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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教头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刚被他小心翼翼摆上古玩架的云龙纹元青花大罐。
他虽算不上骨灰级的收藏家,但身边总有几个附庸风雅的客户与同行,平日里一来二去,也约莫知道,这么个家伙,多少值个千百万。
没想到,头一回与俊哥合作,就得如此厚礼。
徐教头乘胜追击地思考起下一步坤泰收购心诚的策略。和往日稍一动脑就掉一撮头发不同,这一次,倒是越想越神清气爽,大致有了眉目后,他舒爽地伸了个大懒腰俯视脚下的滚滚红尘,竟觉得窗户都比平时亮堂了许多。
想来,一个楼层之上黄大师的光明顶,风景该是更好吧。
当这个诡异的想法蹿入徐教头脑海的时候,他吓了一跳,对天发誓,自己从来没有窥视过黄大师的位置。
巧的是,被他想念的这个人,此时也打来电话,想约他“喝一杯”。
当徐教头一路吹着口哨,来到离公司几个街口远,紧贴陆家嘴滨江的魔咖啡时,他一眼就望见穿着布鞋和淡灰色羊绒衫的黄大师,静坐在繁华之中,周身的气息,亦正亦邪。
“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喝起咖啡了?”徐教头笑着清朗地打了照面,意气奋发地坐到黄大师对面。
黄大师指指徐教头,再指指自己:“我要向年轻人学习嘛。”
自己竟被称为年轻人,徐教头摆摆手,苦笑得满脸开出一朵朵皱纹。
“说说,为什么爱喝咖啡?”
徐教头刚笑开的嘴,立刻呛了老半天。这神神叨叨地,搞什么鬼。
在黄大师面前,他向来谨慎为上。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下的是象棋,每一招,要卒要将,清清楚楚;而黄大师下的是围棋,只要没到终局,一切都是未知。
于是徐教头一边说,一边留意黄大师的反应,力求在不说错话的前提下不动声色地吹一吹自己:“刚开始在华尔街工作的时候,每次有最复杂的交易,肯定是我上,因为不管是什么交易结构,我都能把模型建得漂漂亮亮,但每到发奖金的时候,我都是最低的那个。本来我都想不干了,以为自己不是这块料。后来有一次在酒吧,我老板喝醉了,和我说,‘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无聊。’我这才明白,原来不无聊,才是鬼佬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徐教头向服务员点了杯双份浓缩,接着说:“所以我就想了,怎么才能不无聊呢,我又没运动细胞,又搞不懂美国政治,想来想去,就咖啡吧。既然美国人那么爱喝咖啡,我就证明给他们看,我比你们更懂咖啡。”
黄大师豁朗一笑:“我听说,爵鹿还因此成了你的客户。”
“那个嘛,副产品副产品。”徐教头摆摆手,嘴上平静,心里乐得神魂颠倒。当年他一中国人,竟以一匹黑马的姿态,一举夺下了占美国加州20%以上份额的爵鹿咖啡在资本市场上的所有项目。
黄大师慢悠悠地摸着手腕上一颗颗佛珠,每次思考起宇宙、生命之类的问题的时候,他都有这个习惯:“证明之后,怎么又回来了呢。”
徐教头一心遥想着当年的辉煌,并没有注意到黄大师的动作,喟叹道:“那毕竟不是家啊。”他望了眼对岸飘着国旗的海关大钟,“外面开花,那叫刺激,家里生根,那才叫踏实。更何况,这个家里,水大鱼大,哪个游子不想在故土闯出一番天地呢。”
“好一个水大鱼大。不过碰哪条鱼,怎么碰,才是大学问。”说这话的时候,黄大师脑海中浮现出先前路过徐教头办公室时看到的青花大罐。
“是啊,选择比努力重要。”徐教头春风得意。
“灵魂比脑子重要。”
徐教头看了眼黄大师,却并不想就此深聊下去,聊太深刻的话题,并不是他这个理工男擅长的。
于是他犹豫许久,才开口试探:“你找我,不会就是喝咖啡吧。”
“怎么,不行啊?”
两人各怀心思,长笑一声。
好端端的一个暖和下午,突然吹起一阵狂风,露台上的客人纷纷拿着吃的喝的躲回室内,只剩下两人对着波涛汹涌的江面。
一个蠢蠢欲动,吟了句:“乘风破浪。”
另一个面色平静,叹了声:“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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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纯经过会议室的时候,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老秦他就是老糊涂!现在都什么年头了,干嘛还非得提前两个礼拜发年终奖,晚个几天难不成有人投诉啊。他这就是意气用事,自我感动!”欧阳于南瞪着椅子腿,见一条踢一条。
从几天前自己和韩志东被秦天硬生生出租给陆天纯后,欧阳于南的火就没消过,原本就滚圆的身子一天天临近爆炸点。他从香港北上来大陆,跟着秦天风风火火干了二十年,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被秦天当做人情还给陆志明的。
如今秦天还明知是坑却依然往里跳,更是让欧阳于南义愤难平。
“我觉得这么做挺好啊,给员工安全感嘛。”韩志东笑呵呵地把散落一桌子的遥控器、马克笔、板擦都规规整整地收进抽屉里,闲庭信步地劝慰欧阳于南,“如果公司一旦出了事,都得让员工背,那员工就不是员工,而是合伙人了。”
“你别跟我上纲上线。”欧阳于南一口气喝完了整杯水,末了还重重吐出几片茶叶,“更气人的是,出了这么大事儿,老秦半个电话都没有。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没电话就说明没事啊。”
这么一句没心没肺的话竟然出自心思缜密的韩志东口中,欧阳于南实在难以置信,双眼顿时大了一圈:“你……你怎么就这么镇静?”
韩志东不以为然地道:“你得相信老秦,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船长掌舵,我俩做副手的,只管配合就好。”
“相信?”欧阳于南几乎笑掉大牙,“您多大了?还相信!”
说着,欧阳于南夺门而出,刚好撞上偷听的陆天纯,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便甩着胳膊愤然走了。
看着欧阳于南的背影,陆天纯忍不住想,自己这么做,未免自私了。
正想着,牛子冷不丁冒出来:“俊哥找你。”
半个多小时后,陆天纯在东郊一处高尔夫俱乐部见到了俊哥。
“会打吗?”俊哥没有看陆天纯。
“……会。”
“几杆?”
“八……八十……”
“那就不叫会。”说着,俊哥挑了根球杆扔给陆天纯,“以后每周三,我教你打球。”
这么个轻轻动动小指头就能翻云覆雨的大佬竟然提出亲手教自己打球,陆天纯既心惊,又心动,此前刚刚冒出的一点点愧疚感一扫而空,他望着没有尽头的碧绿的草场,仿佛看见了遥遥未来中的自己,在俊哥身边,享有数不尽的人间特权。
俊哥对着小白球嗖得一挥杆,向着球落地的方向,眯起眼:“在你之前,我只教过一个人。”
“谁那么厉害,能得您真传。”
“顾岛。”
陆天纯紧握双拳。
俊哥拿起雪茄,抽了口:“他做我司机的第一天,我的行程排得特别满,转场之间以秒计算。其中有一个商务会议尤其重要,是我当时最大的项目。在商务会议前,我在一家酒店见合作伙伴。结果谈完事刚出餐厅的时候我就知道完了,当天酒店有一个峰会,我准备离开前它刚好散场,我隔着窗户老远就看到停车场乱得一塌糊涂。”
俊哥停了会儿,“哼”地一笑:“谁知道,我一出酒店,我的车就停在我面前。事后我才知道,那小子一进停车场,便发现车停得特别满,了解到情况后,马上开回到酒店门口,塞了500块钱给礼宾员,把车直接停在了大门前。你知道他那500块钱哪来的吗,是那天早上我看他身边才十几块钱,给他提前发的一周的工资。”
陆天纯始终脸色阴沉一语不发,直到俊哥冷笑着补完结局,“可惜啊,他最终选错了路”,才眼神一凛:“您放心,我一定做得比他好。”
俊哥沉默,再次抽了口雪茄。
既然听出了俊哥对顾岛的意难平,陆天纯深吸一口气:“马兰镇的地,被他举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