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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无忌拿着本破旧的诗经,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快速翻看。大舅说这是从村里一个祖上读过书的人那里拿来的,也不知道这书到底放了多久,后半部已经被水泡过,字迹全糊了。
幸好风雅颂,国风部分都在前半部。章无忌翻着翻着终于翻到了《秦风》。本以为秦风只有一篇,没想到竟然有好几篇,快速看着这些古朴的文字,章无忌想尽快找到‘岂曰无衣’那篇。
然后就看到一段熟悉的文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揉了揉眼睛,章无忌确定自己没产生幻觉。前翻后翻,蒹葭这篇的确是秦风中的一首。
喂!喂!这是那个铁血大秦的国风曲?章无忌觉得自己要怀疑人生了。在亲眼看到之前,章无忌一直以为这是宋代某个婉约派词人做的词。这里面的每一句都是女性小说里经常引用的。
万万没想到,如此委婉率真的词,竟然是秦人的作品。……那帮女作家们知道她们也是秦人文化的仰慕者么?
胡思乱想片刻,章无忌再向后翻,翻到了‘岂曰无衣’那一篇。
悲亢真挚的文字立刻跃入眼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俺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俺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俺甲兵。与子偕行!
章无忌瞬间就沉浸在秦风描述的情绪之中,与子同袍,与子同泽。原来‘袍泽之情’竟然源自于此。
那杀人盈城,斩首百万的暴秦印象不知不觉开始动摇起来。能做出这样诗篇的秦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残酷毒辣之辈。他们的情感与正常人并无不同,甚至更直率也说不定。
正在沉浸其中,就听背后传来妹妹的声音,“大哥,你在看什么?”
说完,妹妹已经跑了过来,绕到章无忌面前。见章无忌正在看书,妹妹好奇的问道:“这是书么?”
“是。”章无忌答道,把诗经递给妹妹。
妹妹接过来翻看片刻,已经皱起了眉头,“看不懂。”
“哈哈。俺教你。”
妹妹明显兴趣有限,她把书还给章无忌,“大哥,和俺们一起去玩吧。”
“再等俺一会儿。”章无忌接过诗经,开始在地上写了起来。
现在只缺乏一段而已,王于兴师完全不能用,剩下的就是把有关袍泽的两段拿出来改改。
写了一阵,章无忌终于将最后一段搞定。同时低声哼唱起来。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黑暗无边,不得呼吸。
心向光明,身微力薄。唯有聚众,方能有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俺甲兵,与子偕行。
皆曰有恨!与子同泽。修俺戈矛,与子同仇。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殒身不恤,义无反顾。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万众同心,天翻地覆。
为善除恶,唯光明故。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虽然还是感觉不好,但是自己也就这个能耐了。章无忌也不再为难自己,把书放在凳子上,拉着妹妹,带着弟弟,和一众舅舅家的孩子们玩耍去了。
有章无忌加入,孩子们的活动立刻就丰富多彩起来。老鹰抓小鸡,丢沙包,丢手绢。跳大绳,所有的内容都让孩子们欢乐的喊叫着。连带着让章无忌心中积累的阴郁也消散了大半。
傍晚回来,麦芽还没泡好,章无忌就和大家一起吃饭。既然要留家人在舅舅这里,章无忌也没有打算立刻返回鄂州城。
晚饭时候孩子们都因为玩的尽兴,吃着饭就有点瞌睡。章无忌就见大舅神色阴郁,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等晚饭结束,大舅让章无忌跟着他一起走走。章无忌顺从的跟在大舅身边,在章家为主的土路上慢慢走起来。
大舅问道:“无忌,你娘说要留在这里住。城里就乱成这样么?”
“是。城里比舅舅想的还乱。官府连穷人的柴火都不放过,硬是加了柴火钱。现在只是柴火,再过一阵也不知道他们还要收什么钱。上次俺在舅舅家做饴糖,的确是奉了俺娘的所命。也是为了烧不起柴火。”
舅舅听着章无忌讲述,眉头更皱了起来。等章无忌讲完,舅舅叹道:“乡下也没好到哪里。官府要我们纳粮,这边的庄主家里有做官的,就把粮食摊到我们这里。”
“有这等事?”章无忌是第一次听说乡下还有这样的局面。
舅舅满面愁容,仿佛老了好几岁,“无忌,我们还想着,若是乡下待不住,就去城里住。没想到城里比乡下更难。”
章无忌想了一阵,觉得有事不明白,“舅舅,你纳粮也是交给官府。为何旁边的庄子能把粮食摊派到你这里。他们凭什么?”
“那庄主包税。”舅舅答道。
听到‘包税’二字。章无忌差点觉得自己舅舅也是个穿越者。所谓‘包税人制度’可是外国的名词。怎么在元朝就搞起来了。
但是转念一想,章无忌又觉得能理解。蒙古的制度从来没有成为中华的传统,反倒与西方蛮夷更有交流。有个包税也不稀奇。
想到这里,章无忌问道:“舅舅若是不给他们,他们又能如何?还能来抢么?”
“俺也不想给。只是打不过庄主。”
“能打过那什么庄主,就可以不给么?”章无忌觉得自己得把这件事弄明白。
“无忌,这边和咱们家一样的也有不少。之前俺们也说过,能不能一起不交。可那庄子人多势众,俺想联络那些人一起不交。若是庄子来,俺们就互相联络,一起打他们。可那些人都觉得不行。俺想让你再去联络那些人。你毕竟是城里来了,也许能说服他们。”
“庄子有多少人马?”章无忌问。
“千多人。”
“啊?”章无忌觉得能理解为何舅舅被人家完全压制。不过这时代居然能有上千号人马,难道就没有让蒙古人忌惮么?章无忌建议道:“舅舅,那庄子有上千号人马,直接让蒙古人觉得他们要造反,这也是个办法。”
“不是那庄子有千余人马,那庄子大多都是佃户。有千余人。庄主的人也就是百十号。只是他们与官府亲近,每次打起来都会令庄丁出阵。俺们人少,打不过。”说到这里,舅舅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章无忌,“无忌,你这是何意?”
“不知舅舅所指的是什么?”
“俺听你所说,怎么像是在说,若是俺夺了那庄子,蒙古人就会为了那庄主报仇。”
“难道不是?”章无忌率直的答道。
“那庄主的地也大半是抢来了,官府也没说什么。官府要的是粮食,谁纳粮没什么分别。”
章无忌不敢拿老娘的安慰做赌注,对于舅舅话里可以取而代之的观点并不敢无条件相信。也许舅舅就是吹牛呢。
就听舅舅叹道:“无忌,若是按照庄子所说的交粮,咱们家的粮食全给他们也不够。你若是不肯相助,就带着你娘先回城里。俺是要和这庄主决一死战。”
章无忌更是不解,“其他家的人就眼看着咱们家遭殃。咱们现在出事,他们以后能逃得掉?”
舅舅后悔的哀叹道:“那庄子就是如此做的。俺也后悔以前遇到其他人求助的时候没有相助。”
这下章无忌有些明白了。原来那庄子就是靠吞并自耕农和小地主,一步步扩张到现在的规模。看来那位庄主倒是颇有手腕,大概每次只打击一家。其他家都期待着别家遭殃,自己能得以保全。结果就被一一吃掉。等这帮人想反抗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实力,
“舅舅,你是不是以前与其他被夺了田亩的人家约定过相助,最后没有去?”虽然很不想问,章无忌还是想搞清楚局面。
舅舅没有回答。只是他遗憾的表情已经无言的说明了太多。
章无忌觉得自己弄明白了大概过程。自耕农与小地主们并非没有想联合起来对抗,但是他们却不想付出代价。于是在别家起来反抗的时候选择了背叛。既然互相之间都见过对方的背叛,一群背叛者们更没办法团结起来。只能任由大地主将他们逐一消灭。
想到舅舅居然是这么一个人,章无忌万分失望。但是想到老娘,章无忌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理。章无忌问:“舅舅,俺愿意帮忙。只是其他舅舅们怎么想?”
舅舅叹了口气,“他们还能怎么想。到了这种时候他们觉得不如卖地。”
“绝不可以。”反对的话脱口而出。如果自己舅舅真的被那什么狗屁庄主干掉,章无忌自己会失去一个助力。
没想到舅舅竟然反对起来,“无忌,俺只是想让你带着你娘回城。你若是出个好歹,俺对不起你娘。”
“俺不会出事。”章无忌开始考虑起来要如何做。自己有明教的兄弟可以助力,若是人马不足,也许曾柑这家伙也能帮忙。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先知道那个庄子的局面,也许只用杀了那名庄主,就能解决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