一个人背一个成年的高大男子四个小时进山,也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的。
而且张长泓这样一个残疾,即便到了山里,又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呢。
李肖此时心里也犯了难,他看了眼这一屋子的人,残的残,小的小,他一向讲义气,白芷、石头于他都是有救命之恩的,他如何放得下?可另一方面,自己的血亲还不知下落,他也是整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在屋内陷入沉静好一会儿后,白芷开了口。
“没关系,我有方案了。”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都打在了白芷身上。
李肖望着白芷,只觉得只个小丫头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眉宇间尽是与她年纪不符的成熟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