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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阳县在上阳郡中部偏西北处,东华山却在东南处。两边相隔二百余里,确实不算太远。
“东华山还未曾去。来渝州之前,倒是的确想过去一趟,找一下道士来着...”张西岭心中苦涩,如今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去找道士驱邪?
“你可有认识那里的道士?”
“不认得...不对,算是认识一个。”张西岭脸有赧色,也不确认自己算不算认识那个在西市收了个徒弟的老道张崇年。
“交情可是深厚?”曹晓秋眼神突然有点期待。
“肯定算不上。我当时只是凑巧帮了那个老道士的徒弟一个小忙,那老道说以后若有事情不能解决,可上玉清宫的无量观找他,也不知道当不当真。”张西岭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枚印有玉清宫图案的花钱:“那老道给了这枚钱币,说是玉清宫信物。”
曹晓秋心中疑惑,接过花钱,放在手中翻来覆去仔细察看,慢慢的这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口中喃喃自语:“是玉清宫的花钱,不会有错。”
张西岭在旁看着,却甚是不解,心想不过一枚信物而已,曹晓秋怎么像是拿了不得了的宝贝一般。正这般思索,却见曹晓秋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座椅,上来就对张西岭长揖到底,口中直呼道:“张兄弟救我一救!”
张西岭被曹晓秋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起身搀扶:“曹兄,到底所谓何事?”
曹晓秋重新坐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南川荣阳城的曹家,非只是大族这么简单,历朝历代可是数得上的武林名门望族,朝廷的三公府邸。尤其是曹家刀法,堪称一绝,与东平郡的剑庐齐名,世间少有。世上人常说曹家刀有义,东平剑无情,说的便是曹家威名之下,偏生又最是急公好义,极为世人赞誉。
当今曹家族长曹信文有五儿二女,大儿子曹云鹏,也就是曹晓秋的父亲,自小天资聪颖,出道甚早,年轻时已武功极高,江湖早闻其名,极得曹信文看重。
曹云鹏如今已是到了中年,曹信文自思年龄已高,正欲放手让曹云鹏接任曹家族长,也好让自己颐养天年,偏生天有不测风云,一年前曹云鹏外出之时,归途中居然被一从未见过的游方道士打伤,还中了奇毒。
“家父当时正自友人家返回,在半途中被这个游方道士拦住,开口便要家父交出曹家刀谱。”
“曹家虽然总是愿意与人为善,并不表示可以受人任意欺负。那游方道士如此嚣张,家父好言相劝而不得,也动了真火。就算如此,争斗之初,家父手中的刀也未尽全力,只想让对方知难而退即可。”
“家父原以为对方既然敢中途拦路,最多也不过是稍胜于他,就算出乎意料之外,至少也可自保无虞。哪里想到这游方道士功夫之高,实属世间罕见,家父虽然刀法精奇,刀势凶猛,那道士却只是用单手应对,连身形都没有晃动,只在家父的刀锋临近之时,伸手曲指弹开。”
曹晓秋说到这里,眼里已有深深的惧意。
张西岭惊道:“那人的手指难道是铁打的么?”
曹晓秋苦笑道:“只怕比铁打的还要厉害。家父这时也已知道对方高出他太多,只是曹家对敌,从未有逃跑一说,故而也不再保留,三十六路刀法,尽力施展。”
“那道士见我家父如此奋力,却只微微一笑,说了句:‘曹家刀法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遇见的是我。’随即稍加用力,手指落下之时,与家父 手中刀背相击,其音有如金石相交,陨铁打造的厚背重刀竟应声而断,随之家父手腕处又被点了一点,留下了一个乌黑的指印。”
张西岭倒吸一口冷气道:“这游方道人还是人吗?这般厉害。”
曹晓秋摇头叹气道:“谁知道呢?家父当初也是目瞪口呆,方知对手根本未动一分之力。想到自己在武学一道浸润如此之久,在江湖之中与其他人等交手也是未尝败绩,心中历来自带豪气。如今哪里料到与对方相比竟如那萤火之虫与日月争辉,不禁心灰意冷之极,干脆也不再反抗,扔了断刀束手就擒。只是甘心认输之余,还是奇怪对方武功既然如此之高,为何还要曹家刀谱作甚。”
“这游方道士留了一指之后,便不再动手,只是说方才已经在我家父身中种下剧毒。”
“听了家父的疑问,游方道士回答说他本不愿插手世俗江湖,只是受人馈赠丰厚,解了他燃眉之急,故而代人出手一次,刀谱一事,不过是借口而已。只是自己如此行事,终究与道心有亏,故此与我家父明言,若要解除身上这毒,在一年之内,可去东华山玉清宫求得金蟾玉液,其余别无他法。”
“曹家虽是世家望族,但玉清宫却是超脱世俗圣地一般的存在,哪是我等俗人可以攀附的?世家之中早有秘闻,说当朝大周开国天子,起兵之前,也是先得了玉清宫的首肯,才敢出来与各路枭雄相争天下。”
“家父归来之后,一边用内力压制奇毒,一边由我祖父亲笔书信,又拜托三叔带上贵重珍品,亲上东华山拜谒诸位道长,说明来意,欲求金蟾玉液一用。只是到了东华山之后,在山下的无量道观厚着脸皮呆了七天七夜,也上不了玉清宫,更别说能求得解药。”
“那接待的道士说,非不想救,实在是金蟾玉液太过珍贵,你便是拿黄金万两,也休想换来一滴。我三叔便问那如何才能求得,道士只说,玉清宫自有训诫,若谁能有恩于玉清宫,当可获取。”
“只是你想我等世俗家族,又有何德何能,才会有恩于玉清宫?便算是大周王朝,估计也只有受恩于玉清宫。我三叔实在无计可施,只得回转荣阳。好在那道士也算好心,临去之前赠送了一瓶护心丹,说历来听闻曹家善举,这瓶丹药至少可保我父亲三年无忧。这对我曹家来说,已是天大的恩情,故而在此之后,我们已无颜面再上东华山相求。”
“如今时间已经过去年余,可以试的方法全都用过,对那奇毒全然无用,全身经脉已开始逐渐萎缩。实不相瞒,我出来说是历练,实则也是为了寻医问药。如今家父外表虽然看似一切如常,但大家都知道寿已不过二年,每思至此,我便心痛如绞。”曹晓秋声音已有些呜咽。
“这事情原来如此曲折。只是那道长虽说了有大事不能解决可找他之言,只是...”张西岭将当日在洛城西市所发生之事原原本本与曹晓秋说了一遍:“这花钱对我来说并无大用,既然曹兄需要,大可拿去。只是当日不过举手之劳,而且那道士话虽如此,能否换得了金蟾玉液,只怕未知。”
“汝之敝履,彼之珍宝。你又怎知西市护徒这事情,在老道眼中是怎样的重要呢?不管最后如何,我曹家先谢过张兄大恩。”曹晓秋又是一揖到底:“只是这枚花钱价值如何,你难道是真的不知?”
“确实不知。”张西岭道:“只是就算价值连城又如何,怎抵得上救伯父一命?”
曹晓秋肃然道:“玉清宫的花钱,实际上是一枚信物,但凡有大恩于玉清宫者,才有机会获赠。而据我曹家所知,自大周开朝以来,至今一百七十余年,送出去的花钱总计不过七枚之数,而这也不过是第八枚。由此可知,赠你花钱的道长,在玉清宫的地位可着实不低。”
“这枚玉清宫的花钱,已足够换得金蟾玉液。更别说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拿着花钱要求入玉清宫门墙之内,成为玉清宫弟子,而玉清宫也会毫不犹豫答应。张兄弟,你确定愿意将此物送我?”
张西岭心想那老道倒是大方,估摸真的是喜欢那徒弟得紧。只是玉清宫这般厉害,若是自己拿着花钱要求入伙,只怕第二天便会被查出盗寇的身份,后果着实难料,估计给五花大绑送官蹲大牢还算是轻的。
遂笑道:“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这玉清宫既然如你所言,是这世间圣地,我这等凡夫俗子去了,真的入了门墙,只怕也是污了玉清宫圣地名声,还是莫去的好。曹兄,你我既然一见如故,这花钱信物,你尽可放心拿去救伯父一命。”
“既然如此,我便承张兄弟大恩惠了。从今日开始,张兄弟若有事,别的不敢说,但凡在我能力之内,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曹晓秋大为感动,细心收好花钱,拱手道:“此事紧要,既有希望,我已恨不得生出双翅,日夜兼程赶往东华山去。好在现在正好已经饱腹,这就要先与张兄辞别,只能日后再聚了。”
张西岭虽是不舍,却也暗自赞赏其一片孝心,出了酒楼,嘱咐一路小心,与其拱手依依惜别。
只是等曹晓秋远去才忽然觉得后悔,如今自己一人呆在渝州,举目无亲,曹晓秋这等大族子弟身上黄金银两甚多,方才为何不问他要一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