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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之后,气温果然骤降。
董家夫妇每天进仓库几次,检查存粮、蔬菜,生怕那些白菜萝卜给冻坏了。
仓库建在房屋的后面,因为墙壁与房屋连着,房内的暖气也会传过去几分,所以仓库内的温度尚可。但董家夫妇还是找来了些不穿的夏衣,盖到粮食蔬菜的上面,以防止冬季气温再降。
男人们也还不能完全闲下来,除了每日帮忙捡拾柴火、枯树枝,还要给牲畜搭棚子。
大周国的北方,虽然不似现代北方那么严寒,但冬夜降霜也很寒冷。若是把那些狩猎回来的牲畜,随意放养在外头,便还是不妥的。
冬天伐木变得更困难了,主要是因为冷。做工没一会儿,双手就可能会发麻、脱力。于是此时搭建牲棚,是个挺难的事情。
白芷这时就提议了,可以让牲口迁进石洞住。众人这才想起来,山壁那一侧大大小小的石洞很多,正好可以让牲口进去避冬。
于是大家伙儿忙把套着绳子的牲口往洞里赶。这下整片空地都显得清净了不少,而且大部分的猎物在野外时,本来也是以土洞或是山洞为窝的,如此便不用再担心它们的过冬问题。
像野猪、野兔、狐狸之类的畜生进洞避冬是没问题,可马匹就不行了。
马匹体型高大,且他们的两匹马本身并不是野生的,而是自小就养在马棚里的。所以不管怎样,他们也得给两匹马驹搭个小棚子,好挡一挡夜里的降霜和露水。
张长泓就比量着,打算靠着山壁搭个棚子,有山壁挡风,也能节省点木料。他尽量压低马棚的材料预算,大约只要再砍掉一棵树,伐下的料子便够用了,如此也算是给大家减轻了不少负担。
这天午后,温暖如春的小屋里,白芷坐在炕上,手里摆弄着毛皮料子:“这料子太小了,不适合做袄子,到适合做护手。我想着,咱们正好可以给张长泓他们打两双护手,这样他们在外面做活也就方便多了。”
沈卓清倚在炕几边上,手上忙着给众人的旧衣打补丁。
大家伙儿都是逃荒过来的,身上的衣服本就破旧,虽然白兴村里也有一些别人不要的旧衣,但衣服布料总归难得,所以趁着农闲,要一件件修补浆洗。
“好呀,他们知道了肯定很高兴。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出去干活也是挺遭罪的。”
天气变得更加冷了之后,生活也开始不方便了起来。
沈卓清和董家奶奶每日给众人做饭都很辛苦。因为入冬前,大家勉强建好了睡房和箭楼后,已经精疲力尽,再没有余力修建一间灶间出来,所以直到现在,做饭都得在屋外进行。
不仅如此,众人每日用水也受到了影响。溪水还未结冰,却已变得冰冷彻骨,每天的洗漱清洁也成了一种痛苦。虽说可以烧水,但烧水就要消耗柴火。这片空地可供给的枯树枝、枯草,在经过几个月的消耗后,已经所剩无几。是故现下想要找柴火,都只能到曲径外的林子里去捡拾。
尽管种种的不便已开始显现,但众人的心里还是很满足。
毕竟在这种灾年里,他们能屯着足够的食物和药材,有房有地的躲在山里,无人干扰,平安闲适,这便已是天大的福泽了,做人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今年冬天,外头不知要死多少人啊……”沈卓清一边忙着手上的针线活计,一边这样感叹了一句。
白芷听得她的感叹,不禁也感慨:“大周国去年整年大旱,粮食收成本就惨淡,又赶上蛮族南侵,真是灾上加灾……”
“可不,这个冬天,虽说暂时不打仗了,可老百姓们,即没了粮食,又没了家,也只得遭罪。唉,当初那些南逃的人,也不知眼下要怎么过冬。我要是没有遇到阿肖和你,恐怕现在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吧。”
“怎么会,沈姐姐医者仁心,祖上也行善积德,当然好人有好报。”
沈卓清便笑笑。
对沈卓清来说,白芷虽然年纪小,但为人却靠谱成熟,有她作伴,便有如多了一个难得的闺中密友一般,即使逃进这种荒野山间避难,也不会孤单多思了。
“我倒是很庆幸,入山以后能有你和董家奶奶在,平时咱们几个也能说说话,要不周围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就也怪孤单的。”
白芷想想也是,古代女子本就得和男人刻意保持距离,再加上她们周围的汉子们也实在是糙,李肖一个武夫,王念周一个蛮人,再加上张长泓一个二傻,也难怪沈卓清就与她最亲近。
像两人当下这样的闲话午后日常,便是颇为舒心的。
白芷手里穿针引线,动作很是娴熟——这是继承自原身的技能。她看着手头衣料上细密的针脚,内心有点触动。这针脚规整的就如现代机器制造出来的似的,而原身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的技能却真是不少,女红只是其中一样。
沈卓清这会子也注意到了白芷的针线功夫,道:“白芷,没想到你还很会做女红啊。来,给我看看——”
沈卓清接过白芷递来的衣料,不觉惊讶了一下,这针线可是做的很细腻。
“哎呀,你这活儿可做的真好。我们村子里,像你这个年纪的,少有能把活儿干得这样漂亮的。”
白芷便苦笑了一下。
当年原身三丫在家里时,家中所有的针线活儿都堆给了三丫母女做,理由是没有儿子的女人,就应该多做女红补贴家族。
只要缝错了一个针脚,她的衣料就会被其他房的婶婶们抢走,举着示众,再对她冷嘲热讽一通,造谣她笨拙且不会干活儿。
几个穷乡僻壤的婆子们,眼界小,嘴还碎,整日鸡毛蒜皮的,也不知有什么意思。白芷忆起过往,那几个婶子养出的孩子们的脾性都很差劲。就算没有灾年,这样的家族早晚有一天得败了。
“你这么能干,以前在家里肯定很受宠吧?”
白芷笑着摇摇头。
沈卓清见她不愿意多说以前的事,便也不好再多聊。她只觉得,白芷的过去怕是藏着些伤心事,她这才会和石头两人孤苦无依的逃荒。这些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对于白芷,总有些心疼。
“这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了,今年大家都在山里,也没法出去采买添置布匹……可虽说大家穿不上新衣了,但这些旧衣裁改浆洗过后,也是不差的。白芷,你喜欢什么样的衣裳,我给你做。”
“多谢沈姐姐好意,我就穿着以前的衣服就可以了。”
“你不想要花裙子吗?”沈卓清惊讶的扫了眼白芷身上的男装。
白芷便道:“目前还不知道灾年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万一开春以后,蛮子又打回来了怎么办,穿着裙子总归不便利呀。”
“唉,也是,来年还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初雪之后的数日里,天气都很晴明。此时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内的地面上。
然而温暖的阳光却未能融化掉白芷眼里的思虑。
“我听李肖他们聊起,若是来年光景好了,他们还是想着要下山回村子里生活的。”
“是啊,在山里毕竟没法正常过日子……只期盼官府能给老百姓们些便利,现在农田大部分都是无主的,即使逃荒的人回来了,身上也不会有银钱买地的。往后这日子怎么过,想想都痛疼。”
白芷身上却是有银子的。
这银子是之前在土匪那儿抢的,再加上李肖拜托她保管的银两,总共约莫有五十两。
在大周国,一两银子是一千铜钱,寻常时,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也就不到一千钱。而他们人多,有七八人,但不管怎么算,这五十两银子也够他们这些人安稳的生活三年了。
但白芷并不想回村子里生活。古代底层女人的命运就如浮萍一样,经不起颠簸,她无父无母,亦无人撑腰,回到宗族礼法的封建村落里,该如何立足才是?
“难道不能就这样一直在山里生活吗?咱们有这么好的房子,还有肥沃的耕地……”
沈卓清便笑了,觉得白芷是难得的孩子气了一回:“怎么可能一直住在山里,你以后总之是要嫁人过日子的呀。而且你得有户籍,要不然你到哪里也不能通行;你还得上税,否则官府的人,便会进山抓你;你还要有家族子嗣,才不至于百年之后,成了个孤魂野鬼……”
白芷放下针线,拄着下巴,一时间没说话。
她干活儿麻利,这会儿已经缝制好了一双护手。沈卓清那边也修补好了几件衣服了,那些衣服都规整的叠好,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