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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愿与你踏遍山河,愿与你携手为歌。
防风邶……他,应该是无心的吧?小夭这么想着,朝楼下防风邶所在的方向张望,正好迎上他直直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可疑的深情,但也只是须臾间,防风邶又换上了那一抹浮夸的笑。
小夭挑不出要选哪一套,原地左右踟躇,难以取舍。防风邶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沉甸甸的,懒洋洋地声音便响起,吩咐蝶妖将那几件统统都给包起来,就买了单。
小夭褪下本来的穿着,换上了一身雅月色常服,果然如蝶妖所说,那是此前“某位客人”定制的一套,但临时又不要了,谁以普通价格购去这定制款,都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这套的妙处就在于,四肢随意伸展都不会受任何衣服的桎梏,对修习箭术自然是大有裨益。小夭开开心心地穿戴上,只觉得这某个陌生人定制的常服,却如同按自己的身型围度,专门制作似的合身,与防风邶绰红锈白的锦衣站在一处,也是相得益彰。
他今日应该就是见自己一身裙装,所以带自己来买常服吧?其实轩辕城大小数百家的服饰店,实在是不需要特意到这么专业又昂贵的一家,不过说起来,蝶妖的工夫细致,价钱也自是有高昂的资本,而只要与防风邶一起逛街,他是决不允许姑娘付账的。
衣服一应妥当了,防风邶与小夭这才来到惇物山。
小夭这也算是箭术修习以来,第一次成果被“验收”,还真有点学生交作业的忐忑,加上防风邶在箭术一事上总存着些严肃的师者风范,小夭更是有些小小的紧张。
防风邶把小夭紧张的心绪看在眼里,原本验收的方式,临时又改了主意。将自己的弓交在她手上,故意低头说,“往日都是清晨射箭,今天咱们也改个时段,看看王姬能不能在不同天色下,都发挥如常。”
小夭心中暗吐一下舌头,这人教习自己居然用心至此,还真是心细如发,跟他若做敌人,对付起来想必要深深头痛了。
防风邶远远地立了靶子,就不再干涉她,随她找到节奏去发箭,直到五箭连中,防风邶鼓了鼓掌,“看来大王姬还真有花时间练习。”
“你怎知我就不是天赋异禀?”小夭故意反驳他。
“王姬天赋异禀那是第一课时便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如此天资之下,王姬依然如此努力。努力,在箭术精进上,往往比天赋更重要。”说到最后一句,甚是认真地看着小夭。
小夭见他说得诚恳,也就认真记住了这番话。防风邶见基础的项目她都融会了,于是后来的日子里,也开始教一些高阶的箭法。
小夭箭术的第三课,防风邶让她试着去瞄准落叶,“射手除了姿势功架要正确,也要懂得区分时机,今天,就是关于时机的一课。”树上的叶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小夭机灵地想出个鬼主意,不如就选那种看上去快要掉下来的叶子,然后盯住了,这样就更容易击中落叶。但真的试起来才发现,小夭盯着的一片,本觉得它摇摇欲坠了,但那一片偏偏不落下来。
防风邶发觉了她的小聪明,笑着说了句,“大自然自有其规律,容不得半点小聪明。”时机,只能靠快速地做出决策,小夭经过这一课,觉得心性愈发果敢了。
第四课,防风邶有意去锻炼她的专注力,让她在天马驰骋时去射击,而到了第五课,则是对抗自然的气候,防风邶动用了一些灵力,驱策风势不断干扰,甚至还引来了一朵乌云落雨,小夭在万变的天气里听他沉声说着,“一个合格的箭手,便是能克服任何外界的影响,专注眼前的目标,一箭出,万势成。”
有些话,防风邶说的当下,小夭不能完全理解,也会默背一遍,练着练着,就觉得品出更多深意。就这样隔几天,防风邶就来找她学一次箭,小夭渐渐也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那是他带给自己特有的生活节奏,而他不出现的日子里,回忆他教过的箭诀,小夭也总觉得这人好像在自己生活中已经挥之不去了。
防风邶真是个深懂“寓教于乐”的好老师,每次箭术学习之后,都会带着小夭踏足大荒许多稀奇古怪的地方,大寻乐事。每每在轩辕城七拐八绕寻到一个去处,大多都是极为隐蔽的所在,如果他不带自己去,小夭在轩辕城呆一辈子都不会得知的地方。
小夭玩得兴起忽然一句,“你挺会玩啊。”放风邶面上笑意不改,心底划过一丝伤感,这不过是打探情报的常规操作,又算什么玩了?
只有此刻,与小夭毫无目的,只为快活。她与他一起踏过馥郁红尘,在黑暗世界潜行,明与暗、生与死、繁华与荒芜……似乎一切都只是他们玩乐的一个场景,于是规则与桎梏都不存在了,什么都可以尝试,小夭如影随形地跟着他的脚步,只觉得自己第一次,也可以成为一个世俗的看客,可以去掌控一些事,而不是随波逐流。
因为防风邶的出现,小夭感觉日子不光不无聊,反而忙到飞起,为自保之力而练箭、陪防风邶玩乐、给相柳制毒……这三件事几乎占去自己全部时间。
小夭也是跟着防风邶出来逛荡了几回,才感觉到这防风邶,还是大荒各个声色场的熟客,出手大方,交游也广,在这种地方很是吃香。跟他一起相处的感觉也是轻松自在的,想说什么都可以直说,防风邶似乎对一切都百无禁忌,哪怕小夭有一次突然凑近他耳朵问,“你是不是想杀玱玹?”防风邶也只是回给她一个“你懂的”的坏笑。
114 心底的兵荒马乱,因你而起,因你而歇。
曾经与相柳踏遍山河,每次因为相柳而纯粹快乐时,每次被相柳的一言一行吸引不已时,小夭心里总隐隐有些害怕,她总是恐惧自己体内是否真的流着妖族的血液,她觉得这份快乐甚至近乎一种原罪。可此刻与防风邶一起,他有着与那只九头妖怪一样的脸,但他是个神族,于是小夭觉得,自己可以忽略心底那份兵荒马乱,只需要跟随他的脚步,恣意快乐。
他像他,又不是他,所以与他作伴是安全的,也是危险的,可小夭依然每每选择与防风邶同游。
没有理由地,小夭就是相信,防风邶不会伤害她。
防风邶带着小夭,几乎将轩辕城秘而不宣的去处一一踏遍,周饶国侏儒工匠巧手而成的珠宝,可在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雕龙画凤,她挑了一整个下午首饰,而防风邶不仅不烦,还总能在关键时候,给出中肯的意见。
巨人夸父族的饭铺,那比脸盆还大的饭碗,让小夭观之称奇,但食物的美味又让她心甘情愿撑到扶墙,小夭不时还用勺子去抢防风邶的那碗,总觉得这样抢着吃更香……酒足饭饱,她小步地散步想消消食,他已经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备好的山楂丸子。
一日,二人携手去花妖店里挑选新炼制好的香脂花露,每一款都好闻,小夭也给防风邶选了一款“海洋香型”的,防风邶眯起眼睛,危险地语气问,“你是把我当成了谁?”小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甚至还学着他的样子,眯着眼睛用危险的语气反问,“那你用还是不用?”防风邶握着那支鲛人形状的香氛瓶子,看着她要笑不笑地,就是不给一个准话儿。但下一回见面,小夭还是在他的袖口和衣领闻出了那款特别的海洋香。
小夭感觉到,修习箭术之外的所有时间,他对自己是近乎纵容的,却又实在让小夭猜不出目的。似乎对她好,就是他的目的。
最初,小夭总觉得这人口蜜腹剑,对自己总有说不完的好听话,实在不敢当真。但随着日久的相处,却悄然改观,他对自己实在有些宠溺得过分,比起涂山璟的光说不练,他说出口的承诺都一一做到了,连同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只要自己留心,就能发现他也努力在做。比起玱玹……为什么要比玱玹呢?玱玹的心里除了向上的那条路,似乎再放不下其他。
「为什么对我如此的好?」
为什么?小夭依然不时地猜疑,防风邶,会不会是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最后又总被他搞得陷入深深的迷惑。
相处的日子里,防风邶偶尔失踪,也会又突然出现,再见时,防风邶从不解释,离开后也不着痕迹,但小夭只觉得与防风邶的相处,这就是最好的模式。
似乎只要谁也不细究这层关系,便能如此天长日久地玩遍大荒内外,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似乎又可以做回心中的那个自己,无需守着任何身份与规矩,也可以抛却立场的诸多困扰,比清水镇的玟小六,倒还要多一些自由和快意。
回归高辛大王姬身份后,小夭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什么纯然的快乐,以为清水镇那段日子就是自己快乐的极致,但与防风邶相携而往的时光,又让她生出了一些新的期待……总觉得人生只要继续下去,总会邂逅更多美好,只要活着,只要走下去,人生原来总有更美妙的一刻在等待。
轩辕城多个氏族在此聚居,实在也守不住什么秘密,才不过两三个月而已,大王姬与防风氏庶子交从甚密的消息,连世家深宅里的女眷都听说了。
涂山璟自然也听说了。那是涂山氏长辈寿辰的家宴上,熬不过祖母,涂山璟只得随防风意映一同去拜望,席间说起今日家宴,那个庶子防风邶又缺席,一长嘴的姑母兴致勃勃分享听来的新闻,“邶啊,最近哪有时间回家,日日陪着大王姬逛轩辕城呢。”席中女眷于是心中各自羡慕,都是氏族高门的贵女,但她们的婚嫁都要顾及到家族的利益,想来整个大荒,能只凭心情喜好选择与谁在一起的,也就是小夭这样的人才可以。但防风意映留意到,姑母们闲话完这些之后,陪自己前来的涂山璟装身体不适,咳了几声,借故提前离去了。
情蛊种下,待到了第九九八十一日,依然没有任何反噬的迹象。相柳轻轻捂着心口,确认着来自遥远那一方的牵绊。所以她心里应该是有自己的吧,相柳不知该为此快乐,还是悲伤。
这几日,收到了一些来自轩辕军中的动向,相柳亦开始确定,轩辕对天下一统的欲望,水涨船高,对高辛出兵恐怕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大战在即,神农义军必不会错过一战之机。再等一等,等那一战结束,一切都会分晓。这情人蛊对其他痴男怨女而言,是“只要我活着便爱你如始终”,但相柳觉得,对自己而言,是“我要为了这份对你无法割舍的爱而活着”。
从此天地万般风景,我会因你,更觉可爱。
一而再确认了又确认的情意,至此清晰,不容置疑,相柳特意换了一身猩红的衣袍,今日,是特别的日子,应该给她一个惊喜。
115 与她制造温暖的记忆,驱散往日不堪的尘殇。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确认了情蛊没有反噬,防风邶想在这特别的一日,带小夭去一个对自己而言,也很“特别”的地方。
所以这一日的习箭一结束,他便带上小夭直奔了离戎族开设的一处地下赌场。那里极尽声色奢靡,赌钱、赌宅邸、赌身家甚至也赌命。那是幼年时候的相柳日日想逃脱的绝境,也是从未对任何人摊开过的伤疤,纵然已如今日这般的强大,壳只要脑海里每每浮现那时的回忆,相柳依然觉得仿佛一场挣不脱的噩梦。可今天,忽然就想带小夭去那里看一看,自己曾经成长过的地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仿佛只要她也走过了同样的场景,也便参与过了自己不堪的前半生。
离戎族,上古先祖是双头狗妖,因此这赌场里也规定了,凡是男子进赌场,必得戴上一个诡异狰狞的狗头面具,至于女子则不做硬性的要求。
防风邶接过了门口守卫递过来的一副狗头面具,堪堪覆在面上。平日丰神俊朗的一张脸,现在遮了个面具,变成狗头人身,加上防风邶平日最重仪容打扮,于是上边一颗粗粝狗头,下边一身精工华服,更觉荒诞滑稽,小夭手指着他的怪样,笑得直不起腰,一口一个“狗狗邶,汪汪汪”,惊得防风邶一掌覆在她不知死活的小嘴巴上,“我的小姑奶奶,若你被离戎族的人暴打一顿扔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可她的唇瓣淘气地在他掌心下蠕动,她的呵气弱弱地吹拂在掌中,像一段握不住的绮梦。
“我才不怕。”小夭弯着嘴角娇笑地丢下一句,便往里边走去,有防风邶在身边,小夭就是觉得有恃无恐。何况,素来仪态清贵、浪荡不羁的防风氏公子,心慌意乱的样子实在不多见,小夭这样想着,更觉得逗他十分有趣,又“汪汪汪”地发出小奶狗的叫声。
“你不怕我怕呀,姑奶奶你可别叫了。”一句玩笑里,藏着童年时最深沉的恐惧,但好在她来了,她在身边,陪自己走过这阴暗逼仄的地下甬道,尘封的噩梦于是可以被新的记忆覆盖。防风邶以手遮住她的嘴,两个人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贴靠在一起,就这么笑闹着走了进去。
这地下的赌场,场子很是热络,进门有一些赌桌,各色的玩法只要想得到的,都能得见,但最里边则有一个下沉式的死斗场,供赌客们轻松观看和参赌。
二人于放浪形骸的人潮穿过,寻了处地方窝着,防风邶轻声感叹,“来这赌场的,大抵都是上流阶层的神族,因为戴了面具,隐藏了真实的身份,所有行为都愈发赤裸。”说着,轻轻瞥小夭的反应,与周遭兴奋放肆的情绪相比,她倒显得云淡风轻,似乎作践妖怪的生命寻欢作乐,并不是她所喜欢的方式。身处其中,却丝毫不沉浸在这原始又猎奇的氛围里。
看着场中生死一线的厮杀,防风邶眼中片刻恍惚,想起了幼时为生存日日搏命的自己,趁小夭不注意,他微微仰头,装作打了个哈欠掩饰眼角的湿意。
死斗场,顾名思义,上了场便要抵死方休。一场斗过,贴身互博血肉模糊的妖奴,一死一伤,伤的那个侥幸挺过这一场,也不过是要进入无休无止的下一场,所以他只是蜷缩身体呆坐着,并谈不上开心。
小夭莫名就想到了相柳,那个永远一身素白的男人,他每一次身上染了血,都是因为对抗神族的刺杀。同样都是神农义军,但只要共工没有轻举妄动,没人会主动对付他,而相柳……就因为他是个妖怪吗?他在年少的时候,不知有没有受到过来自神族的冷眼与欺侮?毕竟,任何一个魔头最初也只是个普通少年,在他还没有如此强大之前,他走过怎样的路,拥有过怎样的过去?小夭从未听他说起过,但小夭这一刻在深深地好奇。
再看向场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妖奴,小夭目露悲悯,“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心一旦死了,就再无生机。”防风邶低沉地嗓音飘忽而出,似乎对那场中的妖奴感同身受。曾经命悬一线的日日夜夜,有几次,遍体鳞伤的时候,筋骨错乱的时候,自己似乎也想就这样放弃算了,活下去,也无非迎接一场又一场的死斗,不如就停在这里……也不过一死而已。防风邶甚至不敢去想,如果当年没有顺利逃出去,自己究竟还可以再坚持几场?
也许是那声音里难得的破碎,小夭看向了他,防风邶今日的目光分外深情,不知是什么勾起了他的心绪,还是地下昏暗的光线产生的错觉,“要不,我们打个赌?”小夭也觉得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在冲涌,一种对自由与生命的敬畏,让自己想为场中那个妖奴做点什么。
“赌什么?”防风邶愣了一下,莫非自己看错了,莫非她也爱看妖怪以生死博取一乐?
“赌谁能唤起他的希望。”小夭说着,面上浮现果决的神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防风邶眼底的暖意再也藏不住,他想用这一刻的凝望告诉眼前人,你曾经也唤起过我的希望,在我以为生而为妖注定会被神族漠视的清水镇,或者站在这方死斗场的此刻。不!你一次又一次,在我的生命中制造惊喜、温暖、爱恋与……不绝的希望。
身边那些神族男女,都如野兽般地兴奋怪叫,好像濒死的妖怪、奄奄一息的玩物,能填补他们枯燥灵魂莫大的空虚。而他的小夭,是唯一的面色平和,目透悲悯。防风邶再也无法隐藏目光中的热烈与激赏,在这昏暗的地下世界,在周遭兽性勃发的人群中,防风邶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那份喜欢与心动,不加任何掩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熠如星宿。
因为对这个世界相似的看法,我们于是站在一起。也许未来也是如此,我们朝着同样的方向,希望世界变成它本该的样子。
防风邶让小夭先去试,自己隔了半步也在身后守护着她,妖奴的主人还没等小夭凑近,就要阻拦,被防风邶一袋子钱收服,任由小夭去接触自己的妖奴。
妖奴本是低头呆呆地缩着,野兽感觉到有陌生的气息接近自己,本能地击出一只手,碰到小夭全无灵力的手,又呆呆地停下了攻势,那妖奴不知道小夭想对自己做什么,只见小夭蹲了下去,毫无芥蒂地拥着他,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不顾妖奴一身血污染上自己的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