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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宝从长途汽车站里坐上一辆长途车,车程两个半小时,到了目的地,她没有着急打出租车。她在w市工作过,对这座城市不该陌生,这个车站她也来去多次,建筑依旧,离别还不足两年,她却觉得空气中充满了未知的仓惶,但她的脚步铿锵有力,出租车司机跟在她的身边不断的询问她要去哪里,她不说话也不转头,很快就把几个司机甩在了身后。
去哪里呢?技宝站在路边打开手机里的相册,昨晚她做好了路线截图,“阳光大酒店,有必要住这么好吗?”她在心里自言自语,这座酒店就建在她之前工作的那一条街道上,以前她上班的时候常常会经过这个酒店,酒店的外部装饰很上档次,从外面走过去看不到大堂里的情景。“一晚上可能要二三百,有点小贵。”
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把行李放在后备箱里,坐上副驾驶之后,报出目的地:“师傅,去阳光大酒店。”
阳光大酒店到了。
大堂经理身着一身黑色西服,三十多岁的年纪,腰里挂着一部传呼机。技宝听到“单独卫浴,大床房”几个字后定下了一间220元一晚的商务房,掏出身份证登记信息的当口她低头瞧了瞧身旁的深蓝色小拉杆箱,心想:他们也许会把我看成一个出差的商务精英!这种日子!这种天气!工作这么拼。
w市的天空比b市天空阴沉的还厉害,灰色,发暗发黑,沉甸甸的,仿佛头顶上张着深渊巨网一般,罩在脑瓜顶上由不得人不抬头看一眼它的存在,下一场雪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冬天的下雪天,这也拒当不住,北方的冬天本来就是要下雪的。她觉得下雪天会很有情趣。
客房服务员是一位面容娇好身形窈窕的女人,她把传呼机拿在手里,传呼机里不断传出各类杂声,现在她还不需要接听,“这边请。”客房服务员说,手臂伸向前方。
技宝走在服务员的身边,拉杆箱的四个轱辘在地面上拖出哗啦啦的声响。
技宝把自己摔在大床的正中央,她觉得她应该这样做,电视剧里经常有这样的场景,人应该有仪式感。眼睛盯着天花板,屋顶有些矮,最起码比家里的屋顶矮,一晚上这么贵,房间也不大嘛,她突然跳起来光着脚溜到门边看了看门锁。这种酒店当然是安全的,她是一个人,又不是两个人?她怕什么?谁能闯进这间房?楼下的那个经理都不行!这是属于她的天地啦,只有一天!明天十二点……啊!不对呀!明天十二点她就得拿行李走人,可那时候她一定还在跟谭犀铭见面,她怎么能过来拿东西走人?!那…那就要再多订一晚,440元,也不贵,反正就这一次。
现在订吗?这才下午三点,晚饭她还要吃,到时候下楼去吃吧。真不想动弹呐,可包里的东西要拿出来,都撑坏了。真困呐!她要睡觉,她需要充足的睡眠,可东西还要拿出来……他还没发消息。
技宝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入门处的两颗小灯泡茫然的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她伸手拍开床头的灯座开关,霎时间黑夜变白昼。窗帘在她睡觉之前拉上了,她下地打开窗帘,外面黑洞洞的。技宝看了看手机,七点多了。
技刚给她发来几条信息,还有一通未接电话。汽车还没到达w市车站的时候她就曾给虞母去过电话,告诉妈妈自己安全到达,并说她有同学在等着一起逛街,由此提前解决了下午被打扰的可能性。技刚问的问题和虞母并无二致,她直接拨通手机跟弟弟聊了几分钟,而后便长舒一口气坐在床上呆愣着。
她有大把大把的自由时间。
谭犀铭竟然还没有给她发来消息,那个“肃苑”她昨晚退出了登录,鬼知道他会不会查看她的手机,这要求很无礼,若他要看她也没很好的角色来拒绝。微信终究还是要她先删除,而谭犀铭添加她的私人微信时也没有表现出半分兴奋,倒是他再也没有往“肃苑”上发过消息,她提醒过他让其删除“肃苑”,可她昨天退出登录前特意看过他的朋友圈,她能看到他所有的朋友圈信息——他还没有删除。
难道他给“肃苑”发消息了?技宝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他一发信息就会弹出开启好友验证的提示,那么自然他就会往私人微信上发。她在微信分身软件上重新登录了“肃苑”,客户们的消息积攒了许多,谭犀铭果然没有发。
明天就是二十七,难道她要为了这点子不满意影响明天的会面?当然不。
她发一个笑脸给他。
w市的风土人情和b市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人们说话的口音也十分接近。技宝沿着街道走,她往老公司方向的相反方漫步而行,这个时间点那公司早就不会再有员工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可她还是要走向相反的方向。前面有什么呢?以前她也走过,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喜欢的歌曲,她曾经在这条路上奔跑过,这条路下过雨刮过风,今天她看到了它被雪花慢慢覆盖的样子。
不吃晚饭了吧,肚子好像在咕咕叫,但她没有胃口。雪由开始的“撒盐空中舞”变成了“柳絮因风起”,下的越来越紧了,路灯下撑着雨伞的人多过没有撑雨伞的人,她是其中一个冒雪前行的人。他们走的真急,急什么呢?这雪花如此大,落在手心里冰凉凉的一点寒,落在衣服上……完全没有知觉。脚下踩上去还不能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滑着呢,前方的一个人就差点被滑倒,摔一跤的话那可疼了。技宝决定去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吃。
犀铭:干嘛呢?
他发来三个字。
技宝:没干什么。
心里有气又说不出的感觉真不好。
犀铭:今天很忙,我晚上还要处理件私事。
这是解释吗?什么叫“私事”?难道……他要取消会面?那她现在的行为算什么?技宝愣在超市门口的一步之遥处,她的头低着,防止雪花落在屏幕上,脖子暴露在空气中,起先她觉得冷飕飕的想要抬起脑袋,现在她需要这种冷:冰一冰她发热的头脑吧。
技宝:明天还见吗?
这一行五个字她早就编辑好了,待把它们发出去,她迅速关闭了手机。在她出超市之前,她决定不再看它。
超市只有一层,面积却不小。她从入口处推了一个购物车,双手把着横推杠慢悠悠往前走,她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挑选零食的妇女和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菜蔬区里的大妈们讨论的也热闹,水果区女性颇多,热闹程度不遑多让。她拿了三个苹果和两根黄瓜,不晓得为什么要买这两样东西,她觉得她会很饿,不买三个苹果和两根黄瓜准备着她会睡不着。
排着队伍等待结账的时候,技宝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不得不拿出来,结账还要用!
谭犀铭发了两条信息。
犀铭:见。
犀铭:明天几点?什么地点?
消息的发送时间在十分钟之前,紧挨着她发送的那条询问消息而发。哈,她为啥要不看手机?身后排着两名老人,技宝闪身退出结账大军,她推着购物车飞快的来到食品区,酱香饼她很久没吃了呢?热乎乎刚出炉的大包子也可以,她刚才转悠的时候可都看到了。来到熟食区,看了看牌子上的标签又摸了摸摆着的各类面点食品,她又空着手离开了。
w市八点的夜并不热闹,也许是她所处的位置所影响,这里没有大型的娱乐公园,没有跳广场舞的人群,孩童们嬉戏打闹的声音也听不见。技宝住的这间商务房有窗户可以打开,室内的温度定格在二十八摄氏度,她穿着毛衣长裤隔着外层的透明窗帘向外望,寒风争先恐后的往屋子里钻,她害怕感冒,伸手关上了窗户。
这里是三楼,楼下来往的车辆和行人看起来格外真实。男女老少都有,急匆匆的。没有嘈杂的声响,除了汽鸣声,现在窗户一关,汽鸣声也听不到了。
技宝很满意,她今晚可以睡个踏实觉。谭犀铭问的问题她还没有作出回答,她不怕没有时间思考他问的那两个问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虞母视频聊天。
“哈喽,看到了吗?”技宝笑呵呵的问,屏幕那边的虞母扭着脖子喊技刚的名字。
“听到了听到了!姐,你这是在宾馆?这么早就睡觉了?”问话的是技刚。
“是在酒店,你看看,”她举着手机转了一个圈,“看到了吧,大酒店!我这同学家里有钱,他给我们租的大酒店,明天就没这待遇了,我可能要去同学家蹭一晚上。”
没有人知道技宝到底有没有w市的大学同学,毕竟她在这里工作过一年时间,有认识的人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后天你可得回来。”这次说话的是虞母,她的脑袋只露出一半,技刚闪了闪手机,而后虞母硕大的脑袋填满了整个屏幕。
技宝扑哧一声笑了,她看到了妈妈的两个大鼻孔。“后天我保证回去,今天聚会结束的早,明天我们约着出去玩,泡温泉,逛一逛,明天我会比较忙就不给你们打电话了,晚上也不方便视频,有事我在微信上给技刚发信息,技刚技刚,你听到了吧,有事儿发微信哈,妈,这里我熟悉,你们别担心哈。”她趁机把明天的后路安排的妥妥当当。
“知道了。”虞母说。
“早点睡觉吧,没事就挂了。”技刚说。
一切万无一失。
现在该来解决谭犀铭的那两个问题了。
技宝:你明天要从b市赶过来,太早不现实,十一点怎么样?
明天她一定要早起,要洗漱化妆,还要解决早餐……早餐可以吃苹果,桌子上还有两个苹果两根黄瓜呢。可是……那会不会吃午饭的时候胃口大开?那可不行,早饭还是适当吃一点吧。
下午两个人可以去一个老景区逛逛,那里是免费的,她已经查过了这种日子也可以进去玩,只是大雪没有停的迹象,不清楚他会不会想去,大概率是会找一个广场转一转,看电影不错,但她想在吃过晚饭之后再去看电影。约会的安排不都是这样的吗?
技宝:地点是红药桥这边,距离我家不远不近,这边饭店也多,具体去哪一家你来定。
不能都让她来决定嘛,也要让他上上心。红药桥距离阳光大酒店不远,明天她会打车过去,也就起步价的路程,万一中途需要她拿换洗衣服,她就可以很快的赶到阳光大酒店。看样子明天必须要加订一天了,她要记着嘱咐服务员不要打扫她的房间才行。
谭犀铭发来视频请求,她拒绝了视频请求,马上拨回电话。“明天就见了,今晚不视频。我发的信息你看了吗?”她马上抛出问题,不允许他过多思考视频的事情。
“看了。”他那边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听不出来他所处的场所。“十一点可以,具体几点到,我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酒店我定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你说。”技宝的胸腔里开始敲鼓。
“后氏大酒店。”
又是大酒店?这个名字她没听过呀。
来不及多想,她忙回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