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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赤阑桥尽香街直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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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庄临松开君楚。

    “我走了。好好歇着。”庄临转身。

    君楚跟在他身后。“我送送你吧。”

    两人默默地并排走着,院门口。“回去吧。”

    君楚低着的头轻轻点了点。

    许久,复又一句。“对不起。方才我…”

    “我不介意你说了什么,只是,你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心惊。以后便像这样,有什么话便说出来,好吗。”

    “我…”

    庄临没再等她回答,迈步离开。

    君楚觉得一阵阵的眩晕。

    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自己。

    君楚僵在原地。

    自己让他感觉到心惊了吗。

    心惊的意思,是不是说他害怕自己的模样。

    君楚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问题。

    许久,轻轻蹲下身来。

    真实的自己。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

    有什么话都能说吗。

    可为什么刚才自己问出,若是自己杀了庄行周的时候,身后的庄临身体僵硬了片刻呢。

    他说的真实,是儿时的自己,童言无忌,天真烂漫吗。

    君楚轻轻笑了笑。

    怎么可能。

    无数个疑惑化作心底点点的委屈,转眼又被君楚藏在了心里。

    一连几日,君楚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庄临。

    逃避固然不算什么上策,可在头绪还未理清时,逃避却是最好的方法。

    一连几日,墨白也未出现。

    宫中的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君楚又心系着前几日同凤倾说的事,一时间更是觉得坐不住,屋里的书也已看完,君楚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只得捧着桌上放着的刺绣翻来覆去地看。

    念希姑姑进了屋子。

    “……姑娘在刺绣?我记得你不是从不喜女红的吗…”

    君楚放下绣面,尴尬地笑了笑。“闲来无事,姑姑能教教我吗。

    ”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姑娘的聪慧,应是学的很快的。”

    君楚点头笑了笑。“对了,姑姑找我有事?”

    “皇上在西山狩猎,邀姑娘同去…”

    君楚摆手。“我便不去了,劳烦姑姑去同他说一声。”

    念希了然,一连几日,皇上等着她一同用早膳,一向早起的人不是晚起便是推脱身体不适。

    皇上更是奇怪,听说姑娘身子不适连问也不问一句。

    “皇上说请姑娘务必同去。”

    君楚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姑姑。”

    “马车在外候着姑娘。”

    君楚到了狩猎场时,围场周围已坐了一众女眷。

    君楚悄无声地寻了一个地方坐下,庄临身边的李公公找到了君楚,趁周围无人注意,轻轻对君楚道。“皇上说自己的骑射精进了不少,让姑娘哪都别去,好好在这看着。”

    李公公虽是庄临身边的老人,但哪里传过这样的话,语气也是有些窘迫。

    君楚抬手掩面,遮了遮唇边的笑意。“我知道了,多谢公公。”

    庄临骑在马上,一袭墨色披风格外显眼,远远一眼,目光扫过。

    “娘娘,你看,皇上是不是在看你?”

    君楚听到身边的宫女小声地问。

    女子不搭话,君楚却看见了她攥着帕子的手越发用力,一抹微红也悄悄爬上了脸颊。

    君楚笑了笑。

    思绪突然被拉回六年前。

    “看到那边系着黑色披风的人了吗,我打赌他会赢。”君楚对着身边兵部尚书的长女道。

    “六皇子的骑射虽好,却是比不得太子的。”旁边女子的目光早已紧锁在庄临身边的太子身上。

    君楚不服气。“我们打赌。”

    “赌什么。”

    君楚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伸出手来。“喏,赌上我手上的这个玉镯。”

    “这玉镯成色这么好,你当真舍得给我?”

    君楚头一扭。“谁说是给你的了,六皇子一定赢!”

    旁边的人儿撇嘴。“这不是六皇子赠予你的吗,要是输了你不会反悔?”

    君楚鼓足了气道:“当然不会!”

    君楚从未那样认真的看过一场赛马,是因着那个赌约,因着不想输掉庄临送给自己的那个镯子,亦或是只因为想让庄临获胜。

    君楚是屏着呼吸看完的。

    时至今日,仍记得当时的场面。

    庄临与太子在前半程中是怎样并驾齐驱,庄临又是怎样故意在最后稍稍落后下去的。

    那时的君楚不懂,庄临这么做不无道理,不仅因其想隐藏自己的锋芒,更是因为他旁边的人,是比自己更为尊贵的太子殿下。

    饶是当日的敬王庄临同样受到先帝宠爱,有些规则,却是不得不遵守的。

    君楚不情不愿,表面上却是大度地褪下了镯子,心底里将庄临埋怨了千百遍。

    还记得那日晚风习习,用过茶点后,庄临带自己去散步。

    每每见到庄临,便要伸着手给庄临看镯子的君楚,今日却过了这个步骤,格外沉默。

    庄临停下,牵过君楚的左手,轻轻拉开袖子。

    果然,镯子不在。

    “我送给你的玉镯呢。”

    君楚轻轻地。“给别人了。”

    庄临沉默片刻,拉着她的手继续走。

    “你不是说会一直戴着吗。”

    “我今日…看赛马时,跟韩雨嫣打赌,说你一定会赢…镯子,被我输给她了。”君楚跟庄临说话的声音,总算没了平时的飞扬,倒是乖巧了许多。

    庄临唇角一勾,想想这镯子没了,倒让她乖巧了一回,也很值得,但还是起了心思,想要吓唬吓唬她。

    那日的君楚格外不禁吓,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与嚣张气焰全然消失,庄临不过说了几句类似惋惜的话,小姑娘的脸上便挂不住了,坐在原地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小丫头平日里是最讨厌掉眼泪的,所以庄临很少安慰她什么,这下庄临束手无策了,只得蹲下身去。

    “一个玉镯而已,你喜欢我可以再送给你许多。”

    “可是那是第一个。”

    “你忘记它便好了,那接下来的那个又成了第一个,是不是?”

    “不是。”

    “可是镯子都输了,你还能要回来吗。”

    “不能。”

    “别哭了。”

    “呜呜呜呜…”君楚捣乱似的,过来过往的几个宫女经过,盯着半跪在地上的敬王爷和未过门的小敬王妃看。

    庄临朝路人们轻咳几声,想要驻足围观的人也放弃了念头,快步走开。

    “别人都看着呢,以为我欺负你。”

    “呜呜呜…”一向最要面子的君楚也不知怎么了,哭个不停。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没告诉我…”

    君楚抽抽噎噎的,险些被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呛着。“韩…韩雨嫣说,你…你就是不如太子哥哥…我…我就跟她吵起来了,她说本来不想要我的镯子的…可是后来,她…她把镯子摔碎了…呜呜呜呜…”

    庄临伸手拍了拍君楚的头。

    “你呀,让她说便是,何必要与她争短长。”

    君楚抬头,红彤彤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庄临。

    “可是你明明就比太子哥哥厉害,我不想让她这么说。”

    庄临的眸光沉了沉,低下头在君楚耳畔说了几句什么。

    “真的?”

    “真的。”

    第二日的狩猎,庄临为那时的先帝射了一匹白狼。

    几乎很少出没,又行动敏捷的白狼,被庄临射得。

    “看不出敬王小小年纪,真是有本事…”

    赞美声不绝于耳。

    一向沉稳,从不显山露水的庄临,便为着同君楚的那句话,破了不与太子一争高下的规矩。

    第二日的欢欣与第一日的失落,即便过了这许多年,君楚仍是清楚记着的。

    待君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庄临的赛马也已结束了。

    结果自不必说。

    如今的庄临贵为一国之主,比当年的太子更有权势,敢问,还会有谁敢赢过他呢。

    君楚这么想着,便觉得也许昔年的那一场赛马,也许是自己此生能看到的,最精彩的一场了。

    日落,君楚在帐里坐了片刻,闲来无事便想着出去走走。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当年自己经常同庄临一起来的溪边。

    溪水一如当年那般澄澈,君楚正出神,忽地看见面前一个熟悉的背影。

    庄临。

    正一个人坐在溪边。

    君楚顿住脚步,忽然不知道是该走近还是转身离开。

    “去哪。”君楚微微转身,庄临却先一步回身看见了她。

    只得回身,上前坐在他身边。

    想着那日两人之间的对话,君楚只觉得尴尬。

    “你看那。”

    君楚顺着庄临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手腕上却是一阵凉凉的触感。

    再低头,一个温润的白玉镯已然被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你可真…”

    庄临笑看着君楚。“像吗。”

    “什么。”

    “当年的那个镯子。”

    君楚借着依稀的天光捧着左手仔细地看,认真地点头。

    “当年你可不是这个反应。”

    君楚笑着看了看庄临。“是么,那我是什么反应。”

    “你说,这是给我的吗,真好看,我以后会天天戴着的。”

    “我是这么说的?”

    庄临点头。“你都不记得了。”

    君楚轻轻笑了笑。“你大我六岁,许多事自然要记得比我清楚些。”

    庄临道:“不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吧。”

    君楚扑哧笑了声,轻轻咳了两声。“这是给我的吗,真好看,我以后会天天戴着它的。”

    庄临也笑出声。

    久违地。

    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意,毫无芥蒂。

    “真可惜,那个镯子被摔碎了。”君楚轻轻道,惊异于此刻他的记忆与自己的记忆神奇地重叠在一起,更加完整。

    “若不是看你那日哭的那么伤心,第二****也不会去打那匹白狼的。”

    事隔多年,君楚了解了庄临的用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对不住,当日是我太不懂事了。”

    庄临沉沉地笑。

    “我心甘情愿答应你的。”

    心甘情愿么。

    对当日那件事最好的解释。

    君楚的心跳突然滞了滞。

    “你脸红什么。”庄临挑眉,调笑似地。

    “我…脸红了吗。”君楚摸摸自己的脸颊。

    果然,庄临是不会骗自己的。

    脸颊发烫,不用看也知道红成了什么样子。

    “我与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你这个样子。”庄临笑了笑,像是意料之中。

    “许是太热了。”君楚拿手在脸旁扇了扇,确是越发地觉得双颊发烫。“咳咳。”

    “你这几日都在躲着我?”

    虽是问句,但却带着笃定。

    “没有。”君楚心虚。

    “胡说。”

    “我没胡说。”

    “……”

    “……”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还是庄临先开口。

    “你当我同你一样迟钝。”庄临轻轻笑了笑。

    君楚挑眉。“我哪里迟钝。”

    庄临不再言它,只盯着君楚看。

    “别看了。”君楚被看的窘迫。

    “诶,我可没看你,我在看我送给你的镯子。”

    “你…镯子又不在我脸上。”

    庄临也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忽地凑近君楚。

    “我送你玉镯,是为了看你脸上惊喜的神情,所以,看你的脸便跟看那玉镯无异了。”

    君楚恍惚了一下,干咳两声。“我明白,我比那玉镯好看百倍。”

    庄临笑着看了看君楚。“百倍太少,千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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