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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指定目的地,谭犀铭已经等在房子里了。
这里是一套老式的联排别墅区,小区里的树木老迈高大,树叶铮铮向上汲取着空气和阳光。出租车司机在别墅区大门口停下来,保安看着技宝走进大门倒是没有让她登记签名打电话接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谭犀铭提前打好了招呼,忐忑的进入到小区里。
时间正值正午,南京的天气还不热,走了两条路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谭犀铭所说的23A-201号楼也全然不知在什么方位。
阳光直射在人身上,后背一片烤灼。她拉着箱子一排排的查看着,直到来到一棵开花的紫薇树前,才找到了23号楼的位置。
联排别墅门口统一拥有一条两米多宽的长条小院,201号的小院里放着一张窄小的木头桌子,桌子旁没有任何的椅凳搭配,院子里三面种着修剪过的绿植,紧贴着绿植的就是墨黑色的铁栅栏,栅栏只有半人高,没有任何阻挡。左侧的门比栅栏高出二十厘米左右。
外面的都是装饰物,技宝推门而入。楼房的大门紧闭,技宝发了一条信息。
技宝:我到了。
隔了几秒钟,谭犀铭打开门,他伸手接过她拉着的皮箱,问:“热吗?”
“不热。”她注意到他的手上没有戒指。
屋子里有响动,技宝吓了一跳,难道还有别人在?很快一条通身墨黑的狗子蹿了出来,他喊:“黑儿,听话。”
听话……技宝一脸黑线,不过他这狗的名字起的真接地气。
“这是杜宾吗?”技宝问。她挪动着双脚,狗子在她脚后跟和腿间不停的嗅着,摇着尾巴吐着舌头,样子倒是不吓人。
“这是狼犬。”他把皮箱推到沙发旁边,一边坐下点烟一边说。
他穿着一身休闲服装,下身是一件灰黑色的休闲裤,裤脚有卷边;鞋子是运动鞋,走路的时候不再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上面罩着一件带帽子的栗红色卫衣,衣服的拉链开着,里面现出一抹淡淡的姜黄色。
“这里能养这种狗吗?”她问,屁股坐在他的斜对面,距离不远不近。
“这里还行。”他说。狗子凑在他的脚边摇头叠尾巴,不一会儿就趴在了他的脚边窝着脑袋闭合着眼睛了。
看起来这是他的狗,那这房子……“这是谁家呀?”她问。
“我爷爷。”
爷爷?这是他爷爷的家,那他岂不就是南京人?!技宝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以往的聊天画面,想笑又想哭,不只是她在偏他,他也在偏她吗?他仿佛读懂了她此刻的疑问,解释道:“我从十几岁就在b市生活了,这里不常来。”临了他又加了一句,“结婚的时候倒是在这边。”
那么说他的老婆……不是,是他的前妻在南京?怪不得之前聊天的时候他那样的肆无忌惮,原来两个人不住在一座城市。
“那……”她想问为什么要逗她,话到嘴边转了一个话题:“你和你老婆为什么不住在一起?”
“吃饭去吧。”他站起身,脚下的狗子卜楞一下跳起来,追着他的裤管摇摆。
下午谭犀铭开车把她送到玄武湖边。技宝走在褐色木板搭建的地面上,远处围着湖边一圈的游人来来往往。南京的空气不似b市那样干燥,站在湖边有微风吹过来的时候,格外神清气爽。花草树木随目所及皆是,她一行走一行拍摄,等到一处树荫下,背靠在树干,她往朋友圈里发了一条视频,点击了定位信息,发送的时候屏蔽了几个人。
技刚率先点了赞,接着是小桃和表哥点了赞。
玄武湖极大,这里是开放性旅游景点,因此在天气尚好的日子里从不缺游人光顾,技宝迈着双脚走了也许只有三分之一路程的样子,无论如何她也走不到头,看看天边的颜色渐渐浓重低沉,色彩由淡蓝变成青色,低头看了看时间,原来已经有五点半了。谭犀铭怎么还不来接她?
技宝:你忙完了吗?
犀铭:逛累了?
技宝:没有,我看旁边就是地铁站入口,你要是不过来的话我就坐地铁回去了。
技宝:不知道你那地方的地铁是哪个站口?
初次来到陌生的城市,她既分不清东西南北也搞不清地标建筑。打出租车是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但谭犀铭离开的时候说过他在旁边处理事情,因此她一定要先问过他。
犀铭:你还在老地方等着吧,我一会儿就到。
技宝沿着湖边快速折回,待来到下车的老地方谭犀铭的那辆车已经停在那里了。他摇下车窗,伸手指了指后座,技宝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犀铭:“去接一个人,这边的菜还吃的惯吗?”
看来要接人吃饭。技宝忙说:“吃得惯,很好吃。”他的车子拐了一个弯走向另一条双行道,开了八九分钟后车子停下,他说:“你在车里先等着,我去叫他。”她点了点头,车门一关,她守在封闭的空间里,看着窗外缓缓驶过的车辆,恍惚间觉得不可思议。
假如这是一年前,她能够想到今日的场景吗?——她坐在他的车里,他上楼去接他的朋友,然后大家一同赶赴晚餐。那么楼上的朋友会是谁呢?这里看起来是办公的地方,大概会是一位男性,谭犀铭不可能会让一名女性看到她吧?那也无法解释。孟倩楠大概是在他的生活圈里漏了脸,这一点从他和她的朋友圈信息里都有所披露,虽然二人的合照还不曾公布,但他们毕竟不是技宝这样的小姑娘,谁知道像他们这种三十多岁人的朋友圈是不是要和二十多岁的人朋友圈一样事无巨细的把生活里一切大小事记录报备?也许他们不看重朋友圈的社交功能也说不定,要不怎么谭犀铭的朋友圈里并没有对南京老家的展示?而且也没有他的饭店信息。
否则技宝也不会对他评估失算。
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名女士,她穿着阔腿裤和无袖白衬衫,衬衫的领子上有橘色的飘带垂在胸前,腰间也有一条丝带,系在腰间打了一个蝴蝶结。除此之外,来人的肩上还搭着一件披巾,技宝叫不出名字,只觉得这样的装扮十分个性,她只在影视剧里看过。
模样是次要的,眼神射过来的时候技宝慌忙低下了头。
“这谁呀?”来人直接问。
技宝暗暗屏气。
谭犀铭坐上驾驶座,淡淡的说:“一个小朋友。”
来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扭过头看了一眼技宝,而后冲二人皆笑了笑。
一路上前方的两个人不时交谈两句,蹦出来的字词技宝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她黯然望着窗外,为先前脑袋里冒出来的欢喜而羞愧。她和他们不可能是一类人,即使现在大家同坐一辆车,也不会是一类人。
看他们如此熟悉,这不会是他前妻吧……
车子停到一处小院门口,这里周边的建筑略显低矮,技宝晓得在都市里低矮的建筑里才蕴藏着高楼大厦里囊括不到的底气和绵长。但这个地方周边的建筑除了低矮还有十分明显的破旧感,这就另当别论了。门口大棵大棵的海棠树花开的灿烂无比,下午在玄武湖边看到了很多垂丝海棠,红中带粉,粉中带白。唤它作“垂丝”大概是花梗细长的缘故,垂着开放像是一个个粉嘟嘟的小灯笼,显出妙曼的脸。《诗经》里著名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一诗中,老师说“木瓜”“木桃”“木李”全都是海棠一类的植物,技宝始终不知道诗词里投给别人的是花还是果。去年工作她也做过细致的搜查知识点,知道海棠花品类繁多,花期多在三月在五月份才不会引起客户的怀疑,现在是六月份的上旬天气,这里的海棠树花开艳丽,不知道具体是哪一种品种。
“谢却海棠分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古人也说这该是初夏的美景。
假的就是没有底气。没来之前她可不敢说海棠花现在还会开花。
看的入了神,那女人突然开口向技宝问了一句话。
“是自己来的吗?”
技宝心里一阵慌乱,点了头,又说“是”。
“那,你自己摘一朵花戴戴吧。”女人说话带笑,脸上看不出特别的神情。
但技宝还是听出了不对劲,也许是神奇的第六感,也或许只是因为嫉妒在敏感的女性眼中无所遁形吧,总之,她听出了对方的不悦。
戴花?这大概不是好话。刘姥姥戴花受人捉弄调笑,戴什么花呢?这里只有海棠花,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寓意吗?
技宝想不出来。
谭犀铭瞪了一眼。
院子里有三处供客人吃饭的地方,谭犀铭带领着二人走向左手边的台阶,一路上也没有人照看,车子停在院门外,进到台阶里面才有一位中年妇女寒暄着向里面迎接,技宝大气不敢喘,紧紧跟在谭犀铭的身后,眼睛始终瞟着这个女人。
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并不一般,言谈并不像是朋友关系,举止有些亲昵却不暧昧,综合瞧去更像是有分寸的姐弟关系,说是他的老婆那是玩笑话而已。技宝自己是有弟弟的人,回想着自己和技刚的相处模式,越发觉得这个判断到位。可谭犀铭说过他是独生子,难道这一点他也说谎了?
“很久没来了。”中年妇女说。她的身后并没有跟着服务员,进包间的时候随手拿起台子上的一个本子,上衣口袋里装着笔。
“可不是呢。”女人说,“犀铭不在这边,我那弟弟也跟着他去那边混,这不就来的少了?”
“占菲还是这么能说会道的。”中年父母笑着说。
孙占菲?技宝猛然记起这个名字。孙占葵的姐姐,原来她就是孙占菲!
隔了半个小时,三个人喝了几杯茶的功夫,菜肴陆续端上桌。技宝从中午面对装在瓷盘子里的精致菜肴便不做任何话题开端,她几乎只能认出盘子里的具体动植物和大概所属的菜肴品类,至于菜名和口味她一概不知,只有好吃和不好吃可以说两句,可惜不好吃这个评价又不能说出口。
这次比午饭时要好,她认出了松鼠鳜鱼这道菜,还有一碟带豆腐的炖鲢鱼菜,因为鲢鱼有完整的品相,所以她也认了出来。吃到一半,中年妇女又上了一瓦罐的汤羹之物,黑乎乎粘稠稠的不知何物。中年妇女笑着说:“这是去年冬天糟的鱼,本来还不到启封开食的时候,我想着你们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过来,就舀一勺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糟鱼烂虾,下饭的冤家。”谭犀铭率先夹了一口,孙占菲也跟着夹了一口。
技宝不敢去夹,那中年妇女摆的位置偏偏就离她很近,她伸着筷子也夹了一点抿在嘴里,没吃出是什么鱼。
“她还有一个儿子。”孙占菲说,她的眼睛瞟了技宝一下。“今年加了豹友会,挺能折腾。”
“不提那个。”谭犀铭制止这个话题。
技宝不知道孙占菲说的是谁,她的思绪完全被孙占菲的眼神搅乱了,她想大概自己的身份被怀疑了,“小朋友”?谭犀铭说谎不打草稿,看来他是真的离婚了。
“你呀,还是和以前一样。”
“哪样?”
“任性,狷介”孙占菲盯着谭犀铭笑,“无情。”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小时才算完,出院门的时候天色已黑。灯光在远处热烈的闪烁,近处罩着灯罩的小灯泡越发显得格格不入,孙占菲在饭时喝过酒,她不要谭犀铭送她回家,他也没有客气,说了一句客气话便载着技宝匆匆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