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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真心话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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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在南珠市兜了个圈,又搭着高铁北上,这般随性,遭到不少售卖秋装店家的抱怨。

    甄诗皓提前了十分钟零二秒,在阳光正烈的时候,执太阳伞赶到约定地点,北部湾广场的“南珠魂”雕塑下。

    当中镶嵌明珠,三面朝向不同的巨型石贝壳连接一体,耸立在喷泉中央。围绕着雕塑,水池边缘,护卫着骑乘海马的老渔翁、仰卧锦鲤的少女、驾驭神龟的壮汉三尊铜像。

    在甄诗皓的记忆中,白玉当空之时,雕塑中央的明珠金光闪耀。明珠的神力下,水池底下的彩灯尽数开启,水柱冲天而起,形成此起彼伏的水帘,要是配上一曲悠长而活泼的纯音乐,妙极了。

    她不遗憾,良辰美景,失去了人的陪衬,反而冷清得瘆人。能在国庆假期的末尾和他相聚,足够了。

    毒辣的太阳把甄诗皓从等待的憧憬拉出来。蒸腾的热气从脚底瓷砖上升,点滴汗水划过少女脸颊。东南而望,不见斯人,献血站照常运转,路边巨大的电子屏轮播着“讲文明树新风,共建和谐南珠。”等公益广告。

    男生会为苦等他的女孩而感动,却不一定会对妆花了的女孩有所触动,甚至可能笑出声来。

    甄诗皓决计要到躲避到雕塑左侧的垂叶榕林,那儿有石凳供歇息。她刚迈开步子,身后就有人呼她名字。

    甄诗皓吓在原地,急忙掏出纸巾在脸上按了几处。唐楞严唤了她两声,不得回应,疑惑地走到甄诗皓面前,道:“你……”

    说话间隙,他多看了两眼,甄诗皓时而低头,时而眸子里露出莫名的眼神,此情此境,勾起唐楞严的记忆。月考结束后,他遇见罗漓,对方也是这模样,当时唐楞严问了一句“你脸和脖子怎么颜色不一样?”挨了顿打。复去请教余贤,讨来应对之策。

    “……今天真漂亮。”好险,差点忘记后面的内容了,以后要多多练习,早日熟练地说出来。

    这句话让甄诗皓听得舒服,“这里太热了,我们去阴凉的地方等余贤吧。”说着执伞的手抬高,整个人自然地贴近他。

    “不用,这点阳光不算什么。”唐楞严伸手挡住伞柄,另一只手颇为自得地给自己竖起拇指,“你去就好,我在这等他们。”

    “没必要等啦。”甄诗皓一愣,着急道。

    “为什么?”

    “额……我是说,不一定要在这里等他们,太晒了,我们到附近阴凉的地方吧。”

    “你去就好,我不怕晒。”唐楞严无所谓道,“免得余贤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

    甄诗皓张口欲辩,但心里早一步预知对方的回答,便没了开口的兴致。轮到唐楞严催她去阴凉处,较劲半天,谁也不让谁,忽的两人都变成了说不得,挪不动的雕塑,大热天里,沉闷得很。

    绅士风度的唐楞严在肚里搜刮了一遍可供谈论的话题,防止甄诗皓等待的耐性耗尽。几句话聊到进入高中后的新事物,甄诗皓说她是美术社团的王牌,精通各种作画。

    南珠二中的社团要国庆假期结束后才开始招新,唐楞严了解不深,泛泛地谈了几句,不幸耗尽了嗓子的能量,短暂成了哑巴。

    两人脚底的影子换了个姿势在地上舒服地躺着,唐楞严瞧一眼时间,已经超过约定的十分钟,终于不再固执,搀扶着脸色苍白的甄诗皓在阴凉处待了一会儿,再走近冷气充斥的

    奶茶店。

    珍珠奶茶的滋润和沙发的舒适让甄诗皓恢复过来,她首先向唐楞严暂时告辞,在奶茶店里的洗手间整理一番妆容,多涂一层防晒霜,出来时,昂首挺胸,步伐之间流露着自信。

    隔着一段距离、桌椅和装饰的小型花坛,甄诗皓只能稍稍看见唐楞严的侧脸。装饰格调颇高的奶茶店里,紧挨落地窗的座位,英俊的少年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翻阅着什么,经典名著吗?少年专注至极,仿佛对周围的喧闹一无所知。画面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伤感忽然取代了自信,向全身蔓延。

    想想就难受,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处于不同的高中。邮递员不常光顾,写信不流行了。两人也不能带手机,她只能盼望着,盼望着假期的到来,才有机聊聊天,见上一面。那个小矮子,一定天天和他见面吧——为什么努力学习,得到的是这种待遇?好想哭。

    甄诗皓,别哭,要坚强!

    鼓足勇气,甄诗皓快步走近唐楞严,想要就他阅读的书籍展开交流。她在电影涉猎尚浅,才闹出暑假那会的尴尬,而在文学方面可以说博览群书,天朝的现实派,东瀛的推理,盎格鲁的后现代,拉丁裔的魔幻现实,皆可分析得入木三分。

    这位饱读诗书的少女优雅地坐下,浮现出温婉的笑意,在她看清少年手中的书籍时,迅速消逝。美眸中映着书籍的封面,设计简洁而不失美观,八字标题蕴含着无数知名学者的经验,代表着时代前沿的学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

    呆子!和美少女在奶茶店里难得的二人时光,你居然在学习!

    唐楞严抬起头,刚想问甄诗皓为何摆出一个难看的表情,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新进店里的两个男人吸引。

    “抱歉,抱歉,居然迟到了二十多分钟。”余贤挠挠头,先来一阵赔笑,手势一转向着胖子,“都怪这个家伙,一听我去KTV,非要过来,拖延了不少时间。”

    “明明是你不记得充电,电动车在半路上没电了,我们才踩共享单车过来!”胖子不接受泼来的污水,指着自己和余贤说,“你们评评理,我坐他车,到长青公园花了8分钟,车没电。然后踩单车来这里,不过5分钟。但凡这家伙有按时赴约的心,绝不会这么晚出门,他绝对在家弄了很久的造型。”

    在学校时,胖子的皮肤不比余贤差多少,在这里,余贤至少比他白八度。胖子的头发经历路上的风吹,抱成一团取暖,由三七分变成了大背头,余贤的中分却变化不大。

    仔细一看,两人的衣着打扮区别更大,一个是松垮T恤、运动裤和鞋尖泛黄的帆布鞋;一个是凸显精壮身材的硬领白色POLO衫、修身黑长裤和小白鞋。

    “好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和老唐的初中同学,甄诗皓。”余贤无视胖子的反驳,“甄诗皓,他是我和老唐的同班同学,叫——”

    “——叫我胖子就好!”胖子急忙跳到余贤和甄诗皓之间,大手一挥,省略了介绍他名字的环节。

    人员既然到齐,大家一同前往预订好的KTV。途中唐楞严问及罗漓,余贤回答说,她月考后反省一番,觉得知识没有彻底掌握,在家认真复习,唐楞严听后深以为然,放弃了打电话“打搅”罗漓的念头。

    四人开了个小包厢,服务员送来余贤点的罗汉果菊花茶、凉拌青瓜和泡椒凤爪。

    民以食为天的观念深入南珠市,少至两三人,多至一条街,缺少吃食的聚会是不完整的,就好比结婚要办婚宴,谈生意得上酒桌,组织学习会缺不得奶茶,即便在网吧打游戏,来桶泡面是生活的一种仪式。

    还未点歌,余贤忽然把一副卡牌拍在桌上,“今天我们玩点新的,不单纯地唱歌。”笑容逐渐明显:

    “加个真心话大冒险。”

    有点刺激,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真心话大冒险,凭借其无与伦比的整蛊性、突然性和不确定性,成为不少聚会的宠儿。小学时候的版本是是通过猜拳、掷骰子等方式分胜负,让输家按照赢家的意思去做,不能违反游戏规则,不能说假话,也不能拒绝完成一件事。

    这种没有限制,任由想象力发挥的游戏,有时能够增添许多趣味。而但凡有一个思想不纯洁的家伙,就能把真心话大冒险变成童年邪典,比如勇闯女厕所。

    于是大家换了更文明的游戏方式,去商店里买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玩家根据所抽到的卡牌进行游戏——只要不买“变态版”,朋友间的小船不会说翻就翻。

    一轮手心手背和剪刀石头布决定了顺序,唐楞严首先抽牌,略有忐忑地展示给其他人。

    “真心话。”看到卡牌的内容,胖子的表情从戏谑到失望,“说出你喜欢的三件物品。”

    “虾馅肠粉、吉他、OP手机。”唐楞严松了口气,幸亏不是难以启齿的问题。坐在他旁边的甄诗皓嘴唇微动,默默地背诵这三个词语。

    他的回合结束,右手边的胖子双手合十,看似虔诚地祈祷一番,抽出卡牌,双掌反复地摩挲一会,盖在桌上,微微露出卡牌的一角,胖子的眼睛几乎要贴在手上,待周围人逐渐不耐烦,胖子大叫一声“赌神诚不欺我。”收回手掌,卡牌的内容暴露在其他人的视野内。

    “欢迎胖子为我们献唱。”余贤带头鼓掌。胖子朝他“哼”了一声,唱首歌嘛,小意思。移步到点歌台,拿起话筒,脚踩着节拍,闭眼静候音乐,有那么点地下乐团主唱的风范。

    “セーノ”(《恋爱循环》-花泽香菜)

    “でもそんなんじゃだめ”

    “もうそんなんじゃほら”

    听起来还不错,唐楞严和甄诗皓的掌声配合着乐曲的节奏,为胖子加油助威。包厢的光线较昏沉,只照在余贤不经意间翘起的嘴角。他则悄然挪了挪座位,在附近地控制面板里,按下伴奏按钮,随后,一首风格治愈、柔和的外国歌曲,多出了南珠市的海腥味。

    “阔脱吧你苏列爸,骑耶桥砍耶哪啦……”胖子的话筒拉得极近,耳朵察觉到怪异,包厢里先是出现清楚的鼻息,过了几秒,胖子拉远话筒,尽管南珠口音的曰语依旧烫嘴,也在用心地演唱着。

    他想都不想就给余贤比了个中指,唱到高潮部分,更是直接撇下话筒,凑近余贤,魔音贯其耳,“卡密傻吗~阿里嘎多——”

    笑骂和打闹声持续了一阵,余贤推开胖子,抽出卡牌,看也不看就展示出来。他脸皮厚,面对某些污污的问题皆能轻松作答。

    胖子念出卡牌上的字:“你有过几位女朋友,有没有为爱鼓掌过?”

    “没有,下一个。”余贤冷道,然后洗了洗牌。

    目光重新汇聚到甄诗皓身上,她往右瞥一眼唐楞严——会不会是大冒险呢?等手指接触到卡片的冰凉,心脏跳动的速度愈发快了。当着这么多人,大冒险……太不好意思了,还是真心话吧。

    卡牌被抽出来反盖在桌面。

    来个好一点的真心话吧,比如“你觉得在场的男生中那个最帅。”,甄诗皓翻开卡牌。

    四人在短时间里都看清了卡牌上的汉字,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余贤咳了一声,道:“用舌头舔一下你对面玩家的耳朵。”

    胖子眼观鼻、鼻观心、心不知道观哪里。甄诗皓脸上的红晕扩散到耳根,惊愕地盯着余贤。

    “请吧。”余贤说。

    “等等,这个尺度太大了!”唐楞严拍桌道。

    “有吗?以前我们还玩过摸chest。”余贤固执己见。

    “那不一样!”唐楞严霸道地捡出那张卡牌,“当初参与的全是男生,诗皓一个女性,太不合适了!”

    甄诗皓用力点头,无声支持着。

    面对唐楞严的坚持,余贤神色不悦地消耗了一杯罗汉果菊花茶、两块凉拌青瓜、一块泡椒凤爪,沉吟许久,勉为其难道:“好吧,这不作数。但是——”

    余贤指着唐楞严,道:“大冒险是逃不掉的,你既然帮她挡,就和她一起挨罚——唱首歌——这样可以吧,现在定个规矩,之后遇到难堪的真心话大冒险,就去唱歌。”

    这个条件唐楞严可以接受,他向甄诗皓道:“麻烦你照应我一下啦,我不擅长唱歌。”

    “我会的!”甄诗皓道。

    因为是“惩罚”,余贤不许他们挑歌,但也没特意为难,点了首两人都熟悉的音乐。

    “柳下闻瑶琴,起舞和一曲。”(《惊鸿一面》-许嵩/黄龄)

    “仿佛映当年,翩若惊鸿影。”

    这首歌,在初三毕业晚会的时候,甄诗皓和唐楞严代表班级登台演出过。一段时间过去,两人的配合不如当时辛苦排练来得默契,音乐进行到下半段,那份熟悉感似乎找回来了,唱着唱着,身子习惯性地作出记忆里的动作。

    唯独甄诗皓的眼神无法复制当年,她不再看着台下的观众,而是一直注视着身旁演出拍档。

    如果,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大家快快乐乐的,该多好啊。

    一曲唱毕,真心话大冒险照常继续。唐楞严的秘密被透了个遍;甄诗皓“极不情愿”地向唐楞严做出大冒险;胖子运气不错,抽到不痛不痒的卡牌;只有余贤,连续6次抽到那张“有几个女朋友,有没有为爱鼓掌过。”

    第七次抽到那张牌,余贤当场耍赖,按着既定的规则去唱歌。胖子嘻嘻哈哈地笑他“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跑到点歌台前,就等余贤开腔,马上切换伴奏。茶壶里的茶水所剩无几,甄诗皓脑子清醒的很,趁着黑暗,搭上唐楞严的手背,弱弱地说:

    “之前,谢谢你了,楞严。”

    余贤已经唱上好半段了,歌曲的音域适中,本人也熟悉,匿去原唱的情况下,他唱得还算不错:“你说陪我到某年某月某天,却把我丢在某日某夜某街……”(《后会无期》-徐良/汪苏泷)

    唐楞严笑了,都高中了,怎么还和初中一样柔弱。他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上,像是在打气,道:“遇到难堪的事,不要害怕,直接说出来。再不济,我还在啊。”初中同学一场,彼此间又是朋友,一方有难,他绝对第一个冲上去帮忙。

    “嗯。”甄诗皓重重地点头。

    胖子这会也操起话筒,开始拖余贤的后腿,“你带走我的思念,却没说抱歉。一起走过的黑夜……”好好的歌词,经他故意矫揉造作的嗓音,硬是吧“带走思念”唱出了“带走生命”的感觉。

    玩了许久,似乎有些疲倦了,甄诗皓摆弄一下手机,哈欠连连,本人没有意识地倚在唐楞严身上。手机锁屏前的界面只停留了一瞬,没有人注意到——

    “光吃不胖hiahia:把封面的要求发给我,下周末交付你成品。”

    “大概又没有午睡吧,累成这样。”唐楞严联想起初中,甄诗皓在下午课程上钓鱼的画面,很快释然。保持着不舒服的姿势,无声地看两个男生极不协调的表演,终于到了结尾部分的合唱——

    “我们约好的明天,你留给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