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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眼眸低垂,此时的他,不再隐藏于城府之中,而是一个普通的弟弟。
“我们几兄弟并非孪生,但大哥从未对我们有过间隙。”
“太师授业太过晦涩,他会帮我们解惑……”
“创下祸事之时,也是大哥替我们开罪……”
“大厦将倾,大明动荡,也是他为了这王朝躬身……”
“他如何配不上这皇帝?他若是配不上,又有谁配?”
“可是如今,他却只能在那北地孤苦,与战火为伴,就连悼念大嫂,也只能在南水陵之中筑一处小坟……而我,却不能为他分担什么……”
“他何错之有?”
文王不平,却亦是令朱樱和阿祖沉思。
“我要为他夺回这属于他的东西……”
文王的拳头攥紧,却是狠狠地敲击在了那金桌之上。他的脸色不变,而拳头之上,已是溢出丝丝的鲜血。
“那鹿神子呢……”
阿祖并未沉浸在文王的哀伤之中,文王所说的种种事情,也都是皇室家世,到底都是他的叛乱之因而已。
“鹿神子……确实并非我的梦,而是我的计划……”
文王松开了手,任由鲜血横流。
“要叛乱,单纯的商战是远远不够的,大明皇室的底子太厚了……若是我老老实实地扶持自己的势力,便是百年也不足以掀翻它……”
“所以,浩帝必须死……”
文王眼眸如刀,死字咬得极重。
“鹿神子便是去刺杀浩帝的人,所以他必须武功盖世,对吗?”
阿祖终是问出了他最大的猜测。
“是……每隔十年,便是会有一场大祭,皇室会在东郊神山猎鹿……顺天府守卫太严,浩帝身边一定有高手守护,只有这十年大祭,他身边的守备会降到最低……因为这是大祭,除了皇亲国戚,没有人会入内……”
“你就是鹿神子,你要伪装成最耀眼的白鹿,让浩帝注意到你。待得他想要猎杀你的时候,便伺机杀死他……”
“三年之前我就在筹集这个计划,整整等了三年,我才等到你……”
文王的眼中有了杀意,也有了希冀。
“你觉得我一定能杀死那浩帝?”
“他是我的二哥,我与他在长林城之中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不是练武之人。”文王缓缓说道。“而三年之后,以你的资质,武道修为不会比破天兄弱上多少,成功的概率极大……”
“如果失败了呢?”却是朱樱开口。
文王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到堂宇之外,而天已是黑了。那遥遥天际,挂着的一抹皎洁的明月,而明月周围,繁星点点,却无一能盖下月亮的光芒。
“没有失败……若是失败了,鹿神子会死,我也会死,所有背负了叛乱罪名的人,都会死。”
十三岁的朱樱没有体会过父爱,亦是从未背负过生死,她久久说不出话来。而阿祖却是走到文王身边,身材矮小的他,才刚刚过了文王肋间。
“做鹿神子的事,我答应你……”
文王低首,看向那少年。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不能动童氏雕艺。”
少年眼眸之中是平静的寒潭之水,再无波澜。九岁的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东西,即使是这种惊天之事,也再动摇不了他。
文王笑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是我手握了筹码,为何你来提条件?”
“我知道你一直在担忧什么……你担心我是浩帝派来的奸细,怕这一切都已经被浩帝知晓,怕他是将计就计……”
“可是你又不舍得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文王挑了挑眉:“那又如何,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呢?”
“我不用证明。”阿祖淡淡出声。
“若我真的是奸细,那你的计划已经被浩帝所知悉了,不论这鹿神子的事情有没有发生,浩帝都会剿灭你……”
“若我不是奸细,你却还有机会。选择是你自己的,我想,你也很清楚……如果你要动手,在怀疑我的第一时间,便是动手了……”
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却是极有道理。
文王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眼中却是欣赏的神色。
“不错,你的聪明才智,超乎我的想象……我答应你的条件,若是真的成了,我扶的便不是童家,而是那童氏雕艺……”
阿祖没有为文王的欣赏而欣喜,却是缓缓摇头。
“我答应做那鹿神子,却不代表我是你这一派的人……你们皇室之人,都是草菅人命。我唯独看得起的,只有燕王与朱樱二人。”
“你囚禁孩童,还食人肉,亦是亲手杀了海公公,我原谅不了你……”
“那东郊狩猎之时,不是你们猎鹿,而是鹿猎你们。若是有机会,除了他们二人,我谁都会杀——包括你……”
文王错愕地看着阿祖,少年的眼中竟是杀意森森。他没有动怒,也没有惊慌,却是仰天笑了起来。
“只要能让大哥登基……你便是杀了我,我也愿意……”
阿祖皱皱眉,在他心中,文王是一个血腥的施暴者,在他眼中只有利益,只要能达到目的,他绝对会不择手段。可是阿祖从未想过,这位城府颇深的文王,竟是愿意付出生命,只是为了将皇位交到燕王手中。
而听得此话的朱樱,亦是睁大了眼。
文王的身影,在那月光的映衬之下,在玉石板之上拉长——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故事。
“从幼年之时,大哥在这长林之中,便是惊艳了……”
“他自幼聪明绝顶,什么诗词作赋,都是一点即通。他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从不恃才傲物,为人谦和。”
“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守护神,在我那懵懂之时,便是闯了什么祸事,都是大哥替我扛下来的。有什么难题,也都是他为我解……”
“武帝终日寻延寿之法,我虽是皇子,却始终没有感受过父爱……后来我娘亦是死了,在这长林之中,我唯一依托的,便是他……”
“我曾以为那是长兄之情,后来我才发觉,或许是我一直把大哥当做了父亲,长兄如父……”
“可我还是错了……直到大哥因为政事四处奔走,我才发觉他的离开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在那大雨之日,当我看到大哥撕心裂肺地痛哭,将朱樱交到我手上之时,我才发觉我的心竟也是碎了……”
“我这二十多年岁,从未动过男女之情,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对大哥的感情并非钦慕,而是爱慕……”
“我才是龙阳之人……收留兰芳,是因为我把他当成了恋人……但这种事情,又如何能启齿……”
文王缓缓说道,脸上不带一丝变化,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是自身的龙阳之耻,也都抛上了台面。
原来如此……怪不得兰芳如此瘦弱,也不机敏,却是被文王收留,原来是娈童这样的禁忌之事……那兰芳身上的伤口,想必是文王的特殊癖好了……自己为兰芳上了药之后他便是出不得门了,那是因为文王觉得有人觉察到了他与兰芳的特殊关系,需要警惕……那兰芳的一瘸一拐,竟是也这禁忌之恋引起的吗……
“大哥不是龙阳,却非得被安上龙阳的罪名……而我这个真正的龙阳,却能在这长林之中高谈阔论,真是可笑……”
“樱儿,我不会去破坏你的家庭,所以我只能默默地给你最好的守护……但我毕竟不是你爹,你始终是要去寻他的……”
“我的反,是为了大哥的江山,也是为了你在三年之后不必远嫁到波斯……”
“这便是一切的一切……”
文王终是叙完了,他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吐露出来,再也没有隐瞒。
朱樱心中百感交集,她感受到了自己的脆弱无力……在这真相面前,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她只是一个倾听者。而一切的背负,都要那九岁的少年去做……
阿祖听完了文王的话,亦是思绪万千。晚风萧瑟,吹得发丝轻舞。
“那好……我会当那鹿神子,而且,我也要为你把那座龙椅雕完……不过,那不是为你准备的……而是为燕王准备的……”
“那鹿园之中的两百少年是为了鹿神子打掩护……但是我要你善待他们,不能将他们看成牲畜……三年之后,你要让他们完好无损回到家中……”
“还有,兰芳是你的恋人,但也是我的好友。既然你把他当成恋人来看,就不要伤害他……”
文王点头,没有感到意味,对少年的要求并无反驳。
“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文王侧目。
“叛乱之后,燕王若是即位了,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废除军政……”
这话一出口,文王和朱樱都是面露不解,而阿祖才是解释。
“我爹在顺天城为官,因为军政不能外出,我想见他……”
两人恍然。
一个王爷,一个郡主,还有一个竟然是九岁的孩童,三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之间的谈话,却是惊天的秘幸……远在顺天的浩帝,或许永远都想不到……
深夜的长林,天字宫之中的灯终是熄灭了……这一日,文王没有再彻夜整理朝政,而是缓缓踱步地走向萧天阁……而他的身前,一个少年,一个少女,亦是缓缓而行……
白鹿弑君……
他们走在那条龙道上……要将那皇权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