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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住!”木仁怒喝。
脱脱不花不理,一拂袖子,甩门离开,心里在说:对!管她同意不同意,今晚,非睡她不可。哪怕是用绑,哪怕用迷药,哪怕拿刀架她脖子……哼,女人,女人不就是给男人睡的吗,别人能行,她怎么就不行?非睡她不可!不给睡就打,打到她屈服!打……打?
舍得吗?
走出去老远,他才发现外面下着大雨,身后,多兰左手擎伞右手拎靴,亦步亦趋跟着。脱脱不花叹了口气,转头向多兰说道:“你回去,跟王妃说一声,就说我……我过几天再来看她。”
多兰看了眼天,踌躇道:“大汗,下这么大雨,您身上又有伤,会生病的。”
脱脱不花接过伞,在多兰搀扶下穿上靴子:“去吧。”
多兰道:“王妃就那脾气,十几年了,您也是知道的。”
“没你什么事。”他不想听关于木仁的任何好话,手一挥,“去吧。”
蓦地,他感觉后背肌肉发紧,一回头,但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脱脱不花后背一挺,死死盯着黑影闪过处,一步步逼近。
“可汗!”
多兰被吓到了。
脱脱不花不理,继续向那黑影逼近。
“可汗,那只猫……有什么不对吗?”
脱脱不花这才发现,黑影消失之处,蹲着一只黑猫,圆睁一双黑眼,警惕地看着他。
他疲倦地摇了摇头,最近这几天,不是莫名遇刺就是身边人被杀,凶手还查不出来,还得眼睁睁看着也先横发战争财,真让人抓狂!
“我不知道那是猫吗,要你提醒?”脱脱不花莫名焦躁,一把抓过多兰手中雨伞,狠狠掷出,顶着风冒着雨,径直向外走。
他是即将天明时去的群芳院,甫一推门,便看到满地笔走龙蛇的大字,以及站在大案前挥毫泼墨的张影舒。他的心下意识一沉,低头看了几眼纸上的字,心头又是一沉。
原本,他是想从她这里寻找安慰的,她却在他日里夜里苦苦思念时,写什么“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你是想做文天祥吗?”
“可汗想做忽必烈?”张影舒目光依然停在笔下文字上,从上次冷战到现在,已经两天,两人谁也不理谁。
脱脱不花悠悠说道:“时势造英雄,人胜不了天,要做谁不要做谁,我只能顺从。”
张影舒停笔转头看他,沉默了好一会,转身倒了一杯水,双手递给他:“无论你是谁,不该把自己伤得这么惨。”
没有镜子,脱脱不花自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的衣服,瑟瑟发抖的身躯以及后背刺骨的剧痛,他能想象到自己看起来有多惨。太着急见她,浑没想过换身衣服——当然,在他内心深处,当然有这样的想法,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惨一些,才会被她同情甚至疼惜。
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按照他原来的处事原则,她既然有杀害阿都赤的重大嫌疑,无论怎样都得酷刑审问的。可他反而拼命为她洗刷罪名,洗刷不掉还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走火入魔似的。
他心里暗骂了一句“你个妖精”,嘴里却忍不住问:“要是我死了,你会很开心吧?”
“我为什么要开心?”张影舒一脸诧异。
脱脱不花:“难道你不恨我吗?我抓了你,抓了你父亲,我还用那样刻毒的言语攻击你。”
张影舒:“我不喜欢记恨。”
脱脱不花:“你安慰我?”
张影舒摇头。她不是那种喜欢记恨的人,她的记恨,都用在了行动上——如果你让她不好过,她会毫无情绪地让你加倍的不好过,行动过后,该吃吃该喝喝,见了面,还跟你面色温和。如果她没能力让你不好过,她会在以后的日子,让你加倍的不好过,但在此之前,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见了你的面,跟你面色温和。
总而言之,她绝不会让自己受半点委屈,吃半点亏。更不会为了谁做了多过分的事,让自己苦大仇深——除非,那人是朱祁钰。
沉默一会,她迎着他的目光,问道:“我爹呢?”
脱脱不花:“你爹说……”他实在不忍心对她说实话,“你爹想让我做他的女婿,他要我打跑也先之后,就带上聘礼到你家提亲。”
也就是说,他答应放她父亲回京了?
一直悬在张影舒心头的石头,总算放了大半,敌意也放下了大半:“他身体怎样?”
脱脱不花道:“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虚弱得厉害,不能动,得静养几天。”
张影舒点了点头:“多谢。”
“影舒!”脱脱不花一把攥住她手,“你是没有听到还是故意装傻?我刚才说,等打跑了也先,我就去你家提亲!”
张影舒甩开他手,后退几步。前几日还把她说得跟个妓女一般,现在又深情款款——究竟,哪个才是他?沉默半晌,她问道:“你当真会去?”
脱脱不花:“你希望我去吗?”
张影舒并没有他想象中现出害羞或者抗拒的神色,表情很平淡很坦诚:“我不了解你,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是何态度,不知道你会以何种态度对我们大明——而且,我不想嫁人。这不是针对你,我就是觉得嫁人后会很累,相夫生子,侍候公婆,又什么小妾侍妾乱七八糟的女人一大堆,还得时时看男主人的脸色。我是太师英国公的女儿,只要大明不倒,英国公府不倒,我就用不着靠嫁人吃饭。”
说到这里,张影舒走到暗室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做一个送客的手势:“你应该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喝碗姜汤,再好好睡一觉。”
脱脱不花定定地看着她:“你就不问我今天为什么来?”
张影舒:“问我要不要嫁你。我说了,我不愿意。”沉默一会,她复道,“当然,如果有一天朝廷需要我和亲,我会从命,尽管我心里头,不愿意——回去吧,对自己好点。”
脱脱不花只觉后背痛得要裂开,但最让他疼的,却不是后背:“我们能不能别这样?”
张影舒将他的痛楚尽收眼底,却不知该怎么反应。心疼?难过?咒骂?义正词严的斥责?都不行!
密室门一开,外面欢声笑语、丝竹管弦之声水银一般泻了进来。她听到一个妓女的声音在唱凄美哀婉的曲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脸上忽然现出好生疼痛的目光,疼痛一闪而逝,瞬间恢复平静:“回去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不适合你。”
脱脱不花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你走的那天,在你待过的房间里,死了一个人。他是的我心腹,跟者兰帖木儿一般重要的人。”
这些话他原想等所有一切都确凿无疑了,再跟她一五一十的掰扯明白。如果所有证据表明,她是清白的,那就按照原计划,把她给娶了。如果她是凶手,他也会娶她,不过是手脚镣铐,终身囚禁地娶她。
可她实在是太绝,半句饶不求,半点温情不给,甚至,连跟他发发脾气都不肯,那种冷静冷淡实在比骂他十八代祖宗还让他难受。这让他感觉到被抛弃,而这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