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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一直在发抖。
不受控制的那种发抖。只是一直控制着,不敢抖得太厉害。
但是这个声音,从哪里来的?
原来我一直只顾着害怕,居然没有注意到在人群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我记得那个小女孩儿应该比我小一些,现在想想,当年可能就七八岁的样子。
“不要怕。”她又轻声说了一遍。
她离我并不远,但是看着我的眼神很坚定。
她的脸上很脏,能看到一些血口子,衣服也很破。
我想说什么,但是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不可能不害怕。
黑壮大汉好像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声音,走了过来。
然后那个女孩儿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黑壮大汉把她隔得离我远了很多。
这么多年,她的不要害怕总是会在很多不经意的时间里想起,声音稚气,音量很小,力量却很大。
现在已经记不清那个女孩儿的长相了,后来也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了,不知道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怎么样了。
或许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了,不过都没有关系,等我过去了也可以问一问,还记得我吗?那个你说不要害怕的女孩子。
派出去的人没有带来好消息,留下来的人却是不断的传出他们的坏消息。
“老大,又发现了一枚地雷,妈的,还好老子运气好,这个地雷是个哑的。这地方太邪乎了,我们换个地方走吧。”
“只要我们一踏出国境线,他们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了。在这林子里,不知道要转多久。”
他们大概就是商量了这些,很多原本的对话已经没办法还原了。
不过那个一直说脏话的人因为嗓门特别大,又都说的是普通话,所以记忆很深刻。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去了我的村子。
当时正是中午时分,天气很热,家家户户都冒着炊烟,很少有人再外面走动。
虽然很少,但是毕竟有。
很快村里的人知道了消息,这帮人也没想着隐藏行动,所以大家很快就照面了。
吵吵嚷嚷的,应该有很多人吧。
但随着枪响,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人群开始骚动,随着又一声枪响场面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到村里找一个向导。
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惊恐的向四处找着,看到了奶奶。
奶奶的声音吸引了村子中的人,也吸引了这帮人。
大家的焦点一下子击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然后我被推到了最前面。
我抬着头,看到了眼前的人。
大家看着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抱歉,我已经不想去回忆了。
大概洪水猛兽也就如此吧。
最后是村长带的路,他们留了一个人毁了村里的通讯设备,2006年的时候,村子的老人没有谁用上手机,村里有为数不多的几部电话。
不走那片迷山也确实可以到国境线上。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但是怎么走出去,只有年轻的时候在国境线上打过仗的村长知道。
这次他们没有带着我走很远。
可能是嫌我累赘吧,我听到有人建议杀了我。
但是村长说杀了我就不带路了,他们中有人说,别忘记了,他还有兄弟在村子里面呢。
村长沉默了。
我能理解的,因为村子里还有我的爷爷奶奶嘛。
但我还是害怕,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了我。
我还记得,这次的我浑身颤抖得有多厉害,
一直安安静静的我,不受控制的大叫了一声。
他们的老大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想起了小时候溺水的感觉,挣脱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着沉入湖底。
但是我没有死,我听到他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他给我的眼睛蒙上了黑布,动作很温柔,然后其他人捆住了我的手脚。
就这样我被丢在了那片树林里面。
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但是我一刻不敢放松。
我怕他们后悔,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他们放了,为什么要放了我?
但最终,所有的想法都比不上我心中的这个期盼。
我期盼着,强烈期盼着有人能来救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我好像睡了一个觉,又好像一直清醒着。
有人推了我一下。
我浑身一激灵,但是嘴被堵住了没有叫出来。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阿隅,郑桥,如有有什么是我即便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也会记住的东西,那一定是这个声音,还有那一句话。
他说:“别怕。我叫吴岭,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在开始,我保护你的安全。”
然后我一点点额放松了下来。
他很轻很轻的解开了了我身上的绳子,解开脸上黑布的时候我睁不开眼睛。
他用手掌轻轻挡在我的眼睛前面,等到他慢慢移开手掌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天星辰,还有星辰下的他。
他穿着一身迷彩,明眸皓齿。
没有询问我任何问题,他静静地等我喝水,等我适应。
然后,他把我背在了背上,背着我慢慢的往村子里面走。
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因为我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镇上的医院里面了。
病床前没有人,已经习惯了,并不惊讶。
首先发现我醒了的是站岗的兵哥哥,很快,病房里面就来了好些人。
“村长回来了吗?”他们还没有先问我,我哑着嗓子问道。
我看的出来他们很惊讶,但还是回答了我:“在隔壁。”
我安静了,等着他们提问。
我又不傻,那么多人迫切的眼神,不是想问问题,难道是来探望的吗?
他们问,那些人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是怎么被抓住的。
还有山上发现的残肢是什么情况,还有,好多好多,我都一一回答了。
只要是我还记得的,我都一一回答了。
但我隐瞒了两件事,我不想说。
他们怎么问我都没有说。
他们说,那伙人是国际最大的贩毒团伙,毒品危害着多少人你知道吗?
他们说,我们牺牲了很多的战士,你要是知道什么不应该隐瞒,小孩子也得分清黑白。
他们说······
嗯,我承认我是黑白不分的。
最后一个问题还是我问的:“吴岭呢?”
“谁?”
“昨天救我的那个军人,还没有谢谢他。”我轻声说着。
“吴教官出任务了。”
然后他们走了。
我的爷爷奶奶来了。他们的第一句话是:“那帮人是不是你带进村子里面的?”
或许你们觉得我委屈,但是我没有力气去做出悲伤这样费力的动作了,疲惫至极的我机械的说了句,“不是。”
然后他们松了一口气,说道:“村长都被打伤了一条腿,那帮人留在村子里的人也被打死了······”
然后他们说了什么,真的不记得了。
我记得留在村子里的那个人好像是黑壮大汉,我记得是他按住了那把举起来的手枪。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了。
这样的记忆实在是很深刻的,如果经历过,你也会牢牢记得。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一样。
除了一根针似的刺痛,就什么也不剩了。
后来爸爸妈妈也打来了电话,其实还是一家人的,不是吗?
他们对我进行了很多次的问话,可能是最后每次都会问一句吴岭呢?最后一次问话,他们真的找来了吴岭。
我其实没受什么伤,这些天在医院身体伤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心里问题他们也找来了温柔的小姐姐做测试。
结果让他们非常震惊,我没有任何的心理问题。
那个心理医生姐姐最后单独对我一个人说过,她觉得我在纸上的各项指标确实是没有问题,但她觉得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但这样的结论是没有科学依据的。所以她最后在纸上的结论只能是没有问题。
然后她问我想见谁,我说吴岭。
吴岭到病床前的时候,爷爷奶奶刚走。
“为什么一直在找我?”他坐在窗边的凳子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很好。
“想说一句谢谢。”我说完这句话,然后就毫无理由的哭了。哭得很大声,也哭得他手足无措。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像那天那样哭过。
他走的时候我问他,我们还会不会再见面。
他说,不会了。
但是我以后如果再遇到什么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想要大哭的一场的时候,可以先找到一个叫格桑的地方。
格桑镇的四周都是都是黄沙高原,但是唯有一处青山盎然,在那山下有一片花海。
他说,你可以去看看那片花海,看看每一朵花迎风招展的模样。
他说,以后的日子里,想哭的时候就大声的哭。
他说,,还有一条路叫做天路,离这里很远,以后有机会一定去看看。他们守护踏上天路的每个人。
那天他说了好多话,说到最后我都忘记了哭。
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面。
但是,我中考的时候,高考的时候他都写了信给我。
信件的内容就是闲话家常。
我想,这么多年我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大概就是原本一直就有个太阳在我的心中吧。
所以,最后我想找到这个太阳。
很想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