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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院花气浑如百和香,一株株金桂错落有致,枝香叶绿间黄莺懒洋洋躲在香雾中,偶有鸣唱亦是婉转动人。云惠轻轻拉下一枝着花繁密的秋桂,嗅了嗅,但觉香气幽淡若有似无,便问采薇道:“这九里香的香味儿为何不似旁的浓郁呛鼻?”
采薇还未答话便听到一声柔软的话语:“这是朱砂丹桂,香气最是雅淡,举凡桂花独丹桂一品最是柔和。”云惠循声一看,见宋氏盈盈立于花间,一举一动颇是仪态万端,便是蹲安礼也行的如同柔枝嫩条:“惠福晋安。”
云惠将花枝放开,上前扶起她:“原是我叨扰宋姐姐。”又左右漫顾一遭,笑道:“姐姐的小院好生精致,四处皆是奇珍草木。”宋氏一笑,道:“皆是凡品罢了,那一株黄花美人蕉还是我向别院的邱管事讨的。”云惠顺势看去,忖道:“姐姐雅好莳花,我原也见过一株红黄相间的美人蕉,不知是何品?”宋氏闻言,大为惊奇:“若是红黄相间那定是双色鸳鸯美人蕉了,可是少见的稀世珍品,不知福晋在哪见着?”云惠笑道:“原是我家中北苑种的,姐姐若是想要回头我让娘家送几株过来。”
宋氏眉梢眼角顿是染上层层笑意,连连道谢:“惠福晋厚赠,妾实深惶悚,但因希冀已久,便却之不恭即以拜领,惟以粗茶聊表谢意。”说罢,引了云惠入屋,又命婢子准备茶水糕点招待,云惠左右打量了一番屋内,笑道:“虽说已是孟秋可夏暑未消又秋热渐起,昨儿夜里我那东厢热得叫人睡不着,不想姐姐这却是凉爽异常,我初入府总要四处走走,这一番走下来独姐姐这最叫我爱喜。”
宋氏闻言只澹静宁和一笑,说道:“许是因了妾院中草木扶疏之故罢。”云惠但笑不语,又令采薇将东西送上,宋氏见采薇捧着盒子高举,当下疑惑,见云惠道:“昨儿给姐姐的礼轻了些,今儿我重新备了一份,姐姐万莫推辞。”
宋氏见状只得依言打开盒子,见里面搁着一串十八子,再一细看却是取的碧玺翡翠,碧玺粉艳浓郁恰如灼目融春的桃花,可不是最为尊贵的双桃红?再有翡翠雕为隔珠、佛头,配了盘长纹翡翠牌及坠角,又缀以大粒珍珠及珊瑚、珍珠米珠为饰,端的是色泽浓艳,璀璨夺目,因而辞谢道:“这十八子手串儿琢磨油润极是精美,瞧着便是大气富丽,倒如那明艳动人的美娇娥,可谓万中挑一之珍品,如此厚礼妾受之有愧,况先前已得惠福晋赠予稀品,哪敢觍颜受此佳礼,望惠福晋见谅。”
云惠料她不会接下,便是笑道:“姐姐莫觉受之有愧,这礼是各院皆有的,除了没给贝勒爷准备,几位姐姐概莫如一,旁的几位姐姐都收下了若宋姐姐不肯收,岂不是叫云惠遭人非议,知道的说姐姐生性淡泊,这不知道的定是要编排云惠礼数不周才叫宋姐姐推辞了出去。况云惠也是想借着此礼与姐姐多亲近亲近,我刚入府不似在家中有姐妹相伴,总觉孤寂,却也不能日日家缠着福晋说话,到底福晋主持中馈不似我等清闲,算来算去也只有武姐姐乐意陪我,若姐姐再不肯理我,那我真当是苦闷寂寥的很呢。”
宋氏不意云惠如此直白,默了片刻方轻轻一言:“我素日不大爱出去走动,平日里也少言寡语,若惠福晋不嫌弃,妾愿陪惠福晋说说话。”
云惠知她是应了,当下喜道:“我最是喜姐姐这样知书达理的娴静女子。”一行说着一行取过那串十八子套在宋氏腕上,宋氏见推辞不过,只得再谢:“惠福晋殷殷之谊,非妾只语片言所能鸣谢。”
二人渐次说起了话,云惠原料她清心玉映,不想却是柳絮才高,这一日闲聊开来,自觉受益匪浅,当下对宋氏更是一见如故,直至暮色四合方才离去。
东厢烛火刚起,四贝勒便是来了,云惠正在拆发髻上簪着的珠花,脑中思索着府中各人各事,蓦然听得婢子请安,惊得将手中握着的金錾花镶碧玺翠珠扁方掉在地上,四贝勒看了一眼地上掉着的扁方,又看看云惠,见她低着头攥着帕子,无声一叹:“今儿额娘派人传话,叫你明日进宫请安。”
云惠请了蹲安礼起身,原是与采薇彻夜一谈后暂且压下了那份畏惧,然而此刻被突如其来的声响骇住,又是惶惶,所幸到底也不似那日般不敢说话:“那是妾一人去,还是福晋也去?”
四贝勒睨了她一眼,拨弄着手上的扳指:“叫福晋带你去。”云惠又道:“那爷……?”四贝勒瞟了一眼被婢子拾起的扁方,也不知裂了没:“我要上朝。”云惠正待要说些甚么,四贝勒却是起身道:“你好好准备。”说罢便是负手走了出去,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云惠。
采芹恰好端了剔红花鸟纹圆盘进屋,盘中的两盏普洱还腾腾冒着热气,面上不觉愤愤:“贝勒爷一口热茶都没喝便走了,适才我听贝勒爷身边的阿齐说李福晋一直在等爷过去,说甚么二阿哥吵着要见阿玛不肯用膳,真真是笑话,大阿哥可比他金贵得多,怎不见大阿哥吵嚷着不用膳?到底是额娘不会教,真是甚么样的额娘教出甚么样的儿子!”
众人闻言莫不面面相觑,云惠眉间一震,少有的动怒:“到底是我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二阿哥与李福晋是主子,岂容你乱加议论,与其叫你来日出去乱说一通惹怒了贝勒爷丢了小命,倒不如我今日罚你好叫你长长记性!采薇,记下,采芹扣三个月的月银。”
采芹心下委屈,明明自个儿是为格格抱不平,怎还要遭格格惩罚?饶是如此却也不敢顶撞云惠,只忿忿叩头认错,云惠叹了叹,打发了她出去,又递了个眼神给采薇,采薇见状便跟了采芹出去,屋内此时只余四贝勒府的两个家生子,云惠看了她们一眼,两人马上跪下道:“奴才今儿甚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