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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无忌跟在舅舅身后,两人身后的则是章无忌的表哥表弟。雪已经停了,卢家庄外一片银装素裹。庄门口有不少庄丁,一个个冻得脸都有些发白。
看着这些人的外貌与身形,还有他们在雪中的模样。章无忌想起辛弃疾在赤壁·京口北固亭怀古中写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攻打卢家庄也没过去多久,那时候遇到的强悍庄丁让刚集结起来的明教军几次险些落败。若是当下的明教军再打卢家庄,眼前这帮庄丁就只能被‘雨打风吹去’。
在门外等了好一阵,才有人出来迎接。走进庄内,就见庄子里竟然摆了灵堂。都过去有些日子了,卢家庄居然刚开始摆设灵堂,可见上次破了卢家庄的时候到底给了卢家这一支人多么彻底的打击。
就算是到卢家吊孝,舅舅章秉善也不可能披麻戴孝。迎出来的卢家新家主四十岁左右,看着也有些英气。章无忌觉得这位长相和那顶盔掼甲的上任家主有点像。
家主引着章家人进了灵棚,章家的人给卢家的一拉溜牌位跪倒行礼。灵棚中披麻戴孝的卢家后生们也磕头还礼。
章无忌心中觉得很是讽刺,又觉得有些奇怪。舅舅没细说逃出来的卢庄主等人具体被谁杀的,只是说都杀了。自己则是亲手杀了不至少卢家多少人。虽然从来没啥在天之灵的事情,不过眼前这些牌位都与舅舅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但是自己前来吊唁的时候竟然没有任何好笑的冲动,甚至因为这种讽刺的祭拜,反倒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兔死狐悲的感觉。
祭拜完毕,信任家主就请章秉善与章无忌到里头坐。那内院的大门勉强用些别的木料钉上,这让章无忌回想起曾经得用好几个炸药包才能炸开的结实木门。还有门内那三名手持长枪的甲士。
森森枪尖逼近,箭支略过头皮的感觉在此时有种复活的感觉。章无忌手伸进口袋,握住了坚硬的短管左轮,才算完全压制住了不安。这段时间,章无忌发觉只有握紧武器才能克制那些触景生情的恐惧和不安。
随着自己杀的人越多,这种不安感觉就越多。所谓造孽后的负罪感就是这等感觉么?
几人落座,卢庄主问道:“章员外,咱们以前没见过。不知章员外到这里有何见教?”
章舅舅答道:“府上遭遇这等不幸,俺也觉得很是难过。不知道卢庄主可否知道,俺是最先派人来告知卢庄主有歹人的。”
卢庄主叹口气,“章员外,俺听在鄂州的叔叔说过。唉……”
“卢庄主,若是没有之前的庄主,俺只怕也会被那些贼人攻打。卢庄主是个好人。”
章无忌低下了头。‘好人’这个词此时听起来格外的让章无忌有感觉。前任卢庄主不仅领到了好人卡,更领到了死亡卡呢。
擦掉两滴不知道如何挤出来的鳄鱼眼泪,章舅舅切入了要点,“卢庄主,现在歹人越来越猖狂。俺在想,咱们两家得好好相助。”
“这个是应当的。”卢庄主也表示赞同。
章舅舅停顿一下,鼓起勇气说出了与章无忌商量好的说辞,“卢庄主,你这庄子最西南角的那片地,距离庄子最远。就是上任庄主在的时候都不怎么顾得上。那片地与俺家的地挨着。俺想着,若是俺在那边耕种,遇到歹人,也能马上派人来告知庄主。”
卢家的人没说话,可屋里的空气好像瞬间就变得更冷。看卢家庄这帮新主人的脸色,章无忌甚至觉得屋里现在大概都能结冰。卢家人个个脸上露出受辱后的愤怒神色,章无忌甚至怀疑这帮人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动手。
“你们这是要趁火打劫?”旁边一位卢家青年怒道。
章舅舅转头看了张无忌一眼,章无忌只能作为对等的身份开口说道:“别说什么趁火打劫的话,这是共渡难关!”
“你说的好听!”对面的卢家青年喝道。其他卢家人都露出赞许的神色,青年继续说道:“你们想趁机夺了俺们卢家的地,不是趁火打劫么?”
章无忌不得不再次开口,但是心中着实不怎么情愿。如果可以的话,章无忌还是想让舅舅全盘应对这件事。
“这位兄弟,以前卢庄主派兵跟随官军四处讨伐贼人。吓得贼人根本不敢往这里来,卢庄主守住了这一地的平安,俺们都跟着平安。上次卢庄主被贼人杀了,贼人都只想着对付卢庄主,没空搭理俺们。卢庄主替俺们挡了一难。”
章无忌侃侃而谈,心里面觉得可笑的同时,又很想看看对面这帮人到底有什么斤两。如果对方属于能看清利益所在的人,至少他们就不是糊涂人。
“这贼人越来越多,这次咱们都遇到了,下次还会遇到。若是卢家庄再造了难,接下来就该轮到俺们章家。俺们也想练些人马,再遇到贼人的时候能出些力。若是没有地,俺们总不能向卢庄主借粮食吧?”
听了这些话,卢家的小伙大怒,直接跳起来冲到章无忌面前。章无忌也腾的站起身,和这厮大眼瞪小眼。见两人对上,卢家的人纷纷站起身,章无忌的表哥表弟也站了起来。眼瞅吊孝就变成了互殴。
“你们都坐下!”信任卢庄主喝道。
卢家的人居然都听了庄主命令,一一坐了回去。倒是章舅舅也说了同样的话之后,章无忌的表哥表弟还是没坐下。章无忌把表哥表弟们按回座位,心中不得不承认章家真不如卢家。光是面对外人时候的纪律性,卢家就胜过章家好多。
等卢家的人都坐下,信任卢庄主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方才的话听着有理,却不那么有理。总觉得是对你们章家有好处,俺们卢家吃了亏。”
章无忌果断答道:“卢庄主,俺最初也这么觉得。只是俺突然想明白了,若是卢庄主觉得卢家庄的敌人是贼人,俺们章家也这么觉得。咱们若是能一起联手对付贼人,借给俺们块地种着。咱们都能对付贼人。若是卢庄主觉得俺们章家和贼人没啥分别,也是卢家庄的敌人。这事就没啥好谈了。”
说完这些,章无忌又加重了语气,“卢庄主,宁与贼人,不与邻居。俺觉得这不对。”
在舅舅询问到底用什么理由逼迫卢家庄让出些土地的时候,章无忌其实也不知道。直到章无忌把思路放到地主这边,突然想起了慈禧的名言‘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这才豁然开朗。
此时想来,不得不说慈禧是有明确的阶级乃至阶层认知。在慈溪眼中的中国,就是慈禧和慈禧身边那一小撮人的中国。至于中国的穷人,以及所谓汉人,他们没有自己主动掏心掏肝的供奉慈禧和慈禧那一小撮人,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忠,已经是该死了。
同阶层之间存在激烈的矛盾,章无忌记得好像是政治课上听到过这句话。但那时候讲更多的是阶级之间的矛盾。
直到舅舅勾结章无忌这个‘贼首’,攻破了卢家庄。章无忌才算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明白了这句话到底有多现实。
不知道面前这位卢家庄的庄主有没有足够的阶层自俺认知,如果他有的话,又是怎么样的一个认知模式呢?
卢家庄的其他人听到这话,满脸都是怒气。倒是卢家庄的庄主沉默不语,片刻后就见他突然笑了几声,“这位小兄弟,不知该如何称呼?”
“俺叫章无忌。”
“章小哥,你这话说的可很伤人心。什么叫宁与贼人,不与邻居。人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此时大伙若不能相助,不就全让贼人抢走了么!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等过几日祭拜完了,俺请章员外喝酒。”
在庄子口道别,章舅舅回去的路上一个劲问章无忌,卢家会不会答应。章无忌只能随口说道:“舅舅,咱们还是赶紧准备人手。说不定卢家想拿咱们家立威,先带人打上门来呢。”
这话可把舅舅吓到了。看着舅舅当真的样子,章无忌能想象得出,在上一任卢家庄庄主在世的时候,是如何欺凌周边的小地主。而且章无忌虽然在吓唬舅舅,其实也觉得自己这预言未必不会发生。
如果是自己当了这卢家庄庄主,也会想办法收拾起来炸刺的章家。
和章无忌想的差不多,等章家人一走,卢家众人就向庄主请求带人教训章家。甚至有人说出干脆把章家给灭了的建议。
卢庄主脸上也露出了痛恨的神色。可他想了好一阵,却叹口气,让卢家人坐下,“昨日伯父送来书信,说黄州李家庄也被贼人灭门。看贼人打破了庄子就走的路数,和攻打咱们卢家庄的路数相同。他叮嘱咱们可要小心些。前些日子官军前往黄州,竟然被贼人破了军营。咱们卢家与贼人有血海深仇,贼人说不准还会再来。”
听了这消息,卢家众人脸上登时都露出了惊愕与不安。卢庄主无奈的叹道:“你们伯父与你们那些兄弟的身手,你们都知道。咱们也问过那些佃户,按他们所说,只怕攻破庄子的贼人不过三百。庄子里光是跟着放过兵的庄丁就有不下三百。其他能打仗的加起来得有六七百人。六七百人守着庄子,还被贼人攻破。此时真不是再树敌的时候。”
卢家众人已经没了方才的激动,不过这股恨意并没有因此消退。与章无忌争执那位说道:“难道就让这章家白白捡了便宜不成?”
“当然不能让他们捡了便宜。若是让章家捡了便宜,咱们卢家以后怎么办!不过此时先得忍着。”卢庄主痛苦的讲述着现实。
“父亲,俺以为这章家只是最先出头的,咱们卢家庄周围还有其他人。让这章家得了好处,其他人家又会怎么想。”
“那要如何做?”卢庄主问道。
“既然要给,不如一并给。”卢家的公子恨恨的说道。
章无忌新婚的第三天,就在与何姑娘一起给家里做饭。此时的章家外松内紧,自从章无忌说出要小心卢家庄的报复后,章舅舅就觉得这种可能极大。不管章无忌怎么说这种可能不超过三成,章舅舅还是不敢相信。
夫妻两人生疏的配合着,听着外面章家自己的小巡逻队从院子外头经过时候的呼喝,何姑娘问道:“相公,这乡里也要打仗么?”
章无忌用铁锅摊着煎饼,无奈的说道:“别管他们。”
何姑娘也帮着继续做饭,过了一阵却忍不住说道:“没想到乡里也这么不安静。”
章无忌干笑几声。每到乱世,真正不安静往往都是乡里。这鄂州城一带也不过是几万人,舅舅居住的这么一片比鄂州城大不了太多的土地上已经住了起码两三千人吧。
更何况,这一带要是在21世纪,绝对属于城乡结合部。往往是最乱的。
煎饼已经摊好。章无忌往几张上洒了盐,又给几张上涂了些饴糖。把饴糖饼用灶火的余热继续加热。何姑娘已经端了咸菜、粥去了正屋。就听正屋里传出章无忌妹妹的声音,‘大嫂,咱们吃完饭,你教俺们认字吧。’
“大娘真喜欢读书。”何姑娘笑道。
大妹率直的抱怨道:“不是俺喜欢读书。是俺大哥见俺这段时间没读书,骂俺了。”
听着家里人的对谈,章无忌觉得心情不错。端了煎饼出去,喊道:“吃完饭就开始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