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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瑟瑟红意纷扬而下,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去,寒意瑟骨,如临深秋。
望和峰上,草木摇曳,红霞接天。
“花把势糊弄人。”
赵承和眯着眼睛觑着漫天簌簌而下的红意,萧瑟红雨难以沾湿他与叶枯的衣裳,每到近处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卸开。
出人意料的,老天师退后一步,让出了身位,向叶枯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顶上去。
一边是脸色怒红转阴郁的美貌妇人,一边是不断怂恿他的赵承和,叶枯只感到一阵欲哭无泪,心想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前辈你把这头母老虎的的火气勾了出来就撒手不管可真有些不厚道。
“前辈息怒,稍安勿躁,晚辈叶枯,家父确为古夏御封的北王不假,可我却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们夏家的人起过误会。”叶枯硬着头皮于一片瑟红中迈步上前,嘴上客气,却也不行礼,直接说道。
“我还以为你要躲在那糟老道士后面一辈子呢。”夏家的妇人声音低沉,周天红意顿时一凝,雨住风止,有呜呜风声直欲刺破叶枯耳膜!
这老女人看不清赵承和的深浅不敢与他动手,这下见老天师退了一步,还以为是这位隐居望和的老道为了面子逞了口舌之快后权衡利弊,终是不敢与夏家为敌,不再庇护叶枯。
当今帝后姓夏,这个面子,莫说一个隐居古灵残峰之上的老道,便是当今古之四脉合一也不敢不给。
一股莫大的危机陡然压下,漫天红雨方,是满山风雨欲来,那一刻叶枯只觉得浑身冰凉,万千血色箭雨如蓬,铺天盖地,杀意如虹。
“砰”
站再叶枯身后不远处的赵承和嗤笑一声,拂尘一扫,有浩然无匹的气机滚涌而出,在叶枯身前与莫名之物碰撞在一起,只是一触便将中年妇人压落的气机尽数破去。
老道士有心解围,拂尘重新搭上手臂,对夏家的妇人抱以人畜无害的笑容。
叶枯恍然回神,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他倒是没想到这夏家的老女人心胸这么狭窄,欺软怕硬,不敢去找赵承和的麻烦却将火气都撒在了自己身上。
那一股气机压落所说不至于真的伤到他,可一番狼狈总是免不了的,向赵天师望了一眼以表谢意,再转过身来时叶枯就没有方才那么和善了。
中年妇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被这赵承和这一手给震住了,除了一舒心中气愤之外其实更多的是要震住叶枯,让这小子知道些天高地厚,却不想反倒是自己心中的顾虑更多了一重。
对叶枯那晴转阴的神色也不多计较,夏家美妇莲步微移,下了萍叶,淡淡说道:“世子何必装傻充楞呢,这段时日里你们两人可谓是形影不离,不过想来也是权宜之计罢了,世子切不可多心多想。”
叶枯其实哪里会不知道这位乱了雍容的妇人是为何而来,方才只是故意不去提起话头而已,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赵承和赵天师似乎对夏家颇有成见,不大看得起这当今皇后的娘家。
中年妇人这些话,言下之意便是警醒叶枯不要对上官玄清有何非分之想,与你同行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少女心性贪玩一时不愿归家罢了,你切不可当真。
叶枯暗自撇嘴,他与玄清一起经历的事岂是一句话就能抹去的,莫说一起同甘共苦,便是两人一道出生入死也不止是一回了,现在在这里说着自欺欺人的话,着实有些可笑。
自这门亲事伊始,夏家便跳出来极力反对,上官玄清乃是帝后嫡出,这层血缘关系倒是给了他们在此事上发言的借口,这背后是那位皇后的意思还是夏家中另有人在谋划,叶枯就不得而知了。
上官玄清也曾有意无意地向他说起过这件事,叶枯当时就感到十分奇怪,这夏家抽的是什么疯,为何对一门亲事如此看中。
在玄清上面可还有一个亲哥哥,若说要争权夺利,本应该在可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男丁身上多下功夫才是,可夏家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只揪住玄清不放,反而对那位夏后嫡出的皇子不甚上心。
叶枯颇不厚道地开口道:“哦——,原来前辈说的是玄清啊,只不过我若没记错的话,玄清该是姓上官才是,这跟你们夏家又有什么关系”
话中之意,这门亲事已得夏帝应允,你夏家再如何还能大过了天去不成你夏家不过是仰了上官帝族的鼻息,现在得了势,反过来却对帝皇家事指手画脚,岂不是了纲常悖乱,忘恩负义
中年妇人面色一滞,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来,正要开口,却听见赵承和哈哈大笑,转眼望去,这位难以揣度深浅的前辈正捧腹拍腿,乐不可支。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皆是发自肺腑,赵承和似真是乐到了极点,“说,说得好,说得真好!夏家可不就是靠卖女儿出名的,常,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这卖出去的女儿还真就是不一样了哈”
“你!”
夏家美妇脸色骤然大变,看向赵承和的目光中没有愤怒,反倒多是惊恐,像是结痂的伤疤被人撕开,血淋淋的伤口锋芒毕露。
所有人都是先感到痛,然后才会审时度势地去面对那揭开了伤疤的人。
中年妇人心知自己绝不是这老道士的对手,可这句话就更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心中兀自不敢相信,颤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内心生出波澜,魂海浪涌,漫天瑟瑟红意顿时不稳,瑟去红褪
叶枯在一旁看的分明,赵承和看似在捧腹大笑,但笑声入耳哪里有半点真,翻白的灰青道袍随着他捧腹拍腿而上下翻飞,瑟红遍野未收尽,难道就真是喜悦满溢了
“四姨”
遮了半边容颜的身影出现在道路的尽头,星海横过,转瞬间,上官玄清便来到了场中,凑巧见那中年妇人踉跄数步,惊呼出声。
红意褪尽,望和峰上复又是一片清明景象,方才的动静闹得太大,这座荒僻的矮山头已是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赵承和见势,两挥拂尘,一挥是将那七人送出望和,再一挥便是改天换地,将叶枯几人带到了一处木屋之中。
夏家的妇人还未被玄清唤得回过神来,一时竟也没有反抗。
山间木屋应是赵承和的居所,屋子如人,俱是不甚讲究。想来是老天师日日枕星饮露不蔽屋宇,许久未曾回来过,屋中积满了灰尘,蛛网挂角,烂木嘎吱,一时间竟找不到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
饶是以赵承和那不拘小节的性子,见了自己这满屋的积尘也是皱了皱眉头,手中掐了一绝,虚空成纹印出一张符篆,收指一点,那一道符篆顿时分化为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呱呱落地,坠在赵天师的周围里里外外地把他圈了起来。
这些白胖娃娃生有白藕般的儿臂,身子与脑袋却都是人参的模样,末端分出一个岔口便做了两只小脚,甚是可爱。
房中突然多出了十几个人参娃娃,个个都身如白玉,莹莹生光,这些白胖娃娃俱都乖巧,不哭不闹,只是碍于房间狭小,屋子里一下就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都去吧,把这屋子打扫干净,”赵承和以拂尘在十几个娃娃的头上一一扫过,许是碍于脸面,又吩咐道:“就跟以前一样干净就行。”又转向叶枯几人说道:“先到外面院子坐坐,一会儿就好。”
一个个人参娃娃顿时开忙活了起来,赵承和话语落下时就已不见了踪影,想必已是率先出了木屋。
“玄清,到萍姨这儿来。”中年妇人这时才回过神来,见到上官玄清容颜半掩也没做他想,露出一丝笑意,就要伸手把她牵到自己身旁,却被上官玄清有意无意地避了开去。
“四姨,这里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在外面等你。”上官玄清向着中年妇人明媚一笑,大大方方地挽了叶枯的手儿,兀自行了出去。
屋内一阵呯里哐啷,符篆化出的白胖人参童子正忙的不可开交。
见两人这般模样,中年妇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可转而又有些失神,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时有个白胖人参娃娃洒扫时一个不慎被她的衣裳绊了一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藕节般的小胳膊抚在圆滚滚地脑袋上,像极了一个懵懵懂懂、世事未谙的孩童。
中年美妇轻笑了一声,扯了扯被人参童子压在屁股底下的衣裳,步出了灰尘满目的小木屋子。
叶枯与上官玄清两人先一步到了外面,玄清传音道:“这是我四姨夏露萍,不用担心,有我在她不会如何难为你的。”
其貌不扬的小木屋外用竹篱笆围出了一个区域,想必这就是赵承和口中的“院子”了,简易的小院中有一张石桌,桌边有凳,老道士正悠闲的坐在石凳上,手指有规律地在桌上扣动,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那一根拂尘静静被他地放在一旁,前后两头都滚到了石桌外边,险些就要掉下去了。
叶枯两人走到石桌旁,正要伸手把这拂尘推回去,却被赵承和一个手势止住了。走近了才看清,赵天师原来是在闭目眼神,悠闲自得,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两人坐下。
夏露萍从木屋里出来,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毕竟是上官玄清的长辈,这对姨妈与甥女之间虽不如何热络,可也不见得是仇深似海的模样,叶枯见她过来,当即便要起身让座,无他,不知是不是巧合,这石桌旁竟只有三只石凳。
他正要起身,却只感到肩头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像是压了一座小山,转眼看去那一支拂尘竟不知何时已是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上。
上官玄清同样亦是如此,两人交换了目光,又不约而同地向着赵承和看去。
赵天师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石桌上的哒哒声一下没了,只听他闭目说道:“夏家那点破事算得了什么秘密,我就随口那么一说,瞧给你这位四姨吓得,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