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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悲伤是爱过才有的代价 14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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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4 思念恍若隔世,而我总记得你。

    「我想你记住我。」

    小夭在深深的黑暗里沉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被这句话惊醒,或者说,不是真的通过耳朵听见,而是她“听到”了回忆里的声音。

    那样温柔但霸道的一句话,那个人有一双认真而热忱的眼睛。

    小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一点点的意识,一点点的思考能力,但是并不多,她依然看不见也听不见,但似乎可以偶尔短暂地回忆一些事。所以她选择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事,从儿时父王变的戏法,到母后喂自己的小玉瓜……凤凰树下秋千荡起到半空中,然后,她看到了那张脸,曾经在梦里给她带来甜蜜与悸动的那张脸,依然银发素衣,他朝自己伸出一只手,不知道要带自己去哪儿,但是哪里又有什么所谓呢,小夭想抬手跟他走,然后,就又陷入深深的黑暗。

    那是小夭许久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和睡着后的长梦不同,她开始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所在,似乎是在一个安静而幽密之处,隐约还听得见有水流的声音。

    第一次恢复意识还很短暂,但后来,她越来越长地“清醒”。

    借着神识的感知,她开始意识到,身边偶尔有人在照顾自己,那个人总是沉默的,却也是亲密的,他每一次到来,小夭都能感觉到有巨大的灵力倾盖全身,让自己浑身被温暖包围,但奇怪的是,小夭总觉得那股注入的灵力带着悲伤的味道,是相柳吗,你在为我悲伤吗?请不要这样悲伤!小夭也想努力给他一个拥抱,但无法寸动的躯壳让她只能无望地停靠在他身边。

    偶尔神识醒来,会感觉到自己被拥抱在怀中,暖融融的体温让自己觉得舒服,可那拥抱并不太久,似乎那个人醒来了,然后就会又一次离开。相柳?是你吗?请不要离开我。小夭开始贪恋并期待那个温暖的怀抱。

    有一次神识清醒时,她感觉到周身都有一小簇火热在游走,似乎是谁用心头之血在帮助自己血脉流动。相柳?你在取你的心头血?那对灵力损耗极大!小夭想起他常常要以一敌众,于是担心地想要阻止他,可她无法说话,也毫无办法,只能盼着他快快恢复,只能希望他可以日日平安。

    小夭想起有一种可为对方续命的蛊术,隐约便是以本命之血替对方续命,所以相柳是如此才留住了自己的生机吧,小夭有些心疼的想,从此,就不能再喊他九命相柳了吧。

    直到有一天,她感觉自己的神识居然可以视物了!触目是一个洁白的存在,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贝壳之中,这让她瞬间联想起一个人——相柳,是他吗?是他救了自己?

    小夭犹记得自己生命的最后,那片冷寂的梅林深处,自己不知究竟是死于蚀心的剧痛,还是彻骨的无望。

    小夭的神识努力挣脱了平卧的躯壳,终于能够坐了起来,自己果然是在贝壳里,那贝壳微微闭合,但能依稀听见外边暗流股动的声息,那贝壳不大,小夭只左右转头就能看尽,但是没有发现相柳的身影。床头上,还放着一些色彩艳丽的贝壳,与自己第一次和相柳畅游深海时偷偷拾起揣在袖袋里的极为相似,小夭想伸手去碰一碰那些贝壳,却发现手指穿过贝壳……怎样都握不住。

    小夭的神识开始探索身处的周遭,略试了试,发现自己最多只能脱离躯壳不远的距离,似乎有人以灵力牵制着自己的魂魄离体,是他吗?小夭轻轻用手覆在胸口,那里在平缓地跳动,自己还有心跳,所以,自己没有死?

    但为什么……小夭的神识回头看向平卧的躯壳,不太明白此刻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但几乎可以肯定,是相柳让自己活了下来,难道以后都要这样活着?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触碰这世间的绚烂……

    相柳去哪儿了?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小夭的神识又躺回榻上,探索了一会,便觉得有些倦,重又陷入了黑暗里。

    「我想你记住我。」

    这句话仿佛成了小夭每一次神识复苏的咒语。只要心底默念这句话,看到那张脸,小夭就能以神识的形态醒来一会儿,而这一会儿,也似乎越来越长久了一些。

    那个魔头,借着防风邶的身份,在自己手上一笔一划的写,在他是相柳的时候,他总是从自己身边突然地走开,让小夭的心也跟着忽高忽低,总觉得这魔头似乎是有些不耐烦自己的,甚至可能讨厌自己的,但当他是防风邶,小夭开始敢于做一些胆大包天的梦,梦里的相柳不再躲避,也不再离开,梦里的相柳也会对自己说,我想你记住我。

    那几乎就是一种“我喜欢你”、“我偏爱你”、“我钟意你”的代名词。

    每每想到这里,小夭的神识便弯起了嘴角,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心悦之下,那副躯壳也现出同样的表情。那是少女热恋中才有的表情。为他倾心、为他悸动……

    「我怎会忘记你。」、

    145 海底三十七年,偷来的日日夜夜。

    相柳经过无数次确认,终于肯定了小夭的躯壳会有一些微小的变化,比如她嘴角如果小小下垂,则是她不太开心,若嘴角弯起眉眼舒展,则是心情不错。

    而这一日,小夭表情是不太开心的,想起这家伙曾经成日吵嚷最怕无聊烦闷,相柳从数年的沉默里终于又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海底呆闷了?”久不成言的喉咙突然使力,有些发紧,相柳见她没有反应,也习惯了,自说自话着,“今夜带你去海面透透气,我其实也很久没认真看过月亮了。”

    他第一次带着她离开贝壳,护着她游动,然后,许许多多的回忆涌起,那是她还是玟小六的时候,自己也曾牵着她的手同沐这片月光,如今月光未变,而她……海底到处都是二人的回忆,相柳自带她回贝壳之后,很少四处走动,生怕触景伤情,但现在,相柳开始有所期待,如果这些回忆里的风景能让沉睡的她感到快乐,那么,他愿意带她一一重走一遍。

    就这样,隔个五六日,相柳就带她出去转转,仿佛二人又回到防风邶身份的时候,也是这样隔了五六日,便一起游走在人间繁华里,所有的结伴而行,随着小夭的沉静而碾至成尘,相柳于是开始了另一种期待,期待所有的苦痛之后可以开出一朵小花。

    在结伴同游的日子里,虽然小夭不会做任何回应,但相柳开始努力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她听,方才看见了一朵巨大但有毒的水母,像一朵倒扣的灯笼花,世人惧怕这东西,其实只是一种没有脑子只有肌肉积极的家伙,很容易便能驯服;这会儿前方游过一群巨大的蜇鲂,渔夫们总爱叫这种鱼“翻车鱼”,因为它们喜欢去撞击小船,但相柳凑在小夭耳边轻轻说,其实,它们只是出于好奇想跟那些小船儿做游戏;今晚是上弦月,自己需要在满月时为她以心头血注生机,所以自己也很久没见过满月了……一想到满月,就又想起她那个偷偷收藏自己回忆的狌狌镜,圆圆亮亮一柄,相柳想过无数次,将自己的脸从那面镜子里抹去,但一次次地又有些不忍心,总有一日,自己对她的纵容会害了她,所以趁她沉睡,相柳又再提了一次,“等你醒来,狌狌镜里的东西,一定要抹去。”

    相柳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依然不断地跟她对话,于是相柳发现小夭大部分时候,表情都开始变得平和舒展,相柳便当作她也是喜欢这种二人结伴的旅程的。

    他们偶尔也会遇上海上的涡流,于是相柳跟她提到自己从死斗场逃走后遇上了海底大涡流,也是因此,被义父共工所救,他难得地从小夭脸上看到不太开心的表情,她在为过去的自己担心吗?她此刻实在不该再为任何事劳神,所以相柳止住了话题。

    似乎对着小夭回忆往昔,也变成一种快乐。相柳与她分享了从出生以来的许多往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那些事,相柳事无巨细,想到什么就说给她听。而小夭是一个最好的听众,她安静而平和,哪怕再不堪的过往,她都照单全收。

    那是忽然地一日,相柳以灵力听见了小夭的呼吸,不是这副躯壳,而是……她的神识。这应该是不错的迹象,神识恢复,也意味着,她应该能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吧。

    海底的三十七年,似乎是他们二人偷来的,完全意料之外的相处,又恰似人间夫妻的共度。那是足以从青丝到白首的时间。三十七年,每一个日日夜夜,他用炽烈体温诉说着对她的情感,每一次月圆之夜,他给过她最强烈的爱意,情蛊相系,唯有爱,才能让一个心跳抵达另一个心跳。

    相柳觉得自己常常陷入这种诡异关系里,甚至巴不得沉浸在这一刻,他不必是相柳,也不必是防风邶,他只是他自己,满心热望地拥有全部的玟小六,而她就在这里。

    所以即使他知道,还需要更强烈的爱意才能将她唤醒,他还是一再地止步,因为,他也知道,那最后一步对她的未来事关重大。神族生命漫长,她会同意自己这样做吗?

    可如今,她似乎神识恢复了,那么所有的相拥而卧血脉融合甚至自己偶尔情难自抑地偷吻,似乎都成了一种逾越,看来,终究是到了那一日。

    相柳算了算,今夜也恰好是一个月圆之夜,三十七年,四百四十四次月圆之夜,而今夜这一次,是该试试将半身精血给了她,她应该会彻底地醒来……也会变成……半神半妖,相柳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只能想想好的方向,为自己做足心理建设,有了这半身精血,她就能同自己这般畅行海底,管他涂山氏赤水氏还是轩辕,不过都是陆地上称王的能耐,而对她而言,哪怕有一日陆地上不想呆了,大海永远都是她的家园,是她永远的底气和归属。

    若是这样,哪怕自己真的一战之后无法回到她身边,哪怕涂山璟也有辜负她的可能,哪怕血脉至亲也令她伤痛,起码,还有大海,永永远远都是她安全的归宿。

    相柳苦笑着,即使无法给她百分百的承诺,也要给她安排好完完全全的依托。

    相柳用三十七年为她编制了一场最美的梦境,而今,亲手打破这场梦,也是为她。

    146 真正爱一个人,九条命也不够。

    今夜又将月圆,但相柳异常清楚,过了今夜,自己恐怕要暂时将她推得远远的,只有远离自己这个“魔头”,世人才不敢非议她半神半妖的身份,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与她同赏一次满月?

    所以难得任性地,相柳对小夭说,“今日难得是月圆之夜,走啊,我带你去看月亮。”他猜测小夭的神识也许已经能听见自己说话,所以今夜他难得地开始措辞谨慎,不仅如此,连带着她浮游出水面时,也不似以往那样紧紧拥抱,也许是潜意识里知道二人相处的时光进入了倒计时,相柳今夜总有说不完的话,一些玟小六式的废话,他们遇到了一只鱼怪,相柳想了想,有些恶作剧地跟小夭说,前边的那只鱼怪身上有鱼丹,可比你身上那个鱼丹紫好太多,但话到这里,相柳顿了顿,又淡淡地接了句,不过你以后也用不着这东西了。

    然后,相柳听见了鲛人缠绵的歌声,那是只有灵力高深的水族才能听见的声音,相柳想,也许现在,小夭也能听见了吧?月圆,是妖族灵力最旺盛的时候,也是鲛人以自己最佳状态求偶的日子,鲛人们两两牵手后,便也会相拥着返回巨大的贝壳里,那是他们未来长久相伴的家。相柳的手不自觉暗暗抱紧了些,贪恋这一刻,但谁又能停住时间?

    小夭的神识确实听到了相柳的每一句话,她觉得相柳今夜特别奇怪,满月,以前都是二人在贝壳里的时间,他以往每一个满月都必然谨守时间为自己注入心头血,今日是怎么了?而且为什么自己以后不需要用鱼丹了呢?

    小夭有些确定的是,今夜的相柳似乎不想回去。今夜,似乎将要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

    相柳不断地看着天色,直到再耽搁下去,恐怕会错过今夜,这才缓缓带着小夭返回,轻轻将她安置在榻上,他想了想,缓缓地对她说着,涂山氏流传出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说是涂山璟自从大王姬遇刺昏睡后,也长卧不起,全靠灵药续命,但近几日似乎他生机逐渐减弱……如果你再不醒来,也许,玟小六的叶十七,也要死了。

    相柳轻轻握了握小夭一只手,“今夜,我要唤醒你了。”那只手的主人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于是相柳就当做她默许了。

    「我舍弃一命为你续上生机,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地活着。」

    半身本命精血是没有那么好注入的,那是来自相柳体内最深处至醇至洌的生命之火,而续命的根本,是在那具躯壳有了心跳、恢复了神识之后,再以浓烈爱意让本命精血进入到原本将死的体内,游走周身,方能重续生机。相柳知道她神识已然复苏,于是今夜的爱意交融便让他有些忐忑,但箭在弦上,相柳只能装作不知她神识清醒的样子,用以往最能令蛊虫感知爱意的姿势,面对面地也卧上那张床榻……

    「比往日更明确的爱意交融。」

    相柳有些认命地,将唇缓缓贴在她的唇上,唇齿相依,果然,胸口的雄蛊欢欣不已。

    「不要恨我。」

    相柳感知蛊虫的活力,慢慢将本命精血从体内祭出,再借着唇齿交合的地方,轻轻让血在小夭的体内游走,最后的最后,他刺破小夭的脖颈,就像他们初次做的那样,将毒慢慢从那里吸出。

    从今以后,她体内便有了他的本命之血。相柳一遍遍重复这句结论,也不知是甜蜜还是痛苦。

    耗尽几乎全身的灵力,助她血脉自行流动,相柳发现她的手指居然动了动。

    知道她这一次真的要醒了,相柳无比快乐,又隐隐难过,三十七年格局又在悄然变化,那一仗势必就在眼前了,自己必须心无旁骛,才有机会回到她身边。让相柳难过的是,分别也事成必然,自己将半身精血给了她,以后,小夭也是半神半妖了,而妖在这个世界,注定是会被轻视的,相柳想,自己真的不可以再这样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只有回去做她的大王姬,才可断绝神族乃至世人的冷眼,才不会有任何人因为这半身妖血薄待她。

    「小夭,你必须回去。」

    失去意识的时刻,相柳在心底吐露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