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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浪形成一只虚空的手,水光飞速旋转,掌中握着一只火红身子碧绿鱼鳍的赤身鲛女,火红色长发垂入河水中痛苦地摇曳。无数条半透明的飘带,从鲛女小桃的腰部以下生长,垂落,在半空中四处飘扬,盛开如一朵巨大的花。或一只悬浮于空气中的海底巨型水母。
那野龙长吸了一口气,空气碎裂,震荡,一片片,簇拥形成一只肉眼看不见的漏斗,将鲛女小桃吸入河底,就此沉没不见。
原本昏沉黑暗的天空,突然间一松,散发出点点破碎的星辉。
如无数只振翅飞行的萤火虫。
如无数个午夜惊醒的最美的一个绮梦。
“敖信……”重新归于平静的河面上,流淌着一个绝望的呼喊。那是鲛女小桃在沉入河底前,最后一次绝望的呼救。在漫天消散的星辉下,河面凸起一个个细微的白色泡沫,随后变成一面明黄色的镜子,再也看不到一丝生机。
天空骤然降落暴雨,邪风骤雨,洒落这条不知名的黄色河面,浊浪翻滚。
沉入河底的鲛女小桃紧紧闭着双眼,口中仍喃喃,却没有声音。她变化成鲛的模样依然美艳,尽管全身不着寸缕,却拥有一种奇特的雍容。火红色长发随水波无声摇曳飘荡,数百条半透明鲛绡丝带缠绕她周身,如人类少女的上身雪白无暇,每一寸肌肤都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她看上去像睡着了。
浊浪翻滚的河底静静矗立着一座高耸的巨殿,九间九架,椽木在她头顶十米处,雕梁画栋,恢宏的不似凡间。这样空旷巨大的寝宫,对于一位人间帝王来说,也是气势磅礴。而她还不是一位帝王,或帝王妃子,她仅仅是一个龙宫的弃子。
野龙再次变化成人类模样,与敖信不同,他的人身形象虽然清秀,却总带有一种市井无赖的气质,下巴上有一道不明显的长疤,是早些年争夺这条河的霸主地位时打斗留下的。他赤着上身,也盘踞在这张雕花大床上,低头看着小桃,不时以手指轻轻弹着她下半身的火红鱼尾,嘴角一歪,露出那种市井泼皮的笑容。
“你这样漂亮的鲛女,应该是龙宫里的高级侍女吧!怎么会被驱逐到凡间,呵呵……”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不过也好,正好留下来做本大王的小老婆。”
他又叹了口气,颇为惋惜地叹道,“模样虽然不错,脾气却不行,不然本王还真想把你留下来,多做几年夫妻。”
嘤咛一声,赤身卧在大床上的小桃悠悠醒转过来。她迷茫地睁开海洋般深邃的蓝色大眼睛,盯着头顶上方那个巨大的椽子,有片刻怔忡。
野龙那张市井泼皮无赖的脸映入她眼帘。
“啊!”小桃尖叫一声,惊恐地弹紧身子,火红色鱼尾拍打床上的被褥,啪啪作响。她发现自己和那条野龙都没穿衣服,再看看床上,一片狼藉。她突然怔住,咬住了嘴唇,唇角流淌出来的血液不再是冰凉的白色,而是带了一丝莹莹淡绿色的汁液。
小桃痛苦地哭了。
鲛人在行房后,血液会在体内产生变化。懵懂的少年鲛人血液都是白色,性别也尚可以再做变化,如果它愿意,可以为男身,或为女身。但一旦行房,血液就从洁净的白色变成其他颜色,具体颜色由它的伴侣种族而定。若嫁给龙族,血液基本上都是绿色。——她不再是无知少女。
性别也已确定。
今生今世,她再也没有回到敖信身边的机会。
之前哪怕再绝望,心底依然残存着最后的一丝幻想。也许某一天,敖信会在东海举行海市,而她则借着海市,站在人山人海里远远地再看他最后一眼。如今,就连这个幻想也破灭了。
她不过是想去贺兰山外,去采摘一朵不出世的黑色莲花,送给敖信做新婚贺礼。
如今却连她自己最可珍贵的,都丢失了。
再去想起曾经的种种,幻灭如水中泡沫。一切荒谬的可笑。小桃哭了这一会儿,滚落满床珍珠,一粒粒,晶莹温润。就在距离这条暗沉不见底的黄河上方,在人来人往的凡间,突然有人在街道上捡到了一粒小拇指盖大小的鲛珠。那人欣喜若狂,捡起珠子,飞奔在暴雨骤歇空无一人的深巷。
不久,更多小拇指大小的鲛珠粒,滚落在深夜无人的街头巷陌。
一城的珍珠泪。
倾国。
倾城。
清晨第一缕光线照亮了大唐极北的这座荒漠边城,与西夏国临近的地方,有人捡到了一粒鲛珠,喜极而泣。随后是第二粒,第三粒。一粒足以值上千金的鲛人泪,此刻突然变得不值钱一般,整座边城都在哄抢。不知道从哪里,流落来如此多的珍珠。每一粒都饱满圆润,有成年人小拇指盖粗细,光华夺目,显然是初生成的。
有人开始猜测,是有一只传说中的鲛人被贬凡尘,在人间不得回宫,所以留下了如此多的眼泪。
也有人怀疑,恐怕是一只身份高贵的鲛人,在这荒漠的凡尘,受尽委屈而死去。临死前不甘地哭泣。
众说纷纭。
这个消息最终轰动了西夏王城,从民间搜罗来的一盘鲛人泪,呈现在王宫内。西夏王坐在装饰华丽的高椅上,低头仔细端详盘中这数十粒珠子,皱眉道,“难道,这世间当真有鲛人的存在?”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口中说道,“王,看来是真的,民间人心惶惶,都说如果有鲛人在西夏境内死去,怕龙宫会有所动作。”
西夏王愁眉苦脸道,“又不是本王要害它!死在哪里不好,非得落在我西夏。再过去十里路,就是大唐的边境了。若死在大唐,那大唐人烟鼎盛人才济济,必定是有对策的。如今可如何是好?”
“王,”敬献鲛珠的商人身穿朱红色袍子,跪在地面小心翼翼地说道,“闵城当地在发现这些珠子的清早,天气骤然转冷,原本已经是春末了,按照往年应该树枝就快抽芽,但是……”
“但是怎么了?”西夏王宽阔的眉心间皱成了一个川字,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禀陛下,但是此刻闵城却突然下雪了。雪下的非常大。气温骤降。当地人重新又穿起了皮袄子,冻的躲在家里,关闭门窗。常年不见底的黄河居然结了冰。当地人都流传说,这是有一只鲛人死去的征兆。”
西夏王眉间那个川字变得更加深沉了。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陷入椅背中,久久不语。
他决定写信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唐帝王。
十天后,在信纸的那一头,大唐帝王正眉花眼笑地与众臣子们讨论起一件趣闻。据说龙宫东海的太子要娶亲,所以沿着东海的方圆三百里都正在聚集大量商贩,从四面八方来的各色人等,兜售着采自南海的鲸鱼油脂、北海人鱼公主的雕像画册、西海各色奇珍异宝,大量的香料、木头、珠花、首饰、珊瑚、绸缎、鲛绡、古玩字画突然之间都冒了出来,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珍玩都齐聚在东海,俨然是传说中的东海海市派头。
“据说,三百年前,东海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场面。民间都流传说是东海的老龙王在娶新媳妇儿。”东阁故老夏明谋侃侃而谈,老而倜傥,眸子半睁半闭,拈须轻轻笑道。他是前朝的宰相,今上也常常请他来宫中说些旧年趣事,家中三子,除了最年幼的夏蕤不成器,流落在民间以外,其余两位也分别在朝中高居要职。四个女婿更是青年才俊,在这个盛世大放异彩。
唐朝皇帝也笑了笑,随口问道,“不知道,朕是否也有荣幸去那东海观礼呢?”
“陛下乃人间帝王,怎可轻易踏入险地!”夏明谋忙开口阻止。
“朕只是随口说说。“年轻的大唐皇帝仰头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信使送来西夏皇帝的亲笔信。
大太监高公公接过信,用银簪子剔开朱漆封口,仔细看完了信,随后附耳到皇帝身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居然真的有鲛人出现在西夏?”年轻的大唐皇帝挑眉,诧异地大声说道。双目陡然放出明亮的光芒。威严不可直视。
“什么?”几位老臣子正坐在下首小凳子上陪皇帝唠山海经旧闻,刚才见信使送来西夏的信件,还不以为意。西夏一向对大唐忠心耿耿,称臣供奉,偶尔有些问候的叙旧信件送来,或与这位年轻好奇的皇帝聊聊闲话。但没想到,这封信里说的居然是鲛人这类无稽之谈。以两位君王的帝尊,居然如此严肃认真地谈到了这个话题,意义非同小可。几位老臣一时间都是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年轻的大唐皇帝也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
席间一时无人敢说话。
“越来越有趣了啊!”年轻的大唐皇帝骤然双目明亮,兴致勃勃道,“东海的龙太子要娶亲,然后西夏境内就有一只鲛人死去。难道,东海当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成?”
风吹花落,满地都是残红。年轻的大唐皇帝脸上有一抹异色。
同样的粉红色花瓣落满了长安城处处角落。风吹到朱雀大街,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静悄悄流传着一些无稽的流言。鱼贩子小郭哥每天都提着品类不同的鱼,喜滋滋地送入悬桥巷尾的一家小馆子内。七月曼童馆内,那对整天醉醺醺懒洋洋的主仆正在廊下逗弄一只白鹦鹉。
小郭哥将两桶颜色金灿灿的鱼放在廊下,施了个礼,笑嘻嘻说道,“今儿又捞到了几只奇怪的鱼,不知道什么品种,看起来挺稀罕的,所以,小的就直接提来夏大爷馆子里了。”
青瓦瞥了一眼鱼桶,随手从怀里扔出一小锭碎银子,懒洋洋道,“干的不错!这鱼我们要了。明儿要是有这样稀罕的鱼,也送来我们馆子里啊!”
“好叻!”小郭哥接过银子,喜笑颜开道,“小的先告辞!明儿再来讨赏钱。”
“这是给你的买鱼钱。”夏蕤懒洋洋地笼起袖子,俊俏的脸上仍睡眼惺忪。他从铁丝鸟笼那里收回目光,瞥了眼鱼桶,诧异道,“连金丝都出现了,难道,东海选太子妃的日子已经近了吗?”
“算起日子,也差不多了吧!”青瓦掐指算了算日子,若有所思道,“奇怪,看来太子敖信是当真要做新郎官了!”
“哦?洞房花烛夜嘛,”夏蕤笑笑地说了半句话,随后沉吟道,“原来,他毕竟,是要结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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