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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金陵城各个城门都张贴告示,上面说秦淮河的杀人之案一天即破,杀人者乃是秦淮歌姬文语真,因她杀人行凶之后,还进行拒捕,杀了衙门数十名护卫,证据确凿,罪不可恕,三日后押赴法场,斩首示众,决不待时。
这个张贴告示的差役还故意大叫大嚷,引起大家的注意,说道:“你们都听了,三日后在法场对秦淮血案的主犯文语真开刀问斩,你们到时候都去看吧。”
很多围观百姓都文差役说道:“大人,这人怎么这么厉害,能杀这么多人。”
那差役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般的人,好像鬼魅幽灵一般,要不是我家大人神通广大,请来神仙助阵,恐怕还擒不住她。”
“哎呀,是个鬼呀,这鬼还用得着杀头吗?”有人问道。
“我也是听说而已,就是长什么样,你们当天一起去法场看吧。”那差役说道。
这个消息刚刚放出,三天之间已经是满城皆知,无人不晓,大家都想去法场亲眼看看这个制造秦淮血案的如同鬼魅一般的主犯究竟是何许人也。
三天之后,金陵府衙的差役把文语真五花大绑,然后推入囚车,一路赶往行刑的法场。
沿途很多金陵市民压肩叠背都想看看秦淮河的杀人鬼魅究竟是何许人也。
等到囚车驶来,大家看见囚车里面装的是一个如花似女的姑娘,身后一个牌子上写着:秦淮血案杀人者文语真律斩,都不禁有些惊诧,相互只见交头接耳,有的说这小姑娘怎么能是杀人凶手,有的说这么好看的姑娘就这样被斩首,真是可惜。
文语真站在囚车里面,看到两旁的市民都在看自己,心中暗道:“爹娘啊,我现在已经去见你们的路上了,你们在阴曹地府等着我吧。”她想到这里,把眼一闭,泪水顺着眼角不断流下。
到了法场,刽子手把文语真带到断头台,只见那刽子手先是喝了一口酒,然后往刀上一喷,对着文语真说道:“小姑娘,我砍了这么多人的头,还就算你是最年轻漂亮的,可惜了你的脸蛋,你这身材,你要不是杀人犯,到你家提亲的人得排成排。”
文语真没有理会他的话,她睁开眼睛看看天空,只见阴云荏苒,怨气氛氲,头上日色无光,四下悲风乱吼起来。
她又看看周遭,但见缨鎗对对,差役队列,外围数千人正在数十丈外,把头抻得好像一个一个鸭子一般,等待着午时三刻行刑的瞬间,刽子手开刀问斩。
数声鼓响丧三魂,
几下锣鸣催七魄。
监斩官忙施号令,
仵作子准备扛尸。
那大人坐在高台之上,旁边立着景幻雪和玉箫上仙,景幻雪看着前方观看的人群,心道:“如果消息已经放出,那文啸武一定就在其中,只等他露面,就把他擒拿。”
忽然只见,一个差役报道一声:“午时三刻!”
那大人冲着刽子手说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那两名刽子手将文语真颈上的枷锁打开,那大人举起处斩令牌,然后顺势往台下一扔,然后说道:“行刑。”
在外围围观的人群当中,还有许多妇女和儿童,这些母亲生怕孩子看了晚上做恶梦,赶紧把孩子搂在怀中,然后捂着孩子眼睛说道:“要杀头了,别看!”
就在处斩令牌即将掉落地上的一刻,忽然从人群之中飞身蹿出一个黑影,此人身法极快,瞬间已经追星赶月一般,来到行刑台之上,只见这人手持利刃,唰唰两剑,劈倒两个刽子手。这惊人的一幕让文语真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看这个身影,脸上蒙着面,身形好似自己的师父,然后叫道:“师父,你来了。”
那人也不答话,用手中宝剑将绑在文语真身上的绳子断开,然后拉起她的手,准备逃走。
行刑台的护卫差役一看有人来劫法场,纷纷向前冲去,只见那人顺势一剑,一招“横扫千军”,杀倒数个差役,这一招数和文语真在巨桅大舟上一剑扫倒很多抓她的差役,很是相似,只是这招更加凶狠,更加迅捷。
台下差役一看此人如此凶悍,于是一起冲上来,但是这黑衣人就好似发疯一般,手中宝剑,上下翻飞,杀得行刑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渠,死伤差役,不计其数。
景幻雪看到这里,觉得时机成熟,于是向玉箫上仙使个眼色,两人飞身一纵,拦在那黑衣人的身前,景幻雪拔出宝剑,对黑衣人娇叱一声,说道:“哪里走!”
这黑衣人眼睛里好似都要喷出火来,不由分说,一咬钢牙,大喝一声,举起宝剑,犹如霹雳闪电一般就向景幻雪劈来。
景幻雪马上使出仙界剑法——凌霜剑,只见一把宝剑在景幻雪的手中舞似游龙,动似飞凤,竟然以攻制攻,化解了这黑衣人凌厉雷霆的生猛抢攻,这一下,不但黑衣人感到惊奇,就连身后的文语真,也觉着景幻雪武功卓绝,实在不凡。
景幻雪暗道:“此处对战,必须速战速决,如果久战下去,恐怕会伤及更多无辜。”只见她手中长剑与玉掌并用,剑掌交替相攻,忽长忽短相向,这黑衣人舞动宝剑,寒芒飞闪,却是只有招架之功,再加之玉箫上仙的玉箫频频攻来,更是让他没有还手之力。
正当景幻雪觉得马上就可以破敌的时候,忽见这黑衣人从手中发出数只飞镖,这几只飞镖分别打向景幻雪和玉箫上仙的上盘穴道,若是打中,立即就死,景幻雪和玉箫上仙不敢怠慢,闪转腾挪,一一躲过,却见这黑衣人拉着文语真身子后撤,脚尖一点,向后面极速逃去。
景幻雪和玉箫上仙哪肯放过,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对这黑衣人和文语真是紧追不舍。
这黑衣人一看甩不掉景幻雪和玉箫上仙,时而停下且退且战。这黑衣人蓦然回首一声虎吼,手中宝剑猛然疾攻,出招风雷变色,回旋石破天惊,眨眼连续攻了七招,把景幻雪和玉箫上仙逼退了一丈多远,却不能甩开两人,四个人一路运用轻功奔行,十分快速,转眼之间,已经到文啸武的府邸,当年门庭若市的府邸,如今已经变得一片荒凉,文啸武拉着文语真的手,一起逃进府邸之内,景幻雪和玉箫上仙也瞬间赶来,紧紧跟住这黑衣人,眼见这黑衣人拉着文语真已经到了书房,也紧随跟进。
这黑衣人见甩不开两人,终于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冤鬼,咱们在这做个了结。”
文语真头一次听到师父讲话,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好像自己的父亲似得,但是此时正是敌我交锋,生死交锋之时,哪敢贸然询问,只能站在这黑衣人的身后静静观察。
景幻雪用剑一指说道:“你把黑纱摘下来吧,文啸武!”
“师父!”在这黑衣人身后的文语真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大惊失色,眼睛盯着这个黑衣人,带着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的神情对他说道:“爹,你没有死?”
这黑衣人听了这话,眼中火焰更加升腾,飞身一剑向景幻雪劈来,景幻雪举起宝剑,运足十分气力,用力一挡。
只听得“当——”的一声。
这黑衣人一个金鱼倒穿波,向后退了数步,立时觉着手酸臂麻,虎口发热,赶忙翻身撤剑。那手中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景幻雪看准时机,飞身向前一窜,探出玉手,将这黑衣人脸上的黑纱摘了下来,文语真一看,此人正是自己的生父——文啸武。
“爹,你真的没有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文语真问道。
这个黑衣人正是金陵教执法堂的堂主文啸武。文啸武昂首而立,说道:“不错,我正是文啸武,你究竟是何人?”
景幻雪说道:“小女名叫景幻雪,是苏州剑派掌门景儒轩的女儿。”
“怪不得如此聪明伶俐,原来是景掌门的女儿,你能猜中老夫的姓名身份,又能设计引得老夫来劫法场,真是让我佩服得很啊。”文啸武说道。
文语真紧紧追问说道:“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有死,那个死的人是谁?那个杀娘的人又是谁?”
文啸武看着文语真一张娇美的脸庞,好似自己妻子的翻版,脸上似乎无限怜爱,他长叹一声,又似乎有无限感慨。
景幻雪说道:“文啸武,你还是赶快说出此事真相为好。”
文啸武忽然只见,朗声大笑。文语真看他笑得可怕,好像疯了一般,于是说道:“爹,你怎么了,你可别再吓我了。”
文啸武冷冷说道:“
做人难,做人难,
人活世间为事烦。
常思遇事心放宽,
无奈苦楚不堪言。
遇事冒尖遭人妒,
苟活窝囊被人谗。
心中委屈无人问,
坎坷人生何时完。”
景幻雪和玉箫上仙听了这话,都觉得这首打油诗里似乎话里有话,于是问道:“文堂主,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却要不死装死呢?”
文啸武说道:“好好的,谁会去装死呢?”
文语真说道:“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好,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文啸武说道:“我在金陵教二十年,一直是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盼得一声平安,全家幸福,可是教主却委任我担任执法堂堂主之位,让我去查办烈焰堂堂主邱建达和水镜堂堂主莫铁山的过失,经过一番调查,我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一些过失罪证,恰逢教主要从两人当中选择下任教主之位,让我来写推荐顺位书信,那一夜我迟疑了,因为这两人都在金陵教树大根深,影响巨大,如果让大家知道是我扳倒这两个人,我以后在金陵教又如何做人,我在江湖上又如何立足?”
“然后呢?”文语真关切问道。
“果然,那夜来了一个刺客,想要行刺与我,可是他武功十分一般,最终被我所杀,我看到这刺客的身体,灵机一动,为求自保,将刺客的头割了下来,然后和这个刺客对换了衣装,让大家以为这个死者就是我。”
“爹,那娘是怎么死的呢?”文语真问道。
“你娘是我杀的。”文啸武说着,潸然泪下。
“什么,爹,是你杀了娘,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文语真关切问道。
“因为你娘是唯一能够知道这个尸体不是我的人,我和你娘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她是最了解我的,这个没有头的尸体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她,所以我非杀她不可。”文啸武说道。
“原来那晚带着长帽的人就是爹爹假扮的,可是爹你知道吗?娘真的很爱你。”文语真说道。
“我会不知道她爱我吗?我那夜就是在这间书房里写书信,是她冒着雨前来给我红袖添香,这份爱慕之情怕是几生几世也修不来,可是我为求自保,不得不这么做。”文啸武说道。
“你太自私了!”文语真忽然含泪说道:“没想到,我的爹爹为求自保,却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辜负了娘对你的爱,你辜负了娘对你的情。”
“语真,我也是无可奈何啊。”文啸武说道。
“你不要叫我的名字,我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爹,我心中的爹是高大,是最英俊的,是最有责任感的,是最富有爱心的,可是你都不是,你知道娘临死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她告诉我不要报仇,看来她是已经察觉出来此事的蹊跷,不想让我乱杀无辜,可是娘却没有说出真正原因,为的就是维护你的这场借尸还魂的闹剧。”文语真转而幽幽说道:“我真傻,我真傻,我真是太傻了,我傻得以为父母都已经死了,觉得人间无情,我傻的错杀两位堂主,觉得大仇已报,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我都做了些什么呀。”
文啸武说道:“语真,我当你师傅两年,从来没有说过话,一直就想把你培养成才,可是有时候我看你十分痛苦,也想以真面目和你说说话,好好谈一谈,可是我也是无奈呀,人活天地间,真的是有太多无奈,你以后长大了,到了我这个年龄就会懂了。”
“我不懂!我也不像懂,我只懂娘是我的娘,而爹不是我爹,从今以后,我也不会再和你相认了。”文语真说着,从地上捡起文啸武掉落的宝剑,然后把宝剑往勃颈上一横,含着眼泪说道:“爹,我再叫你一声爹,请受女儿不孝,我唯一欠你的,就是你生我养我还传授我武功,可是你的假戏却让我信以为真,你知道我从家里出来跑到山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吗?我和狼住在一起,天天以山鸡野果为生,如果妈妈在,我不会过这样的日子,我为了报仇,每天苦练武功,练得筋疲力尽之时,倒在草地上就睡着了,如果妈妈在,我不会过这样的日子,为了寻找报仇的机会,我来这秦淮河畔充当歌姬,面对那些臭男人,还要强颜欢笑,如果妈妈在,我不会过这样的日子,最后,我以为自己手刃仇人,心中畅快,可是今天却知道,我做了多大的错事。我杀了这么多人,终于铸成大错,爹爹,从小你教我:做人做事要坦坦荡荡,可是你又是这样的阳奉阴违,自私自利,我终于看清了你,你给的命,我还给你,我杀了这么多人,我也一样要付出代价,我走了,爹,我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我要去找妈妈!”
文啸武看到文语真要抹脖自尽,大吃一惊,想要去拦住文语真,急的都要跳起来,喊道:“语真,不要啊,你不能死!”可是文语真没有听他的话,只见她玉碗用力,宝剑随之掉落,
她的脖颈上显出一道深深地血痕,在临死的一刻,她的两只眼睛里含着泪水,眼里发出了闪闪的光泽。这眼光射向四处,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这间屋子的空间里寻求这母亲的身影,恐怖地回避着文啸武的眼。
文啸武看到文语真倒在地上,连忙奔过去,抱起文语真的头,大声哭道:“女儿,是爹错了,我不该这么做,女儿,你快活过来吧,是爹错了。”
景幻雪看着这一幕,眼前忽然感到一些模糊,她把长剑放下,站在一旁的玉箫上仙轻抚了一下景幻雪的后背,然后说道:“文堂主,男子汉大丈夫,应该遇事敢为,做事敢当,可是你为求自保,却不惜牺牲为你红袖添香的爱人,实属不该,现如今,你的女儿也死了,可这一切不都是你错误的人生选择造成的吗?如果你真的有所担心,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皆大欢喜的结局。”
文啸武抱着女儿的尸体,呆呆发怔,眼泪顺着面颊不断的流下来,淡淡说道:“一切都晚了,说什么都晚了,女儿说得对,我不配做父亲,不配做丈夫,因为我是个没有责任感的人,为了调查取证,我暗自成立神蚤门,却总不敢露面示人,为了保护自己,我不惜杀了爱妻,却要一生隐性瞒名,人生如棋,一步错招,步步错棋,最后终于满盘皆输。”
文啸武看着那把宝剑,怔怔的出神一阵,然后拿起宝剑,不由分说,也往脖子上一抹,含着微笑倒在女儿的尸体之旁。
景幻雪看到了文啸武最后在脸上露出的一丝微笑,说道:“看来最后文堂主是想通了,能和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哪怕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