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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他这次处置得有问题?”韩起这次终于耐下性子查看了投影出来的飞行数据,耳中还在听着星游6233的舱音。
在听到徐显直接宣布机长失能,接管飞机的时侯,韩起也不免为徐显的胆大包天感到些许惊讶。
“他是真敢说!”韩起摇摇头:“光靠这些飞行数据和舱音,有些东西还看不清,我需要完整地了解整个事件。万一徐显的处置没有问题呢?”
“这次有一百三十多个人受伤,还有三十多个是重伤,恰好徐显选择了一个非常规的迫降方式。要是徐显的迫降选择有一丝问题,那徐显将会受到无穷无尽的诘难。这恐怕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以承受的。”徐清说道。
如果这件事仅仅限于内部调查,那徐清可能就不会那么担忧。可是,这次迫降在市区河道,展露在民众面前,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舆论上的压力有可能会导致局方出现过度调查的情况。一旦民众参与进来,很多事情就变得难以解决了。
就好比徐清成名的2.19事件。那次事件中,徐清同样遇到过双发都熄火的情况。当时附近有一个小机场,而且看当时飞机的高度,勉强是可以滑翔到那个小机场的。
但是,那个小机场的地形条件太过于复杂,徐清当时觉着就算能滑翔到那个小机场,飞机也不一定能落下去。
旋即,果断利用高度换速度,以求达到风转起动的速度要求,最终完成了发动机的重新起动。
2.19事件中其实就牵扯到保存高度滑翔到复杂机场降落,还是损失高度换发动机重启的机会,以便可以飞到更远的,更容易降落的机场。
这是一道选择题。有时候飞行员是没有时间仔细甄别孰优孰劣的,只能完全凭借直觉。而凭借直觉这种事,有时候是可以救命的,有时候却会让飞行员出现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毕竟全屏直觉说难听点儿就是缺乏仔细足够的权衡。
好在当时人们对民航这一块的关注还不多,再加上那次也没什么人受伤,所以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人参与发表意见。
到了后面局方定性了,也就没人质疑了。
对于某些两难选择的情况,局方作为业内的专业人员,会充分考虑当时的实际情况,只要特情结果还可以接受,不会过于纠结细枝末节的地方。
可要是民众参与进来,事情可能就会变味了。某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或者一些不懂装懂的,一旦发现了机组某些小失误,甚至于只是他们认为的失误就开始不管不顾地攻讦机组。之后,更多的不明真相的群众被裹挟进去,形成汹汹民意,局方就容易受到影响了。
更要命的是,这次足足一百三十多人受伤,事情本来就很严重,玉龙区区医院都塞满了,偏偏迫降的地方还在市区,社会影响太大,大量民间会参与关注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那么,这时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了。徐显的处置是不是完美不缺,找不到一丝瑕疵的?
“你觉得徐显的处置有问题吗?”韩起面色凝重地问道。他显然也想通了徐显所要面对的境地。
接下来的徐显将会承担官方和民间双重的显微镜式的审查,一旦出现了任何小问题,就会被无限制地放大。从理性上来看,就算是民航史上所谓的完美特情处置范例都能找到或多或少的小缺点,不过这些小问题不影响它们的伟大。
可是这件事似乎有着往过度苛刻的方向发展的趋势,这并非是什么好消息。
“现在有两个重要的问题!徐显的迫降地点选择到底是不是最优解,滇云机场和昆阳机场是不是真的就无法落地?还有就是徐显抢夺机长权力,是否合情......合理!”徐清一阵见血地指出了徐显在此次事件中的两个致命点。
“徐显主张飞机难以始终处于最佳滑翔比,并且在滑翔轨迹上正好有一栋障碍物,如果不能长时间保持最佳滑翔比,飞机都无法越过障碍物。其中,徐显认为发动机涡扇叶片无法自由转动产生了更多的阻力,使得飞机不可能保证十一比一的最佳滑翔比。”徐清说道:“不过,似乎这一开始就有错误了!我不知道徐显的这个结论从何而来。可是从我的认识中,似乎是叶片转动的话反而更会增加阻力,因为有负功率的存在。当然,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就暂且认为徐显的想法是对的。”
按照徐显的理论,发动机涡扇叶片受阻比叶片自由转动的阻力肯定要大一些,但是具体大多少,能不能产生实质性的影响,还没有一个准备的结论。
“而徐显单方面宣布机长失能,接管机长的权力是不是符合标准要求?”说实话,副驾驶单方面宣布机长失能,以此抢夺机长权力,这是行业内相当忌讳的行为。
要是这种行为常规化,那将会对机长权威产生极大的削弱。
说实话,从徐清了解的信息来看,徐显在这次事件中的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显得过于强硬了。
至少在机长并没有出现确定的生理性失能时,就因为对局势判断上的分歧,就直接宣布机长无法正常行使职责,从而判定机长失能,是不是有些过于武断了?
万一机长就是觉得发动机涡扇叶片无法自由转动的影响不大,他可以维持持续的最佳滑翔比呢?
说到底,徐显觉得飞机不能保持最佳滑翔比有自己的理由,但是这个理由并没有明确的数据支持,那么徐显以此判断滇云机场落不了就显得有商量余地了。
要是徐显的行为给不出足够让人信服的理由,那对驾驶舱的权力结构将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机长之所以是机长,就是他对整架飞机负责,然而,一个副驾驶却可以单方面宣布机长失能,以此强行接过机长的权力,那机长的权威的存在意义在哪里?
在这次事件中,要是机长出现明显的生理性失能,比如昏迷或者其他类似的影响工作能力的身体损伤,徐显因此强行接过机长权力都不会有什么大事。
而这次事件里,一直到落地,机长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势,从生理上完全可以胜任机长职责。
与此同时,机长并没有表现出可以作为判断其精神状态有问题的行为。或许,当时机长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在徐显提出无法降落滇云机场之后,在没有给出理由的情况下,依旧坚持落地滇云机场。
而徐显就是因此说服不了机长,从而认定机长已经丧失了正确的判断能力。
那么,问题就集中于一点了。飞机到底能不能落到滇云机场,或者准确来说,能落到滇云机场的几率有多大?徐显的主张是不是站得住脚?
“模拟机可以模拟当时的涡扇叶片状况?”韩起问道。局方在进行调查的时侯,肯定会进行模拟验证的。
徐清摇摇头:“现在的模拟机只能模拟涡扇叶片完全卡住,或者完全自由转动的情况,至于介于两者之间的情况,暂时还弄不出来。我已经联系翔羽和波音总部,看能不能编写出新的程序。”
“如果......如果模拟机的结果不利于徐显,那么迎接徐显的将是一场灾难。到时候,我希望你也能帮他一把。”徐清脸上尽是郑重。这件事就算是徐清也觉得肩膀沉甸甸的。
徐显确实有他的理由,但是理由能不能经得起推敲,这是一个大问题。
要是事后模拟结果表明飞机是可以落到滇云机场的。那徐显不仅要对自己的判断失误负责,同时,强行夺取机长权力的事情也就有另外的说法了。
韩起怔了一下:“你觉得你一个人压不住这件事?”
“这件事牵涉太广了,我没有信心。”徐清说道:“当然,你要是觉得用自己的名声替徐显兜底不值得的话,我也不勉强。毕竟,鲲龙航空还指望你的名声活呢!这般把自己的名声赔上去,鲲龙航空以后还怎么活下去?”
韩起冷笑:“你也不用激我了,你不也是一样?清源集团照样不是你的名声撑起来的?”
“不一样!清源集团没有我可能活得没有现在这般滋润,但是守业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鲲龙航空没了你,就是断了翅膀的鸟儿,能不能撑过三年都是未知之数。韩起,你说是不是?”徐清笑道。
韩起眼神愈冷,心中百般不爽,可就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清源集团确实没有第二个如徐清那样的耀眼的明星了,但是,还是有不少次一等的人才。凭借着他们,不说锐意进取,守住清源集团的基业还是可以的。
相比而言,鲲龙航空那群只会在他的庇佑下狐假虎威的废物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要不是现在鲲龙航空的老板对他有恩,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既然你知道鲲龙航空离不开我,那你还让我去冒险?”韩起哼了一声。
徐清缓缓站起:“韩起,难道你就不想再庇佑鲲龙航空二十年?”
韩起眼睛微眯:“你什么意思?不对!你觉得徐显能接我们的班?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徐清的意思很明白,韩起过不了几年也要退下去了。到时候,随着韩起的影响力减弱,鲲龙航空可就享受不到种种特权了。等到那个时侯,鲲龙航空还是免不了走向衰落。
就算韩起今天为了鲲龙航空着想而选择明哲保身,其实也不过是延缓了几年鲲龙航空的命运而已。
可要是韩起愿意在徐显最危险的时侯,护住徐显一把,那徐显必定是要感恩戴德。他日等徐显成长起来,未必不能再护佑鲲龙二十年!
然而,问题是徐显能不能成长到那个地步,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潜力?有没有值得韩起赌上一身名声去保住的价值?
韩起确实很看好徐显的未来,但是徐显能不能到徐清和他这样的高度,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至少他有这个潜力!”徐清一摊手:“要不要随我一起?”
韩起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你不也是为你了的家业千秋万代?”
韩起看得出来,徐清对徐显投资颇多。他就不相信徐清真就是出于纯粹的欣赏,那境界真就是超脱凡人了。
眼看韩起要出了会议室,徐清最后喊了一声:“来不来?”
韩起脚步不停,直接出了会议室。
徐清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段声音:“到时候找我就行!”
“这家伙!”徐清立时转忧为喜。旋即,徐清想了想,呼叫来自己的助理,吩咐道:“帮我安排飞机,我要去滇云!”
......
玉龙区区医院某休息室。
此时,黄瑛和温静姝已经在接到徐景扬的电话之后,到了休息室与徐显等人汇合。
“对了!连山雪呢?”徐显被徐景扬和秦宗阳一路拖到这边,忘记和外出打水的连山雪说明情况了。要是连山雪回来了,结果发现自己人没了,那算个什么事。
“连山雪?那个小姑娘?我差点儿忘了。”徐景扬挠挠自己的脑门,刚才光顾着跑了,确实都将连山雪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我跟她说一下。”徐显就准备给连山雪打个电话。然而,刚刚拿出手机,就被温静姝一把夺过来了。
“现在记者到处都在找你,还是越少人知道你的情况为好。我一会儿自会跟她说的,你就不用再管了。”温静姝对连山雪并不是很信任,也就不想连山雪过多掺和进来。
秦宗阳瞧了眼温静姝:“董事长,你怎么在这儿?你们不会是......复合了吧?”
复合这个词用得就很精妙,让得徐显和温静姝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师父,咱们说正事,那些记者到底是什么情况?”徐显连忙岔开话题。
说到记者的事情,秦宗阳就很是不爽:“还不是伤员家属弄的?现在重伤的三十多个人全都送到了第一人民医院了。伤者家属聚在一起就吵着要咱们公司赔偿。同时,当着记者的面,说机组水平不够,明明可以落地滇云机场的跑道上,非要落昆阳河河道,结果导致那么多人受伤。强烈要求局方严惩机组,还他们一个公道。”
航空公司一遇到特情,出现人员伤亡的话,大多都会进行适度的赔偿,所以伤者家属关于赔偿的诉求并不过分。至于第二点,要求局方严惩机组,就是徐显接受不了了。
原本围在第一人民医院的记者听到伤者家属强烈要求家属严惩机组,听说你还在这边后,就一块往这边儿赶了。要不是我当时作为飞行部代表去第一人民医院慰问,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后面也来不及给你通风报信了。
“那你不打个电话?至于亲自来?”徐显道。
秦宗阳一翻白眼:“我打了啊,你那边一直说手机关机。”
“我没关机啊?静姝,你看看手机有未接来电不?”
温静姝很是听话地看了眼手机:“没有!”
“我说徐显,你这破手机还准备用多久?净耽误事!要不是,我最后亲自过来了,你现在就被那帮吃人的记者给围了!现在网上全是对机组的质疑,你要是被那帮记者逮住,还不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秦宗阳激动道。
不少记者的断章取义,引导性发言玩得那是一个溜。毫无经验的徐显被他们问话,能把黑得说成白的,那就非常危险了。
“现在网上的舆论确实对机组的恶意很大,甚至有不少主张追责的。这几天,你还是低调些!我马上跟分院那边打电话,现在就把你接过去。”温静姝说道:“至少等局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要对外有任何言论。”
“这么夸张?”徐显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光看这架势,着实有些吓人了。
“这哪里夸张了!网络暴力有多恐怖,你不知道?反正你还是低调些,总是没有错的。”温静姝将手机交还给徐显。
这时候,温静姝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正是杨宁。
“小姐,局方的人要见一见徐显!”
温静姝看了眼头上还缠着绷带的徐显:“现在?这么急?”
“对的,就是现在,局方的态度很强硬。”杨宁有些无奈。
“就说徐显还在昏迷状态,现在不方便见人。”温静姝还是比较希望让徐显再静养一下的。
可是杨宁却回答道:“小姐,局方的人说不管徐显是清醒,还是昏迷状态,他们都要亲自去确认!”
说到最后,杨宁忧心忡忡道:“这次局方不是看上去很急,而是真的很急,咱们最好还是配合吧!”
杨宁知道徐显和温静姝的关系。从温静姝的角度上来看,她是不想徐显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时侯,就进行高强度的调查的。
可是,这次事情明显不一样。至少杨宁可以肯定,局方那边一定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否则不会显得这般强硬和迫切的。
虽然可能会引起温静姝的不悦,但是杨宁还是建议让徐显接受调查。这件事的严重性超乎想象,整个集团都无力干预什么。
温静姝沉默良久:“我知道了。”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徐显!”温静姝显得有些心虚:“局方现在就要见你,你看可以吗?”
“现在?”秦宗阳不可思议道:“局方真就压力这么大?”
之前不是没有机组受伤的特情的,局方大多都是在受伤机组成员伤势稳定之后才会进行调查,还是相当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
然而,这次过去才几个小时,局方就急不可耐地要求进行对徐显的调查,实在是罕见。唯一的解释就是局方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希望能尽快得到一个结果。
“没错!态度非常强硬,怕是拖不得了!”温静姝歉意道:“徐显,可能要辛苦你了......”
徐显心底也微微一沉,此间气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沉重:“没事,他们要调查,配合便是。是就在这边等他们,还是去公司?”
“还是分院那边吧!那边清静些,在哪儿问不是问,这点儿局方应该还是不会为难的。”
徐显对此也没有意见:“那就麻烦你安排一下了。”
说完,徐显就不说话了。看得出来,就算是一开始信心十足的徐显此时也有些动摇了。主要是这次网上和局方的反应太过于强烈了,要是他在处置过程中真有什么问题,那下场实在是难以想像。
徐显的沉默显然也影响到了别人,就算是一向话痨的秦宗阳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温静姝看徐显没有再说话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到了别处,开始安排局方调查的事情。
......
昆阳河河道,星游6233迫降地点!
飞机迫降的附近河段已经被全部封锁,这时候,周围围观的群众已经被驱离开来。不过在警戒线以外,还是有不少普通民众以及记者拿着各种各样的拍照设备在对着现场一顿拍摄。
局方的调查小组的一个小队已经过来现场这边了。此时,小队队长正站在河堤之上,将整段着陆河段尽收眼底。
在河道的混凝土层上还有飞机刹车时留下的印子。
“真是个疯子!”小队长轻轻地笑骂一声。
这时候,小队的队员们正在飞机的接地点采集数据。
飞机的接地点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黑色印子,右侧的机轮是直接压碎了河道混凝土层,但是依旧可以通过混凝土层碎开的密度判断右侧机轮的接地点。
在河道之上,有一条白色的线将河道一分为二,这是河道的中轴线。
一个队员测量了左侧机轮到中轴线了距离,随口报出:“2.8米!”
另一个负责记录的队员愣了一下:“多少?”
“2.8米啊!”测量的队员不解:“有什么不对吗?”
“真是2.8米啊?”负责记录的队员还是不信,直接放下手上的活,跑到测量的地方,一看尺子上的指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真是2.8米!”
“神了!”记录的队员简直三观都震碎了:“分毫不差!”
震惊之余,他扯着嗓子对河堤上的队长喊道:“队长,快过来!”
......
仁心医院VIP病房。
整个VIP病房是一个套间,此时,在其中的只有本次局方调查组组长沈延嗣和一名记录员,其他人一个没有。
“我知道这次调查有些不近人情了,但是我们这边压力很大,希望你能理解。”沈延嗣倒是相当客气,上来还跟徐显客套了一番。
徐显连忙道:“没事,没事,应该的!出了事,配合局方调查,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就好!”沈延嗣笑道:“这次呢,我们就做个简单的例行询问,不会耗太长时间,尽量不打扰你休息。”
“那么咱们直入主题!当时是什么原因导致事件发生的。”
“当时起飞的时侯,飞机形态光洁后不久,就遭遇到一大片鸟群,两台发动机先后故障了......”
沈延嗣问的问题基本都是些非常浅显的问题,而且没有特别要求徐显详细说明,看起来确实是一次简单的例行询问。
徐显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是看沈延嗣并没有过多刁难,问题也相对正常,后面也就逐渐放松下来了。
“我是听过舱音了。你当时判断由于涡扇叶片无法自由转动的额外阻力,以及昆阳机场地表浸水的原因,将两处机场都排除出了迫降选择之外。你有没有想过理由是否足够充分?”沈延嗣忽然问道。脸上还是噙着淡淡的笑容,就跟问之前那些简单的问题一样。
来了!徐显心头一紧,这才是真正关键的问题。
“你是说涡扇叶片的额外阻力以及机场地表浸水是不是足够实质性地影响到迫降场的选择?”徐显反问起来。
沈延嗣哈哈一笑:“原来你知道!那就好办了!涡扇叶片的额外阻力和机场地表浸水当然都会有影响,但是是不是足以排除掉这两个机场?你当时觉得这两个理由足够了。可是我不怎么想!”
“有一点儿你似乎搞错了。航空发动机的风车状态并不能用阻力型风车原理来类推。反而是,当叶片转动的时侯,产生的额外负推力会增加阻力。也就是说,如果让飞机处于完全的风车状态,那阻力更大!”沈延嗣笑道:“你好像一开始就想错了!”
“什么?”徐显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想错了。
见到徐显满脸忧容,沈延嗣倒是不在意:“这个风车阻力本来就跟速度成正比,跟高度成反比。你们当时虽然真高比较低,但是鉴于机场海拔已经相当高了,所以相对于平原迫降,高度已经算高了。再加上当时速度很小,其实风车阻力基本影响并不大。对于滑翔比的影响偏差应该就是在零点几之内。反倒是,当时存在顶风和高原条件下,飞机的滑翔起动性能影响更大。你不用太过于紧张,最后还是要看模拟机的模拟结果。”
沈延嗣的意思很简单,要是模拟结果跟徐显想法一致,那这点儿小错误还是可以容忍的。可要是不一致,那这个判断失误就是致命的点。
徐显当然明白沈延嗣的话外之音,起初的自信也没那么坚定了。果然自己不是神仙,根本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完全没有一点儿错误。
“还有一点儿!昆阳机场的土质地面虽然浸水了,而且本身没有经过特别的垫层强夯,但是在平整初期,机场土层有过一个初步的夯实,这应该是常识性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吧?”沈延嗣问道。
徐显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就好!由于这次初步的夯实行为,昆阳机场的土层并不能简单归类成普通土层,雨水对土层的影响到底有多大,是不是完全无法落地,这个还有待商榷吧。”沈延嗣笑道。
徐显呼吸微滞,果然局方的没有一个好应付的。短短几句话,直接将徐显逼入了死角,让得徐显非常的被动。
“其实你不能完全确定昆阳机场能不能落吧?”沈延嗣追问道。
徐显这时候面色也开始凝重起来:“大概率是不能落的。”
“大概率?”沈延嗣面色微冷:“在舱音中也提到了,你是知道昆阳河的桥墩跨径和飞机大翼翼展极为接近吧?飞行员操作余度很小,你觉得你能迫降昆阳河的概率比迫降在昆阳机场要大?”
“这不一样!”徐显低沉说道。
沈延嗣有一丝意外:“有什么不一样?”
“没错!昆阳机场经过了初步的土层夯实,是存在一定几率就算是雨后依旧可以接地的。不过,没人对昨晚的降水时间和强度作过系统的记录,同样也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分析出来雨水对昆阳机场的土层影响有多大。所以,昆阳机场能不能落就是一个运气问题,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无法控制。然而,迫降昆阳河是操作问题,是我可以控制的。”徐显的声音变得愈发坚定:“我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运气来决定,它只能由我自己来做主!”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妄的飞行员了!”沈延嗣笑得更加灿烂了:“半米多的余度,还在没有任何导航设备的帮助下,一个副驾驶好像不能绝对地掌控这个余度吧?我看就连机长都不一定!”
在沈延嗣看来,徐显的狂妄就是毫无理由的。桥墩跨径和飞机大翼翼展就差了半米多,这是一个副驾驶能掌控的精度?
然而,徐显却是说道:“他们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沈延嗣耸了耸肩:“所以你还是没考虑到昆阳河道承受度的问题。不然,在接地点也不会出现机轮压碎河道地面的情况。昆阳河道不是跑道,它能不能承受住飞机接地不也是一个运气问题?最后,还不是要看运气,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徐显说道:“昆阳河道混凝土层还是要比昆阳机场的土层地面强度要高的。”
“难道不考虑穿越昆阳河桥墩的操作难度?”沈延嗣反问。
昆阳河道混凝土层确实要比昆阳机场的土层地面强度要高,能够承受住飞机接地载荷的可能性肯定也更大,这是常人都能得出的结论。
但是,迫降昆阳河是需要穿越昆阳河桥墩的,而落在昆阳机场却没有这个顾虑。所以,综合来看,沈延嗣还是觉得去昆阳机场赌一把,成功的概率更大。
然而,徐显的回答让沈延嗣哭笑不得。
“那当然是不用考虑的。”徐显一脸理所当然道:“穿越昆阳河桥墩虽然手上功夫要求高些,但是我是有信心完成的。自然不能计入风险预估中!”
“可你最后还是撞上了桥墩!”
徐显:“那是河道底部的硬化强度不够,跟我操作关系。怎么说呢,可能最后还是运气不太好。”
“你的意思是,如果接地点没有出现表层碎裂,你就可以安全通过昆阳河桥墩?”
徐显笑道:“自然是如此!”
沈延嗣脸色一下子就沉下来了:“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最狂妄的飞行员,没有之一!我不信你不知道通过昆阳河桥墩的操纵难度到底有多高。”
徐显点点头:“如果说实话都代表狂妄的话,那我接受你的说法!”
沈延嗣显露出一丝不悦,他的感觉中,徐显就是在硬撑。没有哪个飞行员能敢说百分之百通过昆阳河桥墩,这个操纵难度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沈延嗣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调查组下面一个小队队长的号码。
接通电话,就听对方说道:“组长,有件事跟你说下,关于飞机接地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