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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一别数月不见,防风邶的心都要操碎了。
自己是相柳的这个身份一露,防风邶不知该怎么继续见面,见不到人,心却不停围她打转。
防风邶安插在轩辕城的探子们,窥探到玱玹在府内见了赤水丰隆与涂山璟,颇有些钱权在握共商大计的意味。那一次会面的隔日,玱玹的行径就悄然起了变化。防风邶先是在七王的口中,听说玱玹因为流连花丛,怠慢了物资运输的正事。很快,街头巷尾也暗暗议论,轩辕王孙玱玹结交了一些荒淫的纨绔子弟,终日厮混在一起,开始还只是纵情声色,后来又嗑起巫医的灵幻药剂,日日昏沉,不事正务。
防风邶思索着,这中间一定与二人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那个赤水氏的小子,虽则相貌平平,性格上却很是带种儿,曾在歌舞坊闲坐时,便听说过他的小小传闻,说赤水丰隆酒醉时曾提到一句“山河万古,一统封疆”,很有些壮志豪情在心间。
况且,赤水丰隆从很久以前,便广为结交中原氏族,似乎有意将自己的未来,放在更广阔的天地,这赤水丰隆应该是撺掇了玱玹什么,但又到底撺掇了玱玹什么呢?玱玹不像一个能放弃王权、耽于声色之人,他这一番变化的背后,一定有某个极为明确的目的,而只需略一推测,黄帝年老,刚刚迎回一个堪用的王孙,眼见着他被酒色腐蚀,定是会眼不见为净地赶人出轩辕山。
离开轩辕地脉……而那意味着,中原更广阔的土地……
中原?中原!防风邶目光拂过大荒的地志图,玱玹莫非意在中原?看玱玹此行的步调,倒真像是放弃了轩辕城的大把权势,那颗离开的决心,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他真的做了这样的打算?
胜,则天下在握,败,则一切皆空。
这份豪情气魄,倒让防风邶也忍不住想击节称赞了。
但,黄帝会这么放心地放玱玹到中原版图么?防风邶冷眼地看玱玹如何继续这接下来的戏码。
玱玹的荒唐行径,一日日地累加着,轩辕各大氏族也逐渐不太看好这位本有机会于王位的王孙,终于有一日,喝得烂醉不理正事的玱玹,在城中被拦下,威望颇高的应龙将军将他当众一顿臭骂,应龙很早就拜在玱玹父亲的麾下,此时,看着这位不争气的王孙,失望痛心溢于言表。高门里那么多双耳朵,第二日,应龙将军当街怒斥玱玹的事,连朝云殿都传开了。黄帝怒斥当朝,并将人发送到了神农山主持修葺一事,让他好自为之!
玱玹的堕落,瞒过了五王、七王,惹恼了高堂大殿中的帝王,却并没有完全唬住站在局势之外,冷眼旁观的防风邶。
神农山,作为中原腹地,是当之无愧的“枢纽地脉”,北则要塞通达,南则物资富饶,东靠天然屏障,而西边,紧邻着防风氏族聚居的轵邑城。玱玹一路被发送到神农山,途中赖在轵邑城多日饮酒作乐的消息,防风邶早早就收到了,直到几日后,黄帝亲派了近身侍从申斥了玱玹,这才让他不甘不愿去往神农山。
明明意在神农山,明明也得偿所愿了,却还能做戏做全套,这位年轻的王孙,还真是耐得住性子啊。防风邶这样想着,更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玱玹带着小夭一行,离开了繁花若锦的轵邑城,终于踏上神农山的土地。神农山,离青丘只半柱香的行程,小夭去了离青丘如此近的地方,那只狐狸应该也在中间给了不小助力。防风邶不自觉地,紧握了拳头,以为这些暗地里的谋划,就能左右她的心思吗?未免也太小看了她。
明着,玱玹被皇帝遣去远离轩辕山的神农山,去修葺历代帝王起居的紫金宫,那也是中原大地的象征之地,即使是被祖父申斥过,玱玹还是整日带着美貌婢女随侍身边,夜里通宵达旦,白日无精打采,竟然像连旁人的眼光都完全不顾一样。防风邶收到过探子的画像,一眼认出了此前歌舞坊里出没过的金萱,猜到这美貌婢女定不是陪玱玹玩乐那么简单,而对另一位绝色,虽然防风邶记忆中没见过那张脸,但猜也知道此女必有过人之处,说不好,还是个灵力高深的暗卫。
轩辕城中此前陪伴玱玹嗑药的,都拿了幕后之人的好处,带玱玹用的巫医之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日久成瘾,本就是想废掉这个王孙身体,防风邶猜测着,如若玱玹真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心思深沉,为让幕后之人松懈,必定也是真的吞服了那些带瘾的药物,他灵力并不怎样,抵抗这些药瘾少不得要一番身心折磨。
想到这里,防风邶居然有些羡慕,玱玹的身边,可有一个永远充满希望的人儿啊,哪怕身心陷入至深地底,只要有那个人那双手的牵引,他终究能熬过这一切。这真是一个令人频频刮目的对手,他拥有不俗的脑力与强韧的意志,深谙帝王之术,而更为难得的是,他生来就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总能让他人心甘情愿为己所用,小夭,你是否也会被这样的人蛊惑?
每一日,蛊虫的异动,都是答案。
她有过愤怒,尝过不堪,长久地哀伤与难以入眠……人世间的情感有很多种,但小夭与玱玹之间的羁绊,一定也很深很深,防风邶终于忍不住地想,若这位王孙一朝踏错,便会步步凶险,到那个时候,她也会如此抵死相随吗?
偶尔借着虫蛊,她不平静,也搅得防风邶瞬间暴走,索性,防风邶就在神农山下寻了处歌舞坊,包下一处角落的厢房,虫蛊异动时,他便以灵力压制,以此也让小夭有了一夜又一夜的好眠。
好在,情况是一天天地好起来了,蛊虫改为几日才会有一次剧烈的波动。
又慢慢得知,大概三四个月的时间里,玱玹几乎没有见过什么人,防风邶于是猜测,一定是对抗药瘾时随时会失态,才这样闭门不见。这样也好,听说那涂山璟也数个月不得接近,只有大箱大箱的礼物,隔三差五送去玱玹那里,但终归不如见面的感觉。“你青丘离她近又怎样?!”防风邶有些开心地想。
猜测小夭一定整日守着玱玹,于是防风邶也没有再去多做打扰。如果一切真如自己所料,这位轩辕王孙的下一步棋,很可能会掀动整个大荒的局势,神农义军必首当其冲。
看来,还有很多事,都需要自己提前部署。
事情倒是终于有了些意思起来。
127 君子若光,磊落坦荡。
相柳没有花费太多人力在探听局势上,他也没那么多人可以散出去,反而只是紧盯着青丘的动向,便如同盯住了半座大荒的物资输送。
这几日,听说涂山族长之位也将正式易主,涂山璟还是宿命般归顺在那个位置。从那之后,便要背负一族的命运,千载经营的青丘基业,就是他此生不可放下的责任。所以,防风氏族也绝不会放弃与涂山族长的联姻。
相柳于是真的很是头痛,你们知道,一颗脑袋疼起来是什么滋味,而相柳,他有九个脑袋。
令相柳头痛的是,曾经以为万一的万一,如果的如果,自己意外地无法给小夭长久的陪伴,他在整座大荒选了个「婚配的对象」——叶十七,长久的陪伴不一定要是爱情,他只是不希望万一自己不在了,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
但“蛇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曾经亦步亦趋、事无巨细讨好玟小六的叶十七,居然成了大荒权贵加身、尊荣看顶的涂山族长。那个人还会跟之前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小夭吗?相柳觉得自己真的是骑“狐”难下。
而就在相柳为小夭谋划未来,头痛不已时,小夭也在为相柳“绞尽脑汁”。
她拜托玱玹,慢慢在大荒打探和搜集,查到了防风邶的所有信息,那枚玉简记录着防风邶从出生到此刻的全部经历,小夭关着房门,一个人仔细地研究,如果说相柳是顶替了防风邶的身份,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在哪一刻介入的这个身份?本是打算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随着阅读那一份履历,小夭仿佛也一路看着一个平凡而不受重视的氏族庶子,慢慢长大成人。
小夭脑海中,不断随着玉简上的记录,浮现出种种的画面——先是一个幼年的男童,他明明时时刻刻认真的修炼,但嫡系的兄妹们,天赋倒也不俗,于是长辈们的夸赞和目光永远不会落在他身上;一个小小的少年,与同辈的兄妹们在夏日里一同练功,但势利眼的下人们送来的冰碗,偏偏少了他的一份,他装作没有看到,只是背转身去,找着树荫纳凉;一个郁郁寡欢的小青年,总想做出一番成绩,却不小心沉迷赌博欠下巨额赌资……小夭认真看那几行记录,大概四百七十多年前,防风邶为筹钱还债一个人去北境找冰晶,四十五年毫无音信,然后突然带了许多冰晶衣锦而回。
四百七十多年前……小夭手指轻轻地摩挲哪几行小篆,是否就是在这时,相柳介入了防风邶的人生?
小夭继续往下看,记录里说邶的母亲多年缠绵病榻,邶归家后日日悉心照料,奉茶喂饭无不亲力亲为,甚至数百年后防风氏老仆提到他,都要感慨一句“邶至孝”。九命相柳天地孕育,无父无母,他会如此孝顺一个陌生妇人?小夭带着疑问,继续往下看。
之后四百多年,记录里的防风邶很称职地扮演着一个不受重用的浪荡子角色,捞捞偏门,交交朋友,对族中事务不甚看重,不争也不抢,家人朋友对他的评价都是“随性而为”。幼年时关系普通的嫡出兄妹,成年后也渐渐接纳了这个衣锦而归又散漫随性的庶子,据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错。
这也许就说得通了,防风邶不再是真正的防风邶,所以他不争长辈的目光,也不再贪恋被族中重用,所以相柳居然扮演了防风邶四百多年,难怪假的也成了真的。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一个不堪重用的庶子,值得这样花费心思与数百年的时光?
然而,小夭立刻就觉得,恰恰如此,没有目的,更像相柳所为。相柳取代防风邶,就像相柳借着防风邶的身份陪伴自己一样,他做很多事,其实并无背后的意图,他做的事本就是全部的目的,他永远就把意图摊开在阳光下,真实坦荡,经得起任何审视。
他做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觉得值得、他想要、他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这三个字仿佛一颗小小石子,瞬间划过心湖,在小夭胸前漾起久不平息的涟漪。
128 防风邶勇闯大型修罗场,涂山璟暗中偷窥遭戏弄。
仲夏月之夜,赤水氏郑重其事地发来生辰帖,邀请防风意映、涂山璟携伴同往,丰隆馨悦是双生子,总爱拿生辰当成好友欢聚的日子,“二哥,你便同咱们一起去吧。”防风意映心想的是,自己这位庶子哥哥与大王姬交好,他陪着自己,总是更有体面,况且防风邶风流倜傥谈吐幽默,最适合这种其他人说尽场面话的无聊宴会了。
一别数月不见,防风邶承认自己是真的有些想念她了。她会去吗?防风邶想到赤水丰隆一定会邀请玱玹,这样稳固人脉的机会,玱玹大概率是会带着小夭一同出席的。“好啊,也许久没去过什么热闹的场子。”防风邶看起来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瞥到涂山璟听自己答应了,面上一沉,更觉得这趟该去。
宴会极为热闹,涂山璟口中说着不想失礼,早早便备了马车先行一步,防风意映、防风邶纷纷看不上他这小心驶得万年船的样子,略晚了些兄妹二人才一同入府参宴。赤水氏在中原颇有人缘,因此各大氏族的淑女才俊都会带了志趣相投、年纪相仿的友人前来,聚会就显得有些人声鼎沸。
有几个大家族中的贵女们,对防风邶极为感兴趣,防风氏与轩辕王族关系紧密,庶子身份看似很好拿捏,又生得一副人中龙凤的样貌,不时有陌生女子借故来围着他打转,说个话儿、撒个酒、掉个手帕什么的,无聊又千篇一律的小伎俩,让防风邶不胜其烦,今日实在不想在小夭面前演什么浪子戏码,于是在屋里捡一处角落,一个人喝着闷酒,冷眼看着热络的歌舞升平。涂山篌也来了,没有与璟同席而坐,反而也坐在他这边,二人没什么可聊的,索性以酒封口。
饮了几杯,感觉自己的妹妹不去涂山璟身边待着,却总借故地往涂山篌身边跑,防风邶装作毫无所觉,低头一个白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就是中原氏族盘根错节关系之下的修罗场,他们一代又一代,都是这样度过,表面说着最亲厚的话,也许背地里却做着毁人不倦的事,阴险的狡诈的肮脏的不可告人的……这就是那些归降新帝以承续千载家业的中原氏族。
丰隆馨悦忙着接待,一时有些应接不暇,但当侍从通传,说轩辕王孙携王姬到来,还是双双亲自出门迎接。馨悦挽着小夭胳膊,心知哥哥有意于她,亲亲热热说着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从园中各色宾客的辈分关系,又攀到小夭的外婆嫘祖娘娘,说这位西陵氏族的大小姐也是馨悦爷爷的堂姑奶奶,只不过后来一代代交错联姻,辈分就有些混乱,小夭听到最后,只记得从外婆那里算自己是她表姨,若从舅父那里算又是她表姐。就见防风意映也迎了过来,接着馨悦的话把儿,也攀起亲,“西陵家与涂山家也有亲的,说不好我们就是表姐或表姨呢。”
防风邶听到她登门的消息,手中擎着的酒都忘了送到嘴边,一路远远遥看到馨悦与小夭的亲厚样子,他冷眼一笑,瞎子都看得出,这妹妹如此殷勤,是为自己那双生的哥哥铺路搭桥,感觉到自己不远处也有一道冷冷目光,防风邶余光瞥了眼,涂山璟盯视小夭的眼睛都睁圆了,不悦的妒火熊熊燃烧,但奈何涂山璟顶了防风意映未婚夫的身份,今日只有眼热的份儿。
是啊,小夭,这就是连你外爷黄帝都头疼的中原氏族!所有家族血脉交融,牵一发动全身,看他们平日里争权夺势得起劲,偶有丑态百出的样子,但若一日真遇外敌,利益相关、利害相系,自然又会一致对外。
小夭一步步走近,防风邶机械地将酒杯倒满,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心跳有些振聋发聩,比那日与她初次的约会,竟还要急切而忐忑。
她进来的时候,防风邶甚至有些不敢直接看向她,自从那日她知道了自己是相柳,就一直躲她来着。一晃数月未见面,现在竟然有几分近她情怯。那日她摘下自己鬼方族面具,不许自己吸脖子的样子还犹在眼前,她转身推开房门的身影更深植在记忆当中,相柳平生第一次不敢轻举妄动,怕去府里约她,她会拒绝,而他连一次她的拒绝也无法承受。想了又想,不知该怎样出现,恰好借了赤水氏的这场生日宴,但现在她来了,接下来呢?她会不会依然不想面对相柳,会不会当着众人,给自己好看?
防风邶苦涩地对自己说,无论她怎样对你,你就受着吧,谁让你非要来呢?
只要小夭一句话,这席间的旖旎声色,瞬间也能成为他相柳一个人的龙潭虎穴。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有许多事,他还需要借着防风邶的身材,才敢陪她做,还有许多话,只有借着防风邶的身份,才有机会听她说。
防风邶感觉这就是一场豪赌,而他向来不喜欢赌博。
小夭被馨悦一路引着进了屋,涂山璟地位不同,为显亲厚挨着丰隆席位坐着,丰隆另一侧特为玱玹留了位置,几个男子见面先凑在一起对饮了一杯,馨悦、意映则陪小夭在门口又闲聊几句,却又句句机锋,馨悦一个劲把话题往丰隆身上引,盼着能给哥哥制造机会,“王姬,你都不知我哥今日多担心你不来,我还头回见他如此在意一个女子。”但防风意映趁小夭一个恍神,突然拽了她往角落去,“小夭你看看,谁来了?”
谁来了需要你这样拽我?小夭的目光划过璟,划过丰隆,落在一张脸上,相柳?!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敢来?今日这满屋子像是整个中原氏族年富力强的人都来了,几大氏族最得力的暗卫必然也潜藏在附近,还有大队大队侍卫也都守在门外,他不要命了?
此刻也顾不上丰隆趋近自己的身影,顾不上涂山璟黏在自己脸上化不开的视线,小夭几步走近了防风邶。
防风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会怎样,她会说什么,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故意为了见她才来的?虽然真相就是这样,但他不想让她也这样想,九颗脑袋只能冒出一句话,“你怎么也来了?”一副很意外小夭到来的模样。这句开场白实在令人不敢恭维,除了极力想撇清自己想见她的嫌疑,什么用也没有。
“什么叫你也来了?你怎么在这儿!”一句话说得极为不适合此刻、此地,人人都在说着客套有礼的场面话,但小夭这一句,怎么听都是既不客套,又不有礼,倒显出了二人如传闻中那般“极为亲近”的关系。这样一番言语上的暗暗拉扯,看在其他人眼里,却生出万般遐思,看着不像王姬与普通朋友的交流,倒像一对互相赌气中的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