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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野再次回到包厢的时候,夜彻底深了,各种各样的黑影,长发的、光头的、高挑的、肥胖的,统统随着震耳欲聋的节拍疯狂扭动。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似乎每个人都特别有力量,去抓住自己的命运。
卤意思早已喝得烂醉,趴手趴脚地挂在沙发边,脸上被王导画了各种图案。
但作案之人此时也是皱着眉头恹恹缩缩蜷在角落盯着手机,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什么项目上有了突发状况,被人虐了。
小野偷笑一声,拍了拍王导:“做贼心虚了?”
王导一见小野,眼睛顿时亮成两个灯球:“先救我,再骂我。”他将小野一把拉到身边,骂了句,“YJ那个妖精。”
小野暗笑。
YJ真名金月,英文名Yolanda,连起来也就是YolandaJin,由于此人在项目上虐人无数,于是被虐之人就将她简称为YJ,代号“妖精”。
小野快速通读了王导手机里的邮件。
果然如她所料,王导和YJ正在为一个并购项目上的卖方做财务顾问,买方刚才发来收购要约,给出了三种收购方式,要求卖方决定之后明早给他们答复。而王导的任务,就是以财务顾问的身份,给卖方建议。
“这活高级啊。”小野把手机还给王导,“YJ这是在培养你。”
“屁!她要是知道怎么做,肯定恨不得在派活的时候告诉你,这里要用楷体,但不是虞世南的楷体,不是褚遂良的楷体,而是欧阳询的楷体。她要是不知道怎么做,就像这样,把客户邮件啪得一转,留个死线完事。”
小野吃了口甜瓜:“杀不死你的,会让你更强大。”
“可要是它杀得死我呢。”王导一边说,一边挪走小野眼前的果盘,“我要是就这么红颜薄命,谁帮你看着那熊孩子……”
小野顺着王导的目光看向肚皮一起一落的卤意思,也是,两害取其轻。
于是她慢悠悠说道:“那三种收购结构,简单来说,就是普通股加现金,普通股加直接优先股,普通股加可转换优先股。所以除了都有普通股之外,三者的区别是什么?”
“现金、直接优先股、可转换优先股。”王导乖乖作答。
小野点头:“因此决策的关键,在于卖方对于买方公司前景的看法。如果卖方不看好买方未来的发展,那就拿现金,一了百了。如果对买方有一定的信心,那就选择直接优先股,没有投票权,但是能在普通股之前拿到有保证的股息。如果对买方有十足的信心……”
小野故意停了停,王导接上她的话:“就选择可转换优先股,虽然股息低,但随时可以转换为普通股。”
分析到这个份上,王导已然觉得脑袋亮堂了许多,在此之前,似乎每一种结构都可以画出几十页PPT。
“孺子可教。”小野灿烂一笑。
王导却是一声叹息,果然,真相总是简单粗暴,但却只有天赋如小野,才能在错综复杂的表象背后,瞬间抽离出事件的本质。
但他那口气刚刚叹到一半,突然翘起兰花指。
“哎哎,这不是你相公嘛?”
小野转头,果然看到陆天纯。
下午天纯和她联系的时候,她随口说了句,今晚不行,项目组晚上要去潘多拉。刚说完“潘多拉”三个字,隔着电话,她都能看见天纯眼冒金星的样子。她太了解他了,他会为了“邂逅”各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而只坐头等舱,这次也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趁机来潘多拉溜达一圈。
“你不许来哦。”她警告他,用一个温柔的未婚妻半开玩笑的口吻。
“嗯呐。”他知道小野一向不喜欢他搞关系。
可他还是来了。
本想着加完这个微信后就跑到门外乖乖打电话给小野,谁知道会被那个唾沫星子看见。
“你报了顾岛的名字?”小野收起因为喝酒而略微隆起的小腹。
“怎么可能!你老公是什么人。”陆天纯仰起头抖着脚,凹出一副大爷模样,心却差点跳出喉咙口。
他和小野之间,小野始终是更好的那一个。她可以轻松做完的数学题他总要练三遍才能背出答案,她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商业模式他要研究整整一周,她能用实力说服的客户,他却只有在搬出老爹的名字后才能莫名其妙地拿下。
但他马上就要成为她的丈夫,他不能比她差。
他搂过小野的腰:“不用多久,我就能带着你,天天坐那个包厢。”
他真这么想。
这次浪迹低调地做了一次数目极小的融资,他竟然拿到了份额。虽然整件事情顺利得好像顾岛专门给他开的后门,但他懒得深究。他昨天已经把签了名的投资意向书发给了顾岛,只要顾岛签完字,他就会成为浪迹的投资人。
这一回,他终于可以在小野面前,真正地扬眉吐气一回。
两个酒气冲天的黑鬼冷不丁出现在他们身后。
卤意思圈着腿嘿嘿嘿一边傻笑一边梦游,王导露出两颗大门牙和中间一道黑黑的缝:“陆大少爷,陆伯伯近来可好?”
他知道陆天纯向来讨厌别人张口闭口就是他那个炙手可热、步步高升的父亲,可他偏偏每回都要说,谁让那小屁孩当年飞扬跋扈,斜眼看着他们那一届的保送名单,目中无人地喊得走廊里全是回声。
“清华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读个好大学就能翻身啊。像他这种人,就算清华毕业了,还是一辈子给人打工的贱命。”
从此他记住了他,陆天纯,老子早晚证明给你看。
不过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王导早已把当初那些过往都看成了童言无忌的玩笑话。况且,天纯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他自己以身试法,倒间接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也就只能嘴上欺负欺负他了。
而每次陆天纯都会趁机在王导心头补上一刀:“走了啊,哪天来屯予玩玩。”
卤意思全然没听出对话中的潜台词,兴奋得朝着陆天纯又是弯腰又是挥手,就差献上自己的膝盖。老听办公室的妹子们说起这位陆公子,据说他是懂投资的人里长得最帅的,也是长得帅的人里最懂投资的,今天终于见到了活的,不免要献尽殷勤。
“屯予是什么?”挥了半天手,才发现人家已经带着小野走了,卤意思一个踉跄,压在王导身上。
一想到屯予两字,分别取自天纯的纯和小野的野,王导就气得鼻孔冒烟:“这臭小子自己整的基金。”
“卧槽……”卤意思打了个饱嗝。
王导白了他一眼:“卧什么槽,没有他老爹,谁会几个亿几个亿把钱投给一个小屁孩。”
卤意思完全不理他,迷离的双眼里能开出一朵花来:“小野命忒好了。”
“好个屁!他才配不上我们家小野。”
“你这是嫉妒。”
王导凑着卤意思的耳朵。
“我这是……一个导演对人物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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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车,天纯就晃着根玉坠,色眯眯地盯着小野。
“床上找到的哦。”
寒风顺着刚刚合上的门缝钻进小野的脊骨。
玉坠?怎么会……?
迟疑片刻后,小野装作羞涩地接过玉坠,胡乱塞进包里。
小野的羞涩让天纯无比满足,油门踩得比往常更猛了些,嚣张地在寂静的城市中划出一道轰鸣。
“我以为你很久不戴这根玉坠了。”见小野默默望着窗外,天纯随便扯了些话题。
高中毕业那年,作为奖励,老爹头一回大发慈悲,给了他十万块钱:“爸爸没时间,你自己去欧洲玩玩吧,看看博物馆。”他激动得二话不说,冲进一家卡地亚,买了条Trinity项链,径直跑到小野家,你那个玉坠太旧,不配你。不如戴这个吧,你戴得贵,别人才看得起你。
小野藏起思绪,转头朝天纯笑笑:“前两天公司开万圣节派对,我用来配了下衣服。”
“什么装扮啊,要配这根玉坠。”
天纯边说边将右手搭在小野左手上,骄傲地看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一闪一闪。他相信一定是上辈子干了天大的好事,才能修得如此福分。一直到现在,每次见到小野,他还是会想,该如何与这个女孩问候,才能让她在芸芸众生里多看他一眼。
“你新买的围巾?”他瞥了眼小野脖子上灰黑粉白四色的羊绒围巾。
小野一愣:“哦,徐老师忘拿了,我暂时保管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说出顾岛的名字,也许会让天纯有误解。
天纯又看了一眼:“以前没看出来啊,这老头挺懂时尚。难不成有新欢了?”
小野嗤之以鼻地轻笑一下,没说什么。
“那个……老婆……”天纯犹犹豫豫地说。
“嗯?”
“啊,没什么。”天纯转过头,盯着前方的路,安静地开起车来,心里却像是藏了十几个武林高手,没有一片清净地。
拐了几个弯后,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浪迹的项目,你可不可以不做?”
小野困惑地看向他。
天纯被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慌,却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原因,思来想去,只能回道:“我觉得,那个项目可能会很忙。”
这是实话。这么个几百亿的大项目,徐教头才给了她两个人,还是两个隔开太平洋都能擦出火花的小祖宗。
一想到这个,小野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但她只是莞尔地笑了笑:“等做完这个项目,我就休半个月假,陪你去法国。”
“法国着什么急。”天纯贼兮兮地看着她,“办个婚礼?”
一听到“婚礼”俩字,小野就莫名害怕。说来奇怪,自从两人订婚后,好像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来他们婚礼,前一天刚吃了闭门羹,后一天还是会死皮赖脸继续问,你们什么时候办啊。
似乎只有她自己不急。
“那我也得把自己先养得美美的。”小野俏皮地眨了眨眼,躲开天纯的问题。
既然小野都这么说了,天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换个话题:“对了,我明天要去趟北京。”
他一点都不想去,他不想离开小野。
可是老爹刚给他发来消息,只有四个字,明早来京。
简短得几近不祥。
这小老头和别人反着长的,人家是越上岁数话越多,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讲,他倒好,年纪越大话越少。他小时候是“儿子,昨晚睡得怎么样”,然后是“早啊”,几年前变成“早”,最近干脆成了点头之交。
“嗯。”
小野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迷迷糊糊地望向起了雾的夜色。
眼前的路变得模糊不清,险象环生。她告诉自己,不能错,一步都不能错。因为半年,再过半年,她就能成为溪源资本最年轻的合伙人。
潘多拉的喧闹已经离开很远很远,可小野不想离开,她就想那样,一直狂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