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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马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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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肖并未立刻赞同她的话,想了想,道:“如果不是必要,就还是别惹麻烦。”

    白芷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两人正在寻人途中,若是闹腾一番,万一受了伤,即使是再小的伤口,在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下,都有可能是致命的。

    而他们身上,除了李肖带着的一点点土配方的药粉以外,没有任何能够治病、疗伤的东西。

    现今的医治条件极差,差到一道小小的伤口就可能因破伤风感染而丧命。冬季里,许多人只是得了一场感冒,就再也熬不到春天。

    白芷如是想到,他们这伙人,会有老人,有小孩,还有腿部严重骨折的病患,当冬天降临,气候条件变得苛刻起来之时,患上疾病的风险必定也会随之增加。

    若是谁偶感风寒,真的可以撑着靠自愈吗?

    白芷偷偷叹了一口气,然后尽量告诉自己,先去琢磨好眼前事,除此以外,也暂时别无他法。

    她眼睛盯着远处的两个土匪,想看好他们的动向。

    只见这时,一个土匪突然拦下了几个灾民。

    周围传来一阵惊叫,趁着土匪们的注意力在眼前的灾民身上时,其他人纷纷逃窜或是绕行。

    那被拦下的灾民似乎是一家四口,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带着儿子和儿媳。他们的儿子还很年轻,大约也就十六七,此时正护着自己的小妻子往后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你、你们要做什么……”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先开了口。

    那土匪狂妄的很,像打量菜市场上的货物似的,目光在小妻子和妇人的身上肆意扫量。最终舔了舔下嘴唇,很不客气的说:“小丫头留下,你们其他人可以滚了!”

    小妻子立时便哭了出来,缩在自己心爱的丈夫身后,颤抖着不愿撒手。

    她的丈夫火冒三丈,攥紧拳头,看样子完全不愿意交人;倒是他爹还想再商量下,急切的一边作揖求饶,一边哽咽的说:“你们要钱要粮都可以商量,但是人不能动啊,求求你们了……”

    怎知土匪猖狂大笑:“钱也留下,粮也留下,至于人,我们更是要定了!嘿嘿嘿——”

    “爹,别跟土匪废话,他们是不讲道理的!”

    “这、这……”

    情势一触即发。而一直牵着马的土匪,也往前走了几步,从马背的行李里,掏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长刀。

    一家四口在看到长刀之时,眼里终于流露出浓浓的绝望之意,但是,他们到底谁也没有退缩。

    唯独小妻子缓缓跪下,痛哭道:“爹,娘,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快带着长生走吧,别管我了!”

    她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清秀稚嫩的脸上写满了认命与乞求。

    这家人除了女人,都会死在这里。李肖看着眼前的场景这么认定道。

    然后,他低头看了眼白芷。自己带着个小女孩,是有责任要远离是非的,可是明明他举手便可救人,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白芷也紧张的看着眼前一幕,要不是李肖曾经说过,这两个土匪是门外汉,单单看两人壮硕的身板和锋利的武器,她无法不被虎住。

    发觉李肖在看自己后,她立刻坚定的朝他点了点头:“都这样了,赶紧抢马啊……”

    李肖本来面容严肃,听她这么皱眉认真的说完,差点乐了出来。

    “好!我这就给你抢过来,不过你可要小心点,往后退一下。”他笑着摇了摇头。

    之后,李肖迅速收敛起表情。

    白芷从未见识过什么叫杀气。以前在书本上认识这个词语,但在现实生活中,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直到看见了眼前的李肖。

    那是一种野兽盯着猎物的视线。

    也许在野外,在猎豹的眼睛里可以看见,但在人的身上,能瞬间爆发出这般锐利的目光之人,白芷两世以来,第一次看见。

    她听说过李肖出身的武馆环境苛刻,每年有十几个穷苦的孩子会被送去习武,而最后能坚持下来的,不过一二人,再到成年后能活着被选拔为镖师的,更是百里挑一。

    残酷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的一身本领,更难得的是,他没有在这种残酷中迷失,而是长成了铁骨铮铮的汉子。

    李肖装作若无其事的绕行,手伸进衣服里,拨开绑着刀的带子——现下关键是要先解决拿刀的那个。

    他老鹰般的眼睛从背后死死盯住两个土匪男人。

    而袭击则只在一瞬之间。

    李肖飞速抽出刀,趁土匪正得意的恫吓灾民和女人之际,挥手就是一刀,刀锋从后背准确刺入要害。

    在另一个土匪还来不及认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土匪只觉虎口一麻,手中的棍棒已经落地,而紧接着,小腿处传来巨大的疼痛,他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

    沾着鲜血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的同时,有人从后面狠狠的压住了他,令他再也动弹不得。

    所有人都看傻了。

    灾民一家四口愣在原地,他们本以为要死到临头,怎想有人从天而降,竟就这样抬抬手,便把两个彪形大汉,一齐瞬间解决。

    “已经没事了,你们不用害怕。”

    李肖在说出这话的时候,灾民们也回过了神,顿时跪倒在地,千恩万谢的作揖。

    “你们快走吧,趁天没黑,赶紧赶路。”白芷从后面走了上来。

    灾民家主看到白芷和李肖是一伙人之后,对她也是一通感恩,连连作揖,又拿出自己宝贵的食物分给白芷他们当做谢礼。

    他们居然带着腊肉!

    虽然数量不多,只两三串,被干干净净包在油纸中,为了避免味道渗出去遭人嫉妒,还特意又用衣物裹了一层。

    白芷这么久以来,想都不敢想自己还能尝到肉的味道。

    这腊肉不知是当地人用了什么秘方腌制烘烤而成,暗红的瘦肉和淡黄色的脂肪泛着油光,闻起来香味浓郁,令人垂涎欲滴。

    如果能找到干笋或是蘑菇,把腊肉切成片,炒着笋丝、蘑菇,都很好吃,也可以做成干锅腊肉,腊肉咸香,肥而不腻,想想就叫人口水直流。

    白芷兴奋的收下谢礼后,不忘叮嘱他们道:“叫小娘子换上男人的衣服吧,脸上再抹点灰,免得以后赶路又遭宵小惦记!”

    灾民一家人连连称是,又千恩万谢了好一阵子才离去。

    待灾民们上路后,李肖踹了一脚被他按在地上的土匪,冷冷的说:“说吧,你们总共有几个人,老窝在哪里?”

    那土匪已被同伴的下场吓得双股颤颤,这会儿汗流浃背,抬眼瞄见李肖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由得就咽了咽口水:“我们一共六个人,老窝在墨县。”

    “墨县哪里?”

    土匪就迟疑了一下。

    就迟疑了这么一下子,那柄架在他脖子上的刀,便更深入了几分,尖锐的刺痛从他颈窝传来,随即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

    “啊……别、别杀我。我说,我都说……我们以墨县西边,废弃的驿站旁边的一栋房子为据点,平时两两一组,出来打劫灾民,每天还会有两个人守着家。”

    白芷忽然想起之前在白兴村时听到的传言,便问:“你们劫掠女人,而且驻扎在墨县?是打算把女人卖给蛮子的?”

    那土匪哆哆嗦嗦的点了点头。

    白芷便皱了皱眉。

    李肖也想起了在白兴村时,听董家老夫妇说过的话。

    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白芷心里升起一个疑问,却不敢说出口,李肖或许也有了同样的想法,他语气低沉的对土匪说:“你抬起头,看着我。”

    土匪便战战兢兢地把脑袋转了过来。

    “你看清我长什么样子了么?”

    “看、看清了。”

    “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打劫过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和一个二十五岁左右,和我长得很像的青年?他们还带着一个年轻女子……”

    土匪本想扯谎,但他正与那双鹰似的眼睛对视着,于是,他一瞬间的慌乱便被对方完完全全的捕捉到了。

    可他没法不感觉慌乱,就在几天前,他们所袭击过的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眼前之人,长得实在太像了。他感到很害怕。

    李肖眼前一阵眩晕。

    白芷按住了他。

    她带着寒冰一般的语气,代替暂时说不出话的李肖,冷厉的质问土匪:“他们人呢?人在哪里!”

    “他们逃走了……我们把他们放走了……不、不对,是他们自己逃跑的!”

    白芷一拳头捶在了土匪受伤的脖颈上。

    剧痛使得土匪大声惨叫起来。

    “再有一次不说真话,我就把你脑袋削掉!反正我们也可以去墨县调查,要你何用?”

    土匪被吓坏了,登时涕泪横流:“我都说真话……他们……他们死了,男的都死了,女的被绑去了墨县……可是不是我杀的,是王老七干的!真的!”

    李肖浑身发抖,眼底汇聚起一层猩红的水气。

    沉默突如其来。土匪被这寂静吓得胆寒,拼了命的求饶:“那女的还活着,现在被关在墨县……我以前只是个农夫,真的不会杀人的,我只想吓吓他们,但王老七看见男的反抗得太厉害,竟然就用刀把人砍死了……我也是没办法了,真的没有活路了才会干这个的……”

    土匪絮絮叨叨的卖惨,但那声音很快就沉寂了下来。

    白芷已背过身去不看现场,只是过了会儿,把一旁的马驹牵了来。

    那是一匹很温顺健壮的马驹,马鞍、马镫子一应俱全。马背上还驮着个行李,里面放着水囊、几张香喷喷的烧饼和几锭银子。

    这些土匪四处打劫,平时穿的、吃的、用的,都很不错。不知道墨县的老窝里,除了那些可怜的女人们,还藏着多少窃取来的物资。

    白芷知道李肖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至亲离去的打击,但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还是一脸担忧的提醒道:“李大哥,我们该上路了……”

    李肖的神情很可怖,他沙哑道:“我们去墨县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